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你確定三年前是我埋伏?」
「抑或是……你幫我除去伏兵?」尉遲肅試探問道。三年前,他在草叢間看見血跡,再加上眼前的男人態度如此坦然不羈……也許這人不是敵人,但他必須搞清楚他的來意。
「看你怎麼猜嘍。」
「你到底是敵是友?」尉遲肅眯起眼。
他如此回答,代表他推測的沒錯,既是除去伏兵那就是在幫他,為何不明說?
「咱們是兄弟會是敵人?」男人不介意地坦承身分。
「尉遲御就是我的敵人。」望着眼前的男人,他有種照鏡子的錯覺。
不同母親,竟也能長得這般相似,要是他在外胡作非為,自己豈能平安無事?也難怪粲會認錯人。
「既然如此,那麼,你就是我的……」男人賣着關子。「大哥。」
尉遲肅忖度他話中的真實性。
「但我可不會爬上你的床。」
「放心,就算你爬上我的床,我也一點興趣都沒有。」他哼笑。
「那就好。」
「可不是?」說著,他忍不住低笑。「這真是奇了,長得像就罷了,怎會連性子都如出一轍?」
「也許是因為我們都像那個人吧。」男人無所謂地聳聳肩,啜着茶。
聽至此,尉遲肅濃眉微蹙着。「你……曾經和父皇接觸過?」他的話讓他有種說不出的古怪,彷彿他一直待在很近的地方,注視着這一切。
「反正,我們絕對不會是敵人。」男人說著起身。
「是嗎?」
走到門邊,男人像是想到什麼,回頭道:「對了,明天那場好戲,你可要仔細地看,一定可以讓你看出破綻,要是你看不出,那就狠揍對方一拳吧。」
尉遲肅疑惑地微揚眉,男人推開門卻又回頭,笑得壞心眼地說:「對了,還有一件事,就是……你和他之間的事,是我跟那個人說的。」
尉遲肅愣在當場。
這是怎麼回事?他真的見過父皇?那不就代表父皇早就知道粲並非他的親骨肉?可是……怎麼可能?
當晚,回去之後,尉遲肅將尉遲粲叫醒,囑咐他上了殿,不管情況如何都不準開口。
尉遲粲只能點頭答應,兩人着了官服,一道進宮,桂肖如和墨澈早在朝天殿外等着尉遲粲,而尉遲肅則先到長春宮,詢問那位命婦可已到京城。
「你放心,已經到了。奕珍,去把人帶上來。」賢妃回頭喚着女官。
那女官立刻領命而去,帶來一位年約六旬的老婦人。
「老身見過廉王爺。」
「待會上殿該怎麼說,可知道?」
「娘娘已交代過。」
尉遲肅這才安心了些。「母妃,待會早朝時,再麻煩你帶她到偏殿候着。」
「我知道。」
早朝時分,百官進了朝天殿。
等所有朝事都上奏完畢之後,尉遲慕垂眼看向穆首輔,低聲問:「皇後呢?」
「回皇上,皇後已將那人帶到殿外等候。」穆首輔笑道。
「宣。」
他一揚手,貼身太監立刻喊着,「宣皇後進殿。」
一聲聲傳到外頭,不一會兒,皇後帶個男人和婦人進殿。百官一見那男人,無不驚詫,只因那人面貌和廉王極為相似。
站在末席的尉遲御唇角微勾,等待好戲上場。
尉遲肅直瞪着那個人,原以為昨夜會面的男人騙他,但再仔細一看,並不是同一個人,那舉手投足間渾然天成的霸氣根本就不存在,這個人臉上彷彿戴着一層面具……想起男人昨晚說過的話,尉遲肅驀地明白他的意思。
易容!這人是易容的,可……為何刻意易容得與他面貌相似?
思忖間,腦中像被雷劈中,他心頭狠狠一顫,抬眼看向龍椅上的天子,忽地明白,這一切都是父皇的計劃,而他毫無疑問地成了棋子!
「妾身見過皇上。」皇後一身華服光采奪目,婷裊欠身。「皇上,妾身特地帶此人上殿,是否就能證實妾身所言非虛?」
尉遲慕眯起眼,問:「底下何人?」
「兒臣拜見父皇。」男人立刻單膝跪下。
此話一出,殿上嘩然。
「兒臣?朕只有五位皇兒……你是誰的皇兒?」
尉遲慕每問一句,尉遲肅心頭就顫了一下。
天色已亮,氣溫漸升,他沒覺得熱,反倒是出了一身的冷汗……如果他猜測的都是真的,那麼父皇就太可怕了……接下來,要出事的會是誰?
「兒臣原被母妃寄養在外公,也就是大理寺員外郎府中,卻在一家出遊之際,遭逢山賊滅門橫禍,兒臣被山賊擄走反被山賊扶養長大,而後兒臣憑着記憶回到聚祿城,意外巧遇皇後,才知兒臣理該是皇族。」男人說得煞有介事。
尉遲慕微揚起濃眉。「皇後,就算如此,又怎能證明他的身分?」
「不知道皇上是否還記得她。」皇後走到垂首跪在身後的婦人身旁。「她正是當年服侍珍妃的宮女素采。」
「抬頭。」他沉聲命令。
「奴婢見過皇上。」素采緩緩抬眼。
尉遲慕微眯起眼,大手緊掐住龍椅扶手。「你要如何證明那個男人是朕的皇兒?」
「回皇上的話,當年珍妃娘娘不願二皇子生長在宮中,適逢兄嫂生下一子,她便請求交換,當時,是奴婢抱着二皇子出宮,交到大理寺員外郎手中的。」
話出,百官莫不看向站在武將之列的尉遲粲,卻見他像是沒事人一般垂着眼,而站在他身後的墨澈,更是瞧也不瞧一眼地直視前方,置若罔聞。
尉遲肅大手緊握成拳,偷覷着殿外。
「此話當真?你可知道,要是撒謊便是欺君!」
「奴婢不敢造謠生事,奴婢所言句句屬實。」
尉遲慕緊抿着唇,還未開口,殿外侍衛就高聲喊着,「啟稟皇上,賢妃娘娘求見。」
「宣。」
賢妃隨即帶着老婦人上殿,優雅欠身,皇後冷冷斜睨她一眼。
「賢妃為何而來?」尉遲慕淡聲問。
「回皇上的話,妾身上殿,只為還粲兒清白。」賢妃輕聲道。
「喔?」
「皇上,這位是告老還鄉的左御史的夫人,亦是替珍妃接生的命婦,她可以證明粲兒確確實實是珍妃之子。」
老婦人立刻接口,「啟稟皇上,當年珍妃生產,唯有老婦和賢妃娘娘在場,二皇子出生時體質虛弱,是老婦拍背才啼哭,那時老婦瞧見二皇子腿間有塊紅色胎記。」
尉遲粲聞言,耳根頓時微紅,彷彿知道是誰道出這消息。
「是嗎?那麼……把他的褲子給脫了。」尉遲慕看向殿下那人。
尉遲肅逮着機會,立刻上前一步。「父皇,兒臣還有一法可試出真假。」
「那就試吧。」
「遵旨。」
尉遲肅向前,不由分說地一拳落在那人臉上,那力道極狠將那人給打倒在地,殿上響起抽氣聲。
「大皇子這是在做什麼?」皇後低斥道。
但尉遲肅並不理會,一把拎起已經眼冒金星的男人,指着他的臉。「父皇,這人的臉皮練得不是普通的厚,受兒臣一拳,竟然沒紅沒腫,依兒臣所見,這張臉……」他快速地往他臉上一抓,再用力一扯。「是假的!」
眾人一陣驚呼,見大皇子竟將那人的臉皮給撕下……再仔細一看,並非撕下臉皮,而是撕下一層假皮,再見那個男人變得面貌普通,沒了半點皇族特徵。
皇後見狀,不禁怔住,冷汗直流。
「皇後,你竟要人易容矇騙朕?!」尉遲慕怒喝一聲。「來人,立刻將皇後押進冷宮!再將那個男人推出西啟門,斬首!」
皇後嚇得不知所措,只能向父親求救。
「皇上,此事蹊蹺,何不先聽皇後解釋?」穆首輔忙道。
「還有什麼好解釋的?皇後與朕有約,要是所言有假,朕便要廢了她……君無戲言吶,穆首輔。來人……押下!」
「皇上……」皇後尖聲求饒。
就在皇後要被人拖出殿外時,尉遲明帶了個男人走到殿門口,急聲喊着,「父皇,兒臣有一事稟報。」
尉遲肅回頭望去,瞧見尉遲明和他身後的男人時,整個人怔住。
「五皇子有何事稟報?」尉遲慕眯眼看着殿外。
「父皇,兒臣今日有重要的事不吐不快。」看着尉遲肅,尉遲明笑得張狂。
「何事?」
尉遲肅直瞪着跪在尉遲明身後的安陵……早知如此,他就該殺了他才是!
「父皇,兒臣昨日出宮,巧遇這人申冤,他所言令兒臣萬分震驚,而今證明尉遲粲確實是二皇兄,那兒臣如今要揭露的將是咱們皇族最大的醜聞。」
尉遲粲聽着,不禁回頭,乍見跪在尉遲明身後的男人,本來只是覺得眼熟,但仔細一瞧,認出是那夜在大哥房裏的男人,心頭倏地一窒。
「什麼意思?說個清楚。」
「你向聖上稟明吧。」尉遲明走到安陵身旁道。
只見安陵戰戰兢兢地抬眼,那面容清秀俊俏,卻又含悲帶凄。「賤民安陵見過皇上,小的是京城男娼館的人,有幸得廉王爺喜愛,寵幸了幾回。」
話一出口,百官莫不議論紛紛。
尉遲肅冷着臉,緊抿着嘴,袖中的拳頭握得死緊。
「五天前,廉王爺要其隨從谷大人到娼館接小的進王府,歡愉之時,頤王爺突地衝進房內,舉劍要殺小的……小的聽見頤王爺直喊着,大哥是我的,誰都不準碰他,再見兩人相擁,甚至……」
他聲音越來越低最終無聲,殿內亦鴉雀無聲,賢妃不敢相信地看著兒子。
「大皇子,這人所言可屬實?」尉遲慕沉聲問着。
尉遲肅緩緩抬眼,想着到底要怎麼說,才能保住尉遲粲。要讓粲逃過死罪,唯有證明他非皇子,可母妃為他上殿作證,要是他此刻平反,母妃便是欺君之罪,怎麼做都是錯,看來他們兩個是活不過今日了。
好狠……父皇好狠的心,竟借旁人之劍要痛殺親兒。
「說!」
「皇上,倒不如讓我說吧。」一道清亮女音突地響起。
回頭,竟是桂肖如私自上殿。
「桂肖如,朕沒準你上殿。」尉遲慕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啟稟皇上,肖如確實不該私自上殿,但我在殿外聽見這事,忍不住要挺身而出,畢竟這事我最清楚。」她笑得俏皮。
「喔?」
尉遲肅怔愣地看着她走近,緊握住自己的手。「皇上,廉王爺和我已經私定終身,怎麼可能做出那些荒唐的事?」
尉遲粲不禁皺起濃眉。
而尉遲明則走向前,質疑道:「父皇,安陵言之鑿鑿,直說大皇兄和二皇兄之間有不可告人之事,這……」
「那倒是說說呀,廉王爺是如何對他的,廉王爺身上又有何特徵?」她笑問着。
安陵張口卻說不出所以然。他開始後悔自己不該因為被谷正趕出廉王府而找上五皇子替他出一口氣……
「皇上,他答不出呢。」桂肖如偎近尉遲肅。「我和大皇子早已有了夫妻之實,他要是好男色,我怎會不知道?」
尉遲粲驀地側眼望去,一時之間竟不知是真是假,而他身後的墨澈則是難以置信地看着桂肖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