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她知道,自己這一生是再也離不開他了。
就算只能當他的影子,他的小鈴鐺,她也心甘情願地認了。
從今以後,她會記得盡量不出現在他和“她”面前,她會盡量不主動打他的手機,免得打擾了“他們倆”。
她會靜靜地、默默地畫著自己的童話繪本,一個人吃飯,一個人走路,一個人看電影……
她會一直開着手機,要是他從忙碌的公事和情事中偶爾抽出空來,想要打給她的時候,她隨時都會接電話,也隨時願意陪他說說話。
她知道自己很沒骨氣,也知道自己卑微得像是個愛情里的乞丐,獨自嘗着那一點點偷來的幸福,不管是酸的、甜的,還是更多時候的苦澀,猶沾沾自喜,實在是又蠢又可悲又不爭氣。
可是她知道項康對於這個現狀感到很安心、很滿足、很寬慰,那就夠了。
“陳蘭齊,你快樂嗎?”
這天晚上,項康百忙之中又拎了一大盒披薩來,笑着看她吃得津津有味時,突然問問道。
一口披薩梗在喉嚨,陳蘭齊直着脖子努力吞了下去,隨即揚起一抹笑容。
“快樂呀!我有工作,有健康,有家人,有朋友……有什麼好不快樂的?你幹嘛突然這麼問?”
項康目不轉睛地凝視着她,深邃的眸光里有着一絲什麼……像是憐惜,又像是釋然,卻有更多的失落。
“今天的夏威夷披薩好咸,”她藉辭起身去倒了杯冰水,咕嚕咕嚕喝了大半,才道:“你是不是買錯了,買到鯷魚口味的?”
“是嗎?”他奇怪地看着手上那片撒滿酸甜鳳梨和培根,就是看不到一絲鯷魚影子的披薩。
陳蘭齊喝完水,又走回來盤腿坐下,拿起了另一片。“對了,你今天怎麼穿得這麼正式,哪個醫院同事結婚了?”
“今晚是我們醫院合作案圓滿成功的慶功宴。”他輕描淡寫地道。
她一怔,“那你這個主角怎麼早早就離場了?”現在還不到晚上九點半呢!
“香華也是這麼問我的。”他鬆開領口的銀灰色領帶,吁了口氣。“而且她氣壞了。”
她怔怔不語。
因為,事涉官香華,她不想評論,也不能評論,畢竟他們倆才是男女朋友。
“今天中午,我們科里的徐醫師突然心肌梗塞……”項康神色深沉鬱然,手裏那片披薩翻弄了半天,最後還是扔回了紙盒裏。
她嚇了一跳。“徐醫師不就是——”
“我的勁敵。”
她靜靜地望着他,柔聲地問:“情況很嚴重嗎?”
“在巡病房的時候倒下,幸虧及時送手術房。”他低聲補了一句:“是我動的刀。”
“那麼手術一定很順利了?”她對他有絕對的信心。
“他會好起來的。”他搖了搖頭,“但是他今年才四十齣頭,還很年輕,家裏兩個女兒一個讀國小,一個剛念幼稚園,可是他心臟的狀況竟然比六十幾歲的老人還糟糕。”
陳蘭齊聞言面露不忍。
“徐醫師的助理說他已經連續兩個月都加班到凌晨一兩點,隔天早上七點半就開始開會、巡房、看診。”他的神情滿是懊惱。“我知道他一向是個拚命三郎,但沒想到他不惜把健康也當籌碼給賠進去了,難道打敗我真有那麼重要?這個心臟科主任的職位,又當真值得他拿命去換嗎?”
“當事人一定覺得值得。”她溫柔地看着他,“但人們想要的,不見得就是人們真正需要的。可惜人在當下,是看不清楚的居多。”
項康目光灼灼的盯着她,眼裏透着一抹若有所思。
陳蘭齊被他突如其來的眼神看得渾身發熱,有一些不自在起來。“呃,我說錯什麼了嗎?”
“不。”他眸光里笑意浮現,閃動着一種無法言喻的喜悅和讚許。“我很喜歡你剛才的說法,我也有同感。”
她雙頰沒來由的緋紅了起來,靦覥地清了清喉嚨,“哦。”
項康目不轉睛地凝視着她,只見她那張清秀臉龐彷佛染上了一抹櫻花紅粉,心陡地一動,情不自禁地伸手輕觸她細緻肌膚。
陳蘭齊屏息,心跳快得像是要衝出胸膛,卻鼓起勇氣地直直對上他深沉灼熱的眼眸。
他目不轉睛地凝視着她,大手像是自有意識地捧起她的臉,她整個人瞬間靜止了,全身細胞都在熱烈期待着。
他幾乎要忘情地低頭吻住她——幾乎,當他意識到自己真的“想”吻她的剎那,腦筋登時清醒了過來。
老天,他差點吻了他最要好的朋友?!
“披薩……還夠吃嗎?要不要我再去買點滷味回來?”項康像觸電般猛地放開她,俊臉漲紅,結結巴巴地顧左右而言他。“咳,還是……你比較想出去吃?”
陳蘭齊臉色有些蒼白,心底湧現前所未有的失望之情,卻還是習慣性順從地配合他,勉強擠出一抹笑。“披薩夠吃,你要不要再來一杯咖啡?”
“麻煩你。”他火速把杯子遞過去,卻沒有看她。
她背對着他,在心中數了三十秒,才重新打起精神,讓笑容恢復得自然許多。
“喏,你的咖啡。”
“謝謝。”
她坐下來,又拿起第三片披薩,試着輕描淡寫地道:“香華今晚一定很替你高興吧?”
一提起女友,項康又沉默了半晌。
“香華就不明白我今晚為什麼不能盡興地享受我的成功和榮耀。”他搖了搖頭。
陳蘭齊無言。因為總不能在此刻“落井下石”的指出,這就是他們倆價值觀的不同之處吧?
官香華心腸不壞,她有她的優點,有她的落落大方和優雅出色,但或許一向站在高處久了,也就太習慣不食人間煙火。
但,只要他喜歡,也就沒什麼對或錯。
她惆悵地瞥了項康一眼,心裏浮現一抹苦澀。
半晌后,看他仍然直瞅着自己,好像想從她口中得到答案一樣,陳蘭齊只得勉強安慰他。
“她是替你高興,所以無法接受你的不高興。”
“也許吧。”他一臉懷疑。
“無論如何,最後大家都沒事,今天還是個值得慶祝的好日子。”她嫣然一笑,鼓舞打氣道:“走吧,我請你去小酒館喝酒,灌醉了就睡,睡醒就好了。安啦,萬事有我。”
饒是心緒不佳,項康還是被她逗笑了。
原本有些凝滯尷尬的氣氛瞬間冰銷瓦解,再度顯得輕鬆自在許多。
“認識你二十年,還不知道你原來是個酒鬼。”
“我這叫捨命陪君子。”
他笑了,不禁豪性大發,“好!那我們今晚就不醉不歸!”
“等等,你明天有門診嗎?有手術嗎?”她突然想到,不安地問。
“我明天休假。”他頑皮地伸手揉亂了她的頭髮,“你放心,說不定兩罐啤酒就把你擺平了,我還可以準時十二點送你回家睡覺哩。”
“我又不是仙度瑞拉。”她的心跳快了一拍,不着痕迹的往後閃。
“你不想當仙度瑞拉嗎?”項康饒富興味地瞅着她。
“想,當然想,不過時代變了,我們早晚也得學會自己打電話叫車。要是騎白馬的王子不來,小黃就是我們的南瓜車。”真是感傷啊!
“怎麼講得這麼悲情?”他忍不住又笑了。有那麼慘嗎?
“你不懂啦!”陳蘭齊嘆了一口氣,似真似假地道:“這是一部活生生的現代女性掙扎求生記啊。”
“我們剛剛不是在說童話故事嗎?”
“對喔,怎麼講着講着就變成江湖血淚史了?”她搖搖頭,起身去拿了件外套和小錢包。“走吧,你鎖門。”
“為什麼是我?”他好笑的問。
“不要哀怨。”她趁機巴了猶坐在地上的他後腦一記。“我可是要請你喝酒的人耶!”
“好你個陳蘭齊,竟然敢老虎頭上拔毛——”項康故作惱怒,笑着追了上去。
“啊啊啊——”她趕緊逃命。
一瞬間,他們兩個像是回到了打打鬧鬧的小學生時代,幼稚得你抓我一把、我捏你一記,玩得不亦樂乎。
★☆★
一瓶啤酒下肚,陳蘭齊就開始大舌頭了。
“喂!項阿康……”她一手勾着他的頸項,一手拿着洋芋片。“我考考你,一片洋車片有幾大卡熱量啊?”
“約十一大卡。”項康啼笑皆非,卻還是處變不驚。
“……真不愧是醫生。”她嘆了口氣,把洋芋片扔進嘴裏吃掉,因為覺得咸,又灌了兩大口冰涼的啤酒。
“你喝太多了。”他忍不住把綠色酒瓶搶過來,對酒保道:“麻煩給她一杯柳橙汁。”
“你不要搞笑了,來酒館喝什麼柳橙汁?”陳蘭齊又搶回來,橫眉豎目瞪着他。“我又沒有喝醉,放心,就算醉了我也不會吐得你的賓士到處都是,我會搭我的南瓜車。”
“今晚藉酒澆愁的人應該是我吧?”他沒好氣的回了句,又把酒瓶抓過來,遞給酒保。“倒掉!”
“嘿——”她大聲抗議。
“不準反對。”他把那盆零食全推給她。“吃你的洋芋片!”
“項阿康,我最近常常覺得胸悶,”她愀然不樂地喀啦喀啦咬着洋芋片,“我想我應該也被傳染……得了心臟病吧?”
“心臟病不會傳染。”他失笑。
“誰說的?”她對他皺眉頭,臉上表情很是陰鬱。“明明就會……不然我心臟這邊怎麼會覺得越來越難受?”
項康的笑意剎那間消失,怔怔地注視着她。
“有時候也覺得好辛苦……”她打了個小小的酒嗝,一手托支着下巴,喃喃自語,“為什麼活着會變得這麼累呢?”
“陳蘭齊,我不准你胡思亂想!”他聽得心驚膽戰,臉色都變了。
“我知道啊,”她疲倦地改趴在吧枱上,看着突然出現在面前的那杯柳橙汁,手指有一下沒一下地描繪着杯座。“我從來就不敢胡亂奢望什麼,你放心,你是很安全的。”
“……我不是那個意思。”他心一痛,聲音有些沙啞。
“我明白,完全明白。”陳蘭齊側過頭去,眼神悵然又溫柔地望着他。“你知道嗎?聽說世上有一種珍貴稀有的紫色水仙花,當花開的時候,幽香沁人肺腑,綻放的香氣能夠給守護它的人帶來幸福。”
“紫色的水仙花?”他凝視着她清秀卻蒼白的臉蛋,胸口不禁絞擰疼楚了起來。
難道心臟病真的會傳染……
“如果真的有這種花就好了,那麼……”她輕輕嘆了口氣,伏在吧枱上,聲音低微,然後就睡著了。
雖然她的聲音細小若蚊,項康還是聽清楚了,眼底浮現一抹疼惜。
如果真的有這種花就好了,那麼,也許有人就會願意愛我了……
才喝了一瓶又兩口的啤酒就嚴重宿醉得腦袋活像被老虎鉗夾住,陳蘭齊在睡醒的那一剎那,還真是恨不得把自己的頭摘掉。
她呻吟着慢慢翻身下床,幸虧床墊距離地面很近,否則扛着像脹成了兩倍大的頭,難保不會一個重心不穩又摔得腦震蕩,然後舉步艱難地蹭進浴室里“大解放”。
正當她一邊捧着像是隨時要掉下來的沉重腦袋,一邊勉強刷牙的當兒,手機鈴聲響了起來。
她只得匆匆漱口,胡亂擦了臉,小心翼翼地踩着虛浮的腳步,到桌邊接起了手機。
“喂?”她氣若遊絲。
“蘭齊,天大好消息!”如姊快樂地大喊。
她腦袋痛得瑟縮了下,把手機拿離耳朵遠一點。“真的嗎?有什麼好消息?”
“你的‘影子公主’不是去法蘭克福參展嗎?德國一間童書出版社已經買下版權,要翻譯成德文版發行哦!”
“真、真的嗎?!”陳蘭齊驚喜得心臟幾乎停了。
簡直……簡直像在作夢一樣。
不,也許這本來就是夢境,她只是以為自己醒着,但其實她是睡著了,而且還大作美夢……陳蘭齊用力捏了一下自己大腿,隨即痛得差點喊出來。
不是夢,是真的!
“老闆剛剛從德國傳回來的好消息,怎麼會有假?”如姊笑得合不攏嘴。“而且德國方面想請你畫一張800cm×110cm的彩色手繪圖,他們要做宣傳海報用。老闆要我問你,大概什麼時候可以完成?”
“半個月,不,十天,十天就可以了!”她興奮得聲音都顫抖了。
“老闆還說,想請你到德國去配合巡迴簽名及朗讀會,大概為期一個月。你知道嗎?他們國外宣傳活動都很注重作者親自上陣,尤其是童書,在一堆有爸爸媽媽陪同下的小孩面前朗讀、說故事,往往可以達到很好的銷售效果哦!”
“可是我不會說德文……”她心跳得好快,囁嚅道。
“德國那邊會有翻譯啦!”
“可是……”她又是心動,又是忐忑躊躇。
“你好好考慮一下,如果真的能親身參與宣傳,對你後續作品推上國際有很大的幫助,假如這次‘影子公主’在德國能大賣,你以後就是國際童書作家了,那就大紅大紫了耶!”如姊比她還興奮萬分。
“我……想想……”陳蘭齊還是很猶豫。
能夠出國巡迴宣傳她的作品,這簡直是作了一輩子的美夢終於成真。可是一去就要一個月,在這一個月內都不能看見項康……
打從國小認識開始,除了他出國念書的那幾年外,他們兩個從來沒有過一個月都不聯絡、沒碰面的。
驚慌隱隱啃咬着她的胃,她心知肚明自己真正在害怕什麼——她怕極了自己遠在德國的這段期間,他和官香華的戀情會迅速開花結果。
雖然她並不確定留在台灣,就能阻止些什麼。
“拜託你積極的想!而且聽老闆的口氣,關於你那一部分的簽約金,好像有幾十萬跑不掉耶……”如姊的聲音突然壓低,“到時候你千萬別忘記請我們童書部門的編輯吃下午茶哦!”
“沒問題,一定一定。”她用力點頭。
“就這麼說定了。不過現在還是正事要緊,別忘記快趕圖,我們等着要呢!”
“我馬上動工!”
結束通話后,什麼憂鬱、宿醉、頭痛、暈車現象統統不見了。
天,她的作品真的即將在德回出版了!
頭一個竄過腦海的念頭,就是想告訴項康這個天大的好消息,可是上次可怕的經驗浮現眼前,她撥電話的動作僵住,隨即像被燙着了般,猛地把手機丟回桌上。
“算了。”她搖搖頭,甩去腦袋裏又突然飛來的一片烏雲,改為高興地拿起椅子上的“海賊王”抱枕,對着露出雪白牙齒和大大笑容的魯夫傻笑。
“魯夫,我們成功了!我們真的成功了!”
★☆★
毫無意外的,一個星期後,由項康升任×大醫院有史以來最年輕的心臟科主任。
當天中午,項康拿着外帶咖啡,緩緩走到醫院中庭的荷花池畔,在大理石椅上坐了下來。
他掏出手機,按了一組熟悉的號碼。
“喂?”電話那端傳來一個心不在焉的嗓音。
“中飯吃了沒?”他饒是心情沉重,一聽見陳蘭齊的聲音,嘴角還是不禁微微上揚。
“中飯?”電話那頭可疑地停頓了幾秒鐘,“……吃了。”
他登時不悅的皺起眉心。“是嗎?”
“……等一下就吃。”她承認。“有什麼事嗎?”
“你在幹嘛?”
“畫圖。”
“後天晚上七點,到晶華酒店地下三樓的晶英會館。”
“為什麼?”
“我升職了,”他輕描淡寫地道:“所以有個簡單的慶祝餐會,我們選在晶華酒店地下三樓的晶英會館,用餐方式是你最喜歡的Buffet,穿着簡單舒服大方就好……你不是有件米色洋裝嗎?穿那件挺好看的,後天就這麼穿吧。”
“恭喜你升職。”她遲疑了一下,歉然道:“但是我後天恐怕不能去。”
他作夢都沒想到陳蘭齊會有拒絕他的時候,不禁愣了好半晌,回過神后不由得臉色一沉。“為什麼不去?”
“呃,我得趕一張圖……”
“有差那三個小時嗎?”他心底渾不是滋味,明顯不高興了起來。
這次升職雖是他職場生涯上的一大勝利,卻建立在至今仍卧病在床的徐醫師的失敗和痛苦之上,像這樣的升職酒宴,對他而言何等諷刺?
如果不是礙於交際上該盡的禮儀,他根本不願這麼大張旗鼓地慶祝。
所以要是陳蘭齊當天晚上能去,那麼在衣香鬢影卻虛情假意的交際應酬中,他至少還能有個可以真心說說話的人……卻沒想到她連考慮也不考慮,一口就回絕。
“你……”她心不一慌,有些小心翼翼的問:“生氣了?”
“沒有。我是那麼器量狹窄的人嗎?”他冷冷地道。
明明就在生氣……
電話那端的陳蘭齊,既苦惱又猶豫地看着手頭上進度嚴重落後的圖稿。
也許是太在意、太想讓德國出版社有個好印象,所以她這幾天來扔掉了無數張鉛筆草稿和彩稿,還壓力大到胃酸逆流,每天只能啃蘇打餅乾充饑。
眼看十天的期限即將截止,她大後天就得交圖了,可是手頭上這張才完成不到三分之一——
“我去!”她一咬牙,心一橫。
“我沒要你那麼勉強。”又不是要押她上手術台。項康不悅地皺起眉心。
“不勉強,一點都不勉強。”她急急陪笑道,“我非常榮幸能夠參加您的就職典禮——”
“陳蘭齊,我是升職做主任,不是就任當總統。”他捏捏鼻樑,抑下忍俊不住的笑意。
“沒睡飽,所以有點精神恍惚……”她尷尬地乾笑。“不好意思。”
又沒睡飽?
項康正要追問,手機收到來自護理站電話插撥的訊息,他只得匆匆結束通話,起身大步走回醫療大樓。
陳蘭齊慢慢把手機放回桌上,看着筆下那個一身雪白透着金色光芒、笑容燦爛的陽光王子,和背對着他,一身深紫如黑夜、神情憂傷的影子公主……心,不由得泛起一抹疼。
童話繪本里的影子公主,最後還是被王子看見了,他們在曙光乍現的那一剎那,觸摸到了彼此。
可是在現實的世界裏,幸福的夢想,會有實現的一天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