第二章

在美國讀書的那幾年，她被放逐了，過年過節沒有人想起她，她一直是一個人。

馮夢妍搖搖頭，不願再去想，她起身去了化妝間。

她坐在馬桶上托着下顎，解決了膀胱負擔，她準備離開的時候，不巧外面走進了幾個女人。

她正要推門而出時，湊巧聽到幾個女人的討論內容。

「喂，你們說那個空降女人怎麼可以霸佔那個位置這麼久！」甲憤恨地說，紅色的指甲恨不得掐死所說之人，自己好取代她。

「人家雖然是空降部隊，不過人長得不錯，能力也強，我要是總裁也會選她。」乙拿着粉餅在臉上塗塗抹抹。

「呿！你們不知道，聽說她在美國的畢業證書還是靠跟老師‘深刻交流’才拿到的。」丙不屑地說：「我妹妹就跟她是同一所大學的，有一回我妹來找我吃飯，看見那個女人都嚇死了。」

「真的嗎？你妹妹還說了什麼？」甲好奇地問。

「聽說她仗着自己有幾分姿色，到處玩弄男人，私生活可爛了。」

「哎……」乙沒有好感地皺眉，「原來釣男人的內力是要日積月累的。」

「可憐我們的總裁一時被迷惑了眼……」甲悲憫地說。

「真是看不出來，平時文文靜靜的。」

「就是就是……」

「聽說上個月有人看見她坐總裁的車子回來呢。」

「啊，怎麼可以，太下賤了！」

尖酸刻薄的討論聲漸漸地遠去，馮夢妍這才沖完水走了出來，鏡子裏的女人一臉的無奈，好看的蛾眉緊緊地皺在一塊。

「我要是跟他在一起，那真的是亂倫了。」她一邊嘀咕着一邊洗手，「那個學妹又是哪一個路人！」

她抽了幾張紙巾將手擦乾淨，對着鏡子裏的自己做了一個鬼臉，滿意地點點頭，離開了化妝間。

馮夢妍回到辦公室時已經快要到下班的時候了，她整理了文件，拎着包包，準時地離開了烏煙瘴氣的公司。

安靜的餐廳里，人們安靜地用餐，時不時可以聽見刀叉相交的聲音，以及玻璃杯相碰的清脆聲。

馮夢妍不是一個會委屈自己的人，雖然大多數時候她喜歡窩在家裏當宅女，但是她在網路上看到這家西餐廳好評如潮，好吃的她按捺不住地跑了過來，只是現在她戰戰兢兢吃得很痛苦。

在她背後的那一桌剛好有她認識的人，那個梨花帶雨的女人她不認識，而那個堅硬如石的男人她記得非常清楚，姚志謙，姚氏總裁。

她聽到男人說：「我來跟你吃飯是因為我媽要我過來，我希望除了這一頓飯之外，不會有什麼不該有的。」

接着她聽到那女人軟着嗓子絮絮叨叨地說：「姚大哥，你不記得我了？我是你高中時的學妹呀，伯母知道我認識你，所以才安排我們見面，如、如果我們……就……」

落花有意但流水無情，馮夢妍不客氣地下了評論，一邊快速地吃着，遇到這種場面她還是當作不認識姚總裁，吃完快快地閃人好，她聰慧地沒有過來攪局，乖乖坐在自己的位置。

背對着姚志謙的馮夢妍不知道，在她坐下的那一刻，他就認出了她，要是她過來打招呼的話，恐怕他也不會給她好臉色看，因為眼前這個女人真的是要把他逼瘋了。

什麼學妹，他的學妹又不只她一個，對她沒有意思便沒有意思，就算她要媽過來說項，他最多也就給個面子吃一次飯，其他的話他就當沒聽到。

「姚大哥……」對方楚楚可憐地望着他，含情脈脈的模樣實在是矯情。

姚志謙沒有說話，逕自垂眸喝着紅酒，眼睛時不時地看着窗外的夜景。

只可惜小學妹不懂他緘默的意思，以為他是不好意思，於是她興奮地跟他說著話，小嘴不斷地張張合合。

姚志謙稍重地放下酒杯，冷眼瞪着她，小女人終於收斂了，只是淚珠一下子盈滿了她的眼眶，好似他敢再多說一句話，她就會哭給他看。

姚志謙沒有說話，只是站起來，小學妹緊張兮兮地看着他，「姚大哥，伯母要你送我回去！」

該死！姚志謙差點要發飆，他咬住要脫口而出的三字經，他的眼微微一沉，離開的腳步改變了方向，往馮夢妍那一桌走去。

馮夢妍吃得差不多，戲也聽得差不多了，她優雅地以餐巾拭嘴，拿起包包正要結帳的時候，頭頂上浮現一片陰影。

馮夢妍轉過身，他的眼睛深如黑潭，她直直地望了進去，一時呆愣不知道要做什麼反應，她獃獃地張嘴，「姚……」

「對不起。」他先聲奪人斷了她的話。

馮夢妍輕挑右眉，右眼角的小紅痣吸引了男人的目光，她聰明地閉上了嘴巴，等着他開口。

「本來以為很快就會解決，沒想到……」他的手溫柔地撫上她的手，掌心的溫度透過肌膚相觸而傳了過來。

炙熱的溫度讓她下意識地想甩手，他緊緊抓住她的手，讓她掙脫不了，並且無視她眼裏的控訴，將她拉了起來，空着的手自在地攬住了她的腰肢，巧勁迫使她往他那一桌走去。

小學妹淚眼汪汪地看着心儀的對象牽着氣質美女坐在她的對面，她的淚一下子便沒了，換上了一張晚娘臉，「她是誰？」

姚志謙沒有說話，只是專註地看着馮夢妍，「剛剛有沒有吃飽？我以為很快就結束，沒想到會弄得這麼久。」

他一邊說，一邊將自己瓷盤上的牛排切了一塊下來，深情款款地湊到她的嘴邊，「來，張嘴……」

馮夢妍冷臉以對，要她不做聲地演戲已經很過分了，還要她吃他的口水？在公，他是公司的合作對象，在私，他們是陌生人。

但不管怎麼樣，馮夢妍是不能全身而退的，特別是這個男人已經將她捲入這場風波了。

馮夢妍審時度勢，伸手包住他的手，皮笑肉不笑地說：「人家不餓啦，你吃好了。」

她笑着順勢握住他的手，將那一塊牛排反送回他的嘴裏，在他張嘴要說什麼之前，她略微粗魯地塞了進去，看着他面有難色，她的不爽才稍稍平息。

姚志謙瞄了她一眼，她的小手很白，襯得他被包住的手格外黝黑，他慢條斯理地咀嚼着，沒有不悅也沒有動怒。

「你……這個女人到底是誰！」不甘被冷落的小學妹歇斯底里地低喊，引來別人的側目。

馮夢妍感覺到自己身上聚集了不少目光，她有些不樂意地瞪了姚志謙一眼，可是看在小學妹眼中更像是狐媚的壞女人。

姚志謙坐直身體，高大的身影擋在馮夢妍嬌小的身影前，為她擋去了不少異樣的目光，他的舉動引來了馮夢妍的好感，她心想他也不是一個只想利用她的壞男人，可是當她的餘光瞄到了小學妹拿起那盛着紅酒的酒杯時，她所有的想法都不翼而飛了。

然後冰冷的液體順着馮夢妍的髮絲，一滴一滴地落在身上，浸濕了她白色的襯衫，冰涼的感覺讓她猶如被人扇了一巴掌，屈辱的感覺油然而生，馮夢妍氣得罵不出話，身體抖個不停，櫻桃小嘴狠狠地咬着，咬出了一片血跡。

一件溫暖的外套蓋在她的身上，她憤恨地反手想將衣服扔回去，姚志謙大力地將她抱在懷裏，不讓她動一分。

白色的襯衫半透明地黏在她的身上，內衣的輪廓若隱若現，而周圍的人帶着驚艷的目光，姚志謙冷着臉一個一個地瞪回去。

經理聞聲小跑了過來，一看到這個場面，一時傻眼了，「總、總裁……」

原來這間餐廳屬於姚氏產業，馮夢妍不記得在姚志謙的資料里有看到他涉足餐飲類。

「將這位小姐請出去，以後列入黑名單。」他的聲音很淡，但帶着不怒而威的氣勢。

經理冒着冷汗直點頭，「是。」

「我不走！」小學妹仍在耍任性，那張精緻的小臉上寫滿了憤怒，「明明是她不對，她怎麼可以是你的……」

從頭到尾，他都沒有說她是他的女朋友，但他做的遠遠勝於他說的。

對於一個無理取鬧的女人，姚志謙的態度是直接甩頭走人，擁着馮夢妍一同離開餐廳。

馮夢妍很安靜，可以說是安靜過了頭，在姚志謙的認知里，女人就像是一隻貓，心情好時會蹭蹭主人的腳踝，心情不好便會搖尾離開，要是生氣了，那一身的毛會豎起成一團球……而她顯然不在姚志謙的認知里。

姚志謙低沉地開口說：「不好意思。」

他確實該感到抱歉，因為他，她被人當眾羞辱，馮夢妍憤怒到了極點，但一個人生活了多年，她的性格里多了一分容忍和獨立，雖然他拉着她演戲，但是潑她紅酒的人不是他，他不過是充當了禍水的角色。

「沒事。」她咬着牙回道。

姚志謙低頭看着她，她兩眼水亮亮的，在路燈之下像一汪春水，小巧的粉唇則被她自己咬破了。

多說無益，就算解釋，只怕也難消她的憤怒，姚志謙鎮定地轉移話題，「你的衣服濕了，我陪你去換一套衣服吧。」

馮夢妍沒有拒絕，應了一聲，坐進了他的車子裏。

姚志謙帶着她去了一間服飾店，馮夢妍看了一眼一進門就坐在沙發上看雜誌的男人，她不由得腹誹，他當她是來逛街的啊？她只不過是想找一件替換的衣物罷了，看他那架勢活像她要挑很久似的。

馮夢妍無語地拿了一件鵝黃色的連身裙和外套進了試衣間，五分鐘左右，她穿戴整齊，順便將凌亂的頭髮紮好后便出來了。

姚志謙優雅的雙腿交疊，一手高放在沙發椅上，手腕支撐着微微傾斜的黑色頭顱，一手漫不經心地翻着雜誌。

一抹鵝黃色闖入他的視野，他微微抬眸，有些愕然，下意識地看了一眼左手腕上的名表，又看了一眼已經打理好自己的馮夢妍，「馮小姐，你好了？」

「嗯。」她沒給好臉色地點點頭，也沒有主動提錢的事情。

雖然她一直是一個人生活，但她的生活費向來可觀，而李氏的薪資也是非常的高，所以衣服的價格昂貴得讓人瞠目結舌，但她不以為然，她自己的衣服皆是出自名牌，只是她不屬於購物狂人，只低調地買自己喜歡的款式，且大多數都是經典款，一穿可以穿好多年。

再者，跟一個要向她表達歉意的男人提錢的事情，又惺惺作態地不要他付錢，實在不是她的性格，既然事情是他這個禍水引發的，理所當然要他負責了。

姚志謙看着一臉平靜的女人，心裏默默地笑了，她確實跟一般的女生不一樣，既不任性難搞，也不嗲聲嗲氣。

他逕自走向收銀台刷了卡，側眸看向她時，她正透過櫥窗看着外頭的風景，對他這個人好似一點好感也沒有。

他淡笑地走向她，「今天我真的很抱歉。」

「沒關係。」他是公司的大客戶，就算她今天是被甩一巴掌也得忍，就算她是李氏千金，她也得忍下，畢竟李家可沒有人會為她出頭、會為她心疼。

「剛剛沒有好好吃飯，我知道附近有一個不錯的地方，要一起吃宵夜嗎？」他開口邀請道。

馮夢妍波瀾不興地看了他一眼，這一路他們話不多，一段時間的沉澱，她的氣也消得差不多了，聽到他的提議，她想了想，點頭說：「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