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第十二章

方兒聳聳肩,「安慰你事情就會變好嗎?」

「……」

「我說的不對嗎?」

她簡直會氣死。「有你這種丫環,誰還需要敵人?」

「我不過是實話實說。」方兒打濕了條帕子,遞給她。「鼻涕擦一擦,洗心革面,重新做人。」

「我又不是殺了人放了火,還洗心革面咧。」她氣得眼淚鼻涕齊噴。「要不要順便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啊?」

方兒忙往左一躲,手中帕子直接捂住主子的臉蛋。「很臟耶,小姐!」

章靈差點被她捂到沒氣,急急掙脫開來,深深吸了大大一口氣。「厚……你謀財害命啊?」

「婢子又不是吃飽了沒事幹。」方兒嗤鼻道。

章靈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這就是她的貼身丫環?居然在這麼嚴重悲慘的情況下還對她落井下石?

「如果小姐哭完了,可不可以起來一下,讓婢子整理一下床鋪?」方兒看着濕透了的繡花枕頭和縐成一團的錦被,皺了皺眉頭。「下次可不可以換個地方哭?婢子看傳奇本子裏的女主角,都是對月嘆息淋花落淚,那才叫作美。」

「要我半死不活裝模作樣地對着星星月亮掉眼淚,等下輩子吧。」章靈咕噥,有些忿忿不平地道:「憑什麼那樣做作的人才能當上女主角?」

「男人就喜歡那樣做作的女人。」方兒閑閑地瞥了她一眼。

真是一語點醒夢中人!

章靈張大了嘴巴,整個人瞬間呆住了。

原來……原來……原來這就是她戀情坎坷、命運多舛的最大原因啊?

「好!那我懂了!」

她手握拳頭,滿臉發光,二話不說就往房外沖。

「表妹,姑姑說你心情不好,究竟發生了什麼……啊啊啊!」

「對不起!我趕時間,琛表哥……」章靈內疚地匆匆回頭望了眼被她撞得整個人打旋子的雲琛,嘴上滿是抱歉,腳下卻依舊急如星火地一溜煙兒跑得不見人影。

好不容易才抓到門框穩住身子的雲琛一臉驚嚇,餘悸猶存地望着那「怪力美少女」消失的方向。

「她一向這麼……」雲琛難掩驚疑。

「對。」方兒抱着滿懷換下來的被褥,面無表情。

「但她明明就是個……」

「女的。」

「可這一身的蠻力……」

「練出來的。」方兒冷冷地看着他,「琛少爺,請問你還要巴住我家小姐門框多久?」

意思就是——他擋到路了。

「噢,對不起。」雲琛一愣,趕緊讓開。

方兒連瞄都沒瞄他一眼,抱着被褥就走出去,只留下不知該說是被嚴重嚇到還是感到莫名欣賞的雲琛,傻傻地望着她離去的身影動。

午後,風滿樓去巡視了產業后,甫回到府里,遠遠就見到一個翠綠的嬌小身影背對着他,佇立在一株初綻的桃花樹下,一動也不動。

阿靈?

他疑惑地停住腳步,眯起雙眼。

看背影就是阿靈,可是她永遠都是不安分的,像興奮過度的兔子般亂蹦亂跳,怎麼會有如此沉靜的時候?

風滿樓站在原地沉吟了好半晌,后夾才決定那絕對是她弄來的人型立牌,又是故意來他家惡搞的。

前天糊了他整臉的飯粒還不夠,今天又來報仇的嗎?

算了,隨她去。

他頭也不回地繼續往前走,穿花拂柳,逕自走向大廳。

章靈就這樣「保持氣質」地雙眼迷濛望着桃花,一直等、一直等、一直等……

充滿了期待的心跳在她耳際鼓噪着、悸動着,她緊憋着呼吸,抑下興奮,已經可以聽到那熟悉的腳步聲,花佛又嗅到他身上那抹醇厚好聞的男子氣息,跟着可以感覺到他身上的體溫,然後接下來她就感覺到……

人走遠了。

嗄?!

她顧不得方兒千叮嚀萬交代的做作,猛然回頭,卻只能眼巴巴望着風滿樓消失在柳徑那一頭。

不不不不不……

走入寬敞大廳,接過侍女遞來龍井茶的風滿樓微微一怔,斜飛劍眉迷惑地略微一揚。

咦?他好像聽見阿靈的哀號聲?

「主子,怎麼了?」待女好奇地看着他。

他回過神來。「沒事。」

【第五章】

詭異極了。

風滿樓自書案前抬起頭,若有所思地望着半開的窗外,那一抹仰高頭盯着天空的嬌小身影。

那個牌子幾時放換地方放了?

他忍不住站了起來,走出書房,走近那逼真得過分的人型牌子。

「阿靈?!」他走近,俊臉破天荒閃過一抹驚愕。

章靈聞聲想要回頭,卻能清楚聽見頸項發出喀的一聲。真要命,站太久,她全身都僵硬了。

可是在同時,她的心底鬆了好大一口氣,他再不走過來,她都快要凝固了。

「真是你?」風滿樓伸手將她身子轉過來,深邃眼裏盛滿無數陌生的情緒——介於驚嚇和生氣之間。

但因為從她有記憶以來就沒看到他曾經面露驚嚇過,所以她推測他正在生氣。

還在為了她把半碗飯砸在他帥氣臉蛋上而氣啊?

她抑住一聲內疚心虛的呻吟,擠出一朵據說是有氣質的做作微笑。「花真美……是吧?」

什麼花?

風滿樓濃眉打結,懷疑地四下打量,書房外頭遍植瀟湘竹林,何來的花?

今天的阿靈表情有點怪怪的,沒有一開口就喳喳呼呼說個沒完,反而帶着怪異的迷離笑意,半眯着眼睛瞅着他。

他看得出來她的眼角已經在抽筋,顯然眯很久的眼睛對她來說也是一大困難。

因為太想知道她究竟又在演哪出,所以他忍住伸手替她撐開眯眯眼的衝動,沉穩地直視着她,「所以?」

「花開花謝總是空,每當見到這凄美的一幕,總是教人情不自禁感覺到一種莫名的憂傷。」說完她還幽幽地嘆了一口氣。

風滿樓感覺到渾身的雞皮疙瘩從腳底直爬到頭頂上,愕然地瞪着她臉上傷春悲秋的神情,像是突然看到她鼻頭長出了一朵喇叭花。

半晌后,他總算回過神來。

「你吃壞肚子了,還是又做什麼白日夢了?」

章靈的笑容一僵,但馬上又恢復那有三分倦然七分輕愁的微笑。「人生如夢,夢如人生……聽,美麗的時光就在我們交談間,輕輕地走過去了。」

輕輕走過去的不止是美麗的時光,顯然還有她已經所剩無己的豆腐腦。

「你又在玩什麼把戲?」他揚眉,索性挑明了。

「公子何出此言呢?殊不知人生如戲,戲如人生,」她輕輕一嘆。「每當日升日落,物換星移之時,我就感覺到生命花佛荒涼一如無聲無息的沙漠,究竟何時才有一涓滴泉水可為我滋潤那乾枯的大地?」

風滿樓的下巴掉了下來,包括滿地的雞皮疙瘩。

耶?沒有噓聲,沒有趕她,甚至連露出不屑的表情都沒有?

原來這一招真的有效。

章靈內心爽得要命,面上還裝出幾許惆悵之色。「公子以為然否?」

風滿樓緊皺的眉頭掠過一抹嚴肅的深思,最後終於開口:「跟我看病去。」

嗄?

她還反應不過來,就已經被他打橫抱起,大步往外奔去。

「等、等一下……我話還沒有說完……喂……喂?」

章靈張大嘴,獃獃地望着面前那個垂垂老矣,乾枯老手時不時發抖的銀髮老爺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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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上柳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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