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第十三章

關陽見她此刻模樣,默默別過頭去,肩頭微微抽動,最後終於努力吞下了胸口那縷幾乎沒來得及壓住而逸出的笑聲,這才又轉過頭來,正色肅然地看着她。

「花姑娘,故此你只剩下兩個選擇。」他淡淡道,「一是坦白,二是認罪。你選哪一個?」

情勢直轉急下,花春心張大了嘴巴,一時傻眼。

「嗯?」他眸底隱約漾起了一絲波動。

「……」她繼續傻缺中。

「哈哈哈哈……」終於還是忍不住了,關陽單手撐在她身後的牆上,罕見的俯身彎腰笑開了。

他低沉的笑聲渾厚似鍾又清朗似風,花春心宛如觸電般獃獃地、痴痴地望着他。

關哥兒……關小一……我終於,又聽見你大笑了……

她眼眶不知不覺間漸漸發熱,喉頭緊緊哽住——多少年了呢?時日太久,久到都要以為是前生的夢了。

「哎。」他笑完,低低嘆了聲,顯然也是思及自己已有多年未像這般暢然笑過了。

她卻頓覺胸口一悸,心魂一盪,臉頰滾燙緋紅了起來。

真真要老命了,這傢伙平時冷着臉都已經夠勾人,剛剛那顛倒眾生的燦然一笑,外加此刻這一聲幽幽嘆息,是個人都受不住好吧?

幸虧老娘大齡着,畫過的艷男裸男也快能比上他一營的兵了,總算還稍稍頂得住。

她此地無銀三百兩地偷偷按着胸口,好似這樣就能把亂亂撞的心跳給按壓得消停些。

關陽抬起眼來,眸底最後一絲笑意隨着悵然消失無蹤,神情已回復了一貫清冷肅然,「花姑娘,明人不說暗話,在此徒然浪費時間也無用,你千方百計接近我,究竟有何目的?」

她亂蹦的小心肝兒忽地一滯,見他再無半絲溫度的冷硬面孔,也只得清清喉嚨,言歸正傳。「只要大將軍答允我入畫,我便不煩着你了。」

「什麼?」他眼神有一剎那的古怪。

幾次三番死纏爛打……就為這?

「若非垂涎大將軍青春緊實的肉體——咳咳!」饒是花春心老皮厚顏着,說太露白也不免有些尷尬,咽了口水續道:「我是說,大將軍英姿煥發體魄精壯,立如劍挺如松,不畫下來流芳千古以饗大眾,真的真的太太可惜了。」

「沒興趣。」他想也不想,還是老話一句打死。

「好吧。」她原也沒想過這麼簡單就能說服他,攤一攤手,「那沒辦法了,軟的不行,我也只好來硬的了……大將軍,您別忘了上回您還有隻荷包落在我那兒哦!」

關陽神情不變,不為所動地看着她,幾乎要冷笑了。「關某素來不受脅迫,花姑娘此舉是施錯力了。」

她嘿嘿笑。「沒錯,荷包不是啥要緊物事,推說是半路上掉了,叫我給撿了也不是不行,可要是……褻褲呢?」

他呼吸一窒,目光銳利逼視着她。

「什麼褻褲?」

「大將軍問得這麼直白,人家好害羞……」她居然還做得出羞人答答的靦腆模樣,氣得關陽額際青筋直冒,嘴角恨恨抽搐。

「花、春、心!」

要糟,猛虎的鼻頭戳過火了,她可不想自己這條寶貴小命在這密室里生生玩掉了,急忙忙解釋道:「就你把我從河裏撈回府里那回,我不是在你府上病了三天,躺了三天嗎?」

關陽此刻萬分後悔自己當初的手賤,話自齒縫狠狠迸出:「然、后?」

「然後臨走前,我想說也沒什麼能報答您的,就幫您做兩件貼身小衣小褲什麼的,也算是盡了我一片心了,可偏又不知您的尺寸,就隨手順了一件回家。」她越說越理直氣壯,只有在瞥見他越來越沉黑的臉色時,才心虛地抖了抖聲。

「呃,總而言之,咱們也算是交換信物了……」

「誰跟你交換他娘的信物了?」他已經抑不住轟隆隆咆哮出聲。

認識這大冰塊這許久,還頭一次見他這麼失態。

花春心挖挖被震得作痛的耳朵,心下有些瑟縮,嘴上卻答得直溜,「怎麼沒有?當時順走你褻褲時,我可把我的肚兜也給留你房裏了,你別事到如今不認帳啊!」

關陽最後一寸理智全面崩壞,他大吼一聲,大手猛地掐住了她的頸項,直直地將她壓上了冰冷冷的牆上。

「咳咳咳,你、你、你冷靜點!」她霎時驚嚇得魂飛魄散,腦中一片空白。

「我警告過你的……」那低渾嗓音銳寒森森地抵耳而來。

她一顆心直直下沉……完了完了完了……

喉頭像是被精鋼赤鐵牢牢箍住,花春心一口氣喘不上來,眼前一陣發黑,情急之下憋在心頭好久好久的那句話想衝口而出,卻是再沒有機會了……

關小一……我是趙小花,你的,咳咳,小花啊……

在此同時——

位於大營外的三里亭的簽書會上,阿圓身穿大袖寬袍,頭戴帷帽,完全一副包頭包臉包大人的神秘人姿態,坐在重重紫色布幔後方,被迫接進一本又一本的瑰美冶艷的春宮卷。

阿圓一臉苦菜花,笨拙的手抓着狼毫筆,抖抖抖地在那些春宮卷封面上畫下了一個又一個心型圖案。

小姐,這、這真的能行嗎?

阿圓不斷吞咽着口水,越畫越心虛,幾次都想丟開筆淚奔逃走,可是臨出門前小姐的千叮嚀萬交代還在耳邊嗡嗡嗡迴響——

阿圓今日身負重任,小姐我畢生事業和終身幸福可就交到你手裏了。

要拆台搞砸了,哼哼,你鄉下粗人表哥們就等着交代到小姐我手裏吧!

「嗚嗚嗚……小姐,你快回來吧,奴婢壓力真的好大啊啊啊……」

紫色布幔外的老薑則是時不時看看天色,再看看大營方向,皺成核桃兒的老臉卻揚起詭異愉悅的笑容來。

唔,看這時辰光景,小姐也差不多該拿下關將軍了吧?

【第五章】

安南大將軍府,客居館。

花春心呈坨狀地癱在雕花螺鈿的拔步大床上,全無形象地抱顆萊陽梨子汁水淋漓地啃得歡,還不時打上幾個心滿意足的飽嗝。

爽啊!

要是淤青微腫的喉嚨別那麼三不五時抽抽疼,或是再來碗燕窩漱漱口就好了。單子在門外鬼鬼祟祟地探頭探腦,懷裏揣着兩本厚厚的花氏春宮卷,欲言又止躊躇再三,已經在那兒猶豫徘徊好半天了。

「咳。」花春心終於啃完萊陽梨子,拿起擱在花几旁的濕帕子擦了擦手,瞥望向那個一身黑色勁衣,明明身段看起來很厲害,表情偏又奇矬無比的陌生漢子,試探地問:「你……是要簽名嗎?」

「可以嗎?方便嗎?」單子歡樂地炸了,眼看下一瞬就要蹦進來。

「當然——」

「滾!」一個低沉冷硬的聲音寒惻惻響起。

花春心還沒來得及反應過來,悚然驚見青天白日之下,一個活生生的大男人竟然就瞬間在她眼前人間蒸發了?!

關陽高大身形緩步而入,在瞟見她張口結舌面白唇青的嚇傻表情時,腳步微頓了下,而後淡淡地道:「看花姑娘眼下應當無事了,馬車已在府門外,你隨時可以走了。」

「剛剛那個是人是……」鬼?

「那是暗衛。」他面無表情,哼道:「不過再這樣下去,應該很快就不是了。」

「別這樣嘛,暗衛也是份正當行業,暗衛也是有人權的,不當職的時候有點其他的人生追求也是應該的嘛!」她聞言鬆了口氣,卻也不忘沾沾自喜地道:「話說回來,你家的暗衛真有眼光、真有文化,我個人還是很願意幫他簽名的……」

「花姑娘,別逼我當真擰斷你的脖子。」他眸中冷光一閃,恨恨道。

聞言,花春心縮了縮脖子,對於被掐昏——最主要是給嚇的——前的驚悚記憶仍餘悸猶存,忙陪笑道:「將軍大人不計小人過,心胸之寬廣性情之開闊,着實令人激賞、擊節不已,小女子也是深感佩服的,哈,哈。」

「花姑娘的伶牙俐齒能屈能伸,關某也大開眼界了。」他冷冷地道,「不過還請姑娘回府後,立時將『不告而取』的將軍府私物早早送回,切莫再做出自誤誤人的禍事來,否則……後果自負。」

「唉,好吧,那我也掏心掏肺地跟您說句大實話。」她嘆了一口氣,「也請大將軍您不要再做無畏的抵抗了,我花春心這輩子沒旁的嗜好和追求,就是愛描描美男畫畫春宮什麼的,要是我一天不死,我就一天糾着纏着這件事兒不放,你也不想天天被個娘兒們追在屁股後頭跑吧?還不如早點從了我,早脫早抽身嘛!」

生平頭一次,關陽竟對個女人心中升起了股深深的無力感。

 

上一章書籍頁下一章

出賣將軍春無垠

···
加入書架
上一章
首頁 台言古言 出賣將軍春無垠
上一章下一章

第十三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