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管娃鏟起用玉米粉和奶油、雞蛋做出的玉米餅,動作粗魯地倒進麵包籃子裏。
「快吃!」她將一壺冰鮮奶砰地放在桌上,自己用力叉起一片玉米餅塞進嘴裏。「吃完召開緊急會議。」
「緊急會議?」陳蘭齊和貝念品面面相覷。
「近日發現敵人滲透。」管娃目光如電,掃過表情突然變得異常心虛的另外兩個人。「把我一個好好的逃妻俱樂部都快搞成了破鏡重圓福利社——每個進來拿了商品就走。是怎樣?沒政府了?」
「……對不起。」貝念品囁嚅。
「呃……應該不至於啦!」陳蘭齊趕緊替兩人澄清。「念品那個是意外,她有很努力在擺臉色給她老公看了。至於我……我已經跟項康講清楚、劃清界線,我們兩個之間什麼都沒有,真的。」
「我看就你最危險,肯定跟春光那傢伙一樣沒骨氣。」管娃嬌眉高高挑起。「搞不好人家勾勾手指頭,你就乖乖跟着走了。」
想起昨天的「台中一日游」,陳蘭齊差點被口裏的玉米餅噎到,連忙低頭喝鮮奶。「咳咳,不,不會啦,對我有點信心嘛!」
話才說完,手機鈴聲突然大作。
六顆眼珠子不約而同直直盯向手機熒幕上,那不斷閃爍的來電者名字——項康。
陳蘭齊二話不說關掉手機,笑容顫抖的說:「打錯的,打錯的。」
「嗯——哼?」管娃拉長的嗓音里充滿了威脅。
「呃……」不知道該怎麼回答,她乾脆起身沖向冰箱。「有沒有人要吃培根?」
最後,在陳蘭齊舉雙手誓死效忠、絕不背叛的強力保證下,才好不容易吃完了這一頓地雷處處、險象環生的早餐。
她背着裝着相機和素描本的大袋子走出大門,在鎖上鑄鐵大門的當兒,下意識地左顧右盼,好像在找什麼。
陳蘭齊當然不承認自己是在期待某個熟悉的高挑身影出現。她稍嫌用力地將大袋子重重甩在背後,深呼吸了一口氣,開步走。
今天在美術館有個彩膠畫的展覽,她會一整天都待在裏面,連半秒鐘都不會想到項康在台中分院看診的頭一天究竟順利不順利的那種事。
【第九章】
他的門診爆滿。
她就知道。
戴着頂壓低的漁夫帽,鬼鬼祟祟混在人群里的陳蘭齊,心頭浮現與有榮焉的感動與驕傲,卻也對那些老是藉機開診間的門,送些有的沒的單子的護士,感到極不是滋味。
現在都快十二點半了,怎麼病人還是大排長龍?還有,那些護士都沒別的事好做了嗎?也該去吃午餐了吧?
陳蘭齊完全沒有察覺到自己偷偷摸摸貼在牆角、一臉氣憤的表情有多丟人。
不是說了再也不會為項康的「一顰一笑」而團團轉了嗎?
「我這只是在關心,合理的關心。」她喃喃自我安慰,「只要確定他能適應這裏,那我就放心了,以後他的事就真的不干我事了。」
就這樣繼續「關心」了十五分鐘后,肚子實在餓得咕嚕直叫,陳蘭齊才甘願離開醫院。
項康在下午一點四十分,終於結束看診。
「項主任。」隨診護士紅着臉,熱切地問:「要不要一起去吃飯?我可以順道帶您熟悉一下醫院的環境。」
「謝謝,我還要回辦公室處理事情。」他將聽診器收起來,對她一笑,「今天辛苦你了,你先去用餐吧。」
「可是……」
「再見。」他優雅的邁步離去,留下隨診護士滿臉失望。
項康回到了窗明几淨、佈置清爽的十二坪大辦公室,脫下醫師白袍掛在角落的衣架座上,走向窗邊,拿起澆水器替幾盆綠色小盆栽噴了噴水。
不知道陳蘭齊現在在做什麼?
他瞥向擺放在沙發一角的大麋鹿喬巴,走過去拍了拍它頭上的角:「為什麼你是我的同儕呢?」
喬巴笑咪咪地回視着他,粉紅色的帽子怎麼看怎麼逗人,他忍不住笑了起來。
叩叩!門口傳來兩下輕敲聲。
「請進。」他揚聲道。
是護士長送了一大疊病歷報告進來。儘管已經年近五十,還是三個孩子的媽了,護士長還是難掩臉紅、興奮地望着他,「主任,這是您要的病歷資科。」
「謝謝你。」他微笑接過。
「不客氣,呵呵呵……」護士長的目光落在喬巴身上,不禁詫異驚呼:「主任,你也喜歡『海賊王』嗎?我兒子也好喜歡耶!而且他最愛醫術精湛的喬巴了。」
「這隻麋鹿是醫生?」他一怔。
「對啊,原來主任不知道嗎?」護士長有些迷惑,隨即恍然大悟,「哦……這隻喬巴是女朋友送您的吧?」
女朋友送的……
不知怎的,這五個字令他心下一暖,整個人莫名地心滿意足、飛揚快樂了起來。
女朋友送的。
唔,他挺喜歡這種說法的,要是陳蘭齊真的是他的女朋友的話……
項康突然心跳加快,英俊臉龐浮起一抹傻笑。
「這主意好像也不賴。」他摩挲着下巴,笑容滿面地陷入沉吟。
好朋友變成女朋友,好像也沒有那麼難以接受,那他以前到底在矜持抗拒個什麼東西?
在這一瞬間,他那堅持好友之間只「談心不談情」的萬年原則,突然變得荒謬可笑。
「項主任?主任?」護士長好奇地頻頻在他面前擺手。
咦,主任居然在發獃耶!
真是計劃趕不上變化,而且一不小心還會演變成了空口說白話。
陳蘭齊才剛在管娃面前為自己和貝念品信誓旦旦的保證,絕對會堅守陣地、跟自己生命中的男人切八段,沒想到誓言還維持不到兩天,其中一個就破了功!
原本以為要和丈夫回台北辦理離婚手續的貝念品,滿心惆悵地上了人家的車,結果晚上就打電話回來,說她被丈夫真心真意的感人求婚誓詞再度打動了,所以決定再給他們的婚姻和愛情一個幸福的機會。
收到這個天大的好消息,陳蘭齊實在是衷心的為貝念品高興,而且是高興到了極點,但是在她內心深處,還是免不了有種被孤零零拋在火車月台上的感覺。
怎麼在她還沒發現前,幸福的火車就這樣噗嚕嚕地載着念品走了……
「阿娃,你放心,我會陪着你的。」她拿着一罐可樂,跟管娃乾杯。
「幹嘛講得那麼感傷?」管娃灌了一大口可樂,睬起的眸子裏有一絲可疑的水光。「好像我手底下的小姐都從良去了,只剩下我這個壞心的老鴇。」
「我知道,你其實很為念品開心。」
管娃扔了一把爆米花進嘴裏,咬牙切齒道:「我只是開心又多了一個可以被我恐嚇撂話的對象,胡宣原要是膽敢對念品不好,老娘就殺上台北,用手刀劈死他!」
陳蘭齊被可樂嗆到:「咳咳咳……」
「你那個醫生『好友』呢?」管娃不懷好意地斜睨她一眼,「最近可還有來騷擾你?」
「沒有。」她努力不讓表情顯得沮喪。
「爭氣點好不好?」管娃忍不住大翻白眼,「要死了,我這屋裏的房客沒一個有骨氣的!」
「你放心啦!」陳蘭齊沒精打彩地撥弄着大碗裏的奶油爆米花。「我和項康是萬年好朋友,關係比塑膠花更持久不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