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如今仔細回想,娘愛得太快,恍若早已愛過他!否則以娘這種傻性子,這十年來早不知道要愛過多少人了,為何他卻直到現在才發現?
「不是的,三月,你聽娘說……」
「我不要聽、我不要聽!」毛三月又圓又大的虎眼泛着紅,覺得自己被傷害。
「如果你要他,你就嫁吧,不用管我。」
「我怎可能不管?你是我的兒子,我……」
「三月!不要怪你娘,全都是我的錯,我……」宮之寶腦袋亂成一團,壓根沒料到會在這種情況底下,讓三月發現事實真相。
「你也知道是你的錯嗎?」毛三月吼着,淚水隱忍在眼眶。「你知道我跟娘在杏陽山谷過的是什麼生活?你知不知道當娘生病時,我有多害怕?你知不知道當每個人都罵娘不檢點時,我心裏有多痛?當我們離開杏陽,一路行乞,娘中途餓昏好幾回,我不知所措,那時候你在哪裏?」
「我……」宮之寶也紅了眼眶,心疼着曙臨把好多苦都藏着,不讓他知道,不讓他發現,他的罪孽到底有多深?
「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恨你?」他被強迫長大,不得不世故,那是因為他沒有爹!當他在私塾上學,有多少人拿他沒爹這點作文章欺負他?當他在武學館學武時,有多羨慕別人都有爹疼?
他的爹呢?
拋棄他十年,卻在十年後大搖大擺地出現,一副理所當然地接近他,一副好像愛着他們……天底下有這麼混蛋的事嗎?
「三月,不要說恨,不要這樣說我,我那時失了記憶,我根本就不記得你娘,又怎會知道有你?」這不是替自己推卸責任,而是他比誰都惱恨,因為他痛失了最美的一段記憶。
「借口!」
「不,三月,相信我,爹真的是很愛你。」宮之寶緩步接近他,想抱緊他,他卻退得更遠。「三月……」
他的心被三月的疏離給撕得粉碎。好痛,怎會如此的痛?
「我討厭我的名字!我討厭你!我恨你!」他知道娘只是透過他思念着爹,他知道娘為了等爹吃了多少苦,而這個名喚為爹的男人,卻從不知道!「十年!你知不知道十年可以有多折磨人?」
毛三月轉頭就跑,卻撞上一堵突然出現的肉牆,他撞得頭暈眼花,想退開,卻發現自己竟被擒住,抬眼,是個從未見過的男人。
「宮澤……」宮之寶驚惶失色地喊着。
「毛三月,你討厭你爹,那就讓我帶你走吧!」倏地,他身形如絮,消失在廳外的垂柳拱門。
「宮澤,你要帶我兒子去哪?!」
「宮爺,到……」毛曙臨見狀,才要說明,豈料——
「之寶,到東城郊外的七步亭,澤兒會在那裏。」宮藏玉沉聲道。
「我馬上去!」他身形疾如雷火,瞬地消失不見。
毛曙臨愣了會,緩緩回眼。「宮老爺,難道你……」
「怎麼還叫宮老爺?叫爹~」宮藏玉笑呵呵的。「來人,備轎。媳婦,陪爹去看戲吧。」
【第十章】
東城郊外七步亭為前驛站,人煙稀少。
遠遠的,宮之寶便瞧見毛三月被宮澤緊拽住,外頭站了幾個勁裝打扮的男子,而串內還有個男人。
他管不了那麼多,足不停歇地躍到事前。
「宮澤,把我兒子還來!」宮之寶咬着牙低咆着。
「你說還就還?那麼你搶的衣料,是不是全都要還給我?」在亭內悠閑口叩茗的男人痛快地笑着。
宮之寶眯起黑眸戒備,在看見那人面容后,惱火地翻了翻白眼。「朱大常!」
他娘的!要不是一直找不到證據可以抓他治罪,豈還會讓他逍遙法外?
「喏,剛才的交易,你可聽清楚了?」朱大常悠閑地問着。
「我聽你在放屁,你當街調戲我娘子,還差人襲擊頭痛欲裂的我,你還敢跟我談交易?」宮之寶氣得險些咬碎一口白牙。「不要忘了,縣官正派人追查錦繡布莊染房被縱火一案,若是與你有關……」
「與我有關又如何?不妨告訴你,就是我要人去縱火的!」朱大常囂張笑着。
「怪誰呢?這都怪你!誰要你收購了所有的衣料,害得玉綉庄不得不停擺,若不是你做絕,我又何苦要人縱火?」
「果真是你!」混蛋,居然還這麼囂狂!
「是我又怎樣?你又能拿我如何?重要的是,你兒子在我手上,你能不把那些衣料交出來嗎?」
「你是吃定我了?」燒他染房,綁他兒子,還要他無條件給衣料,當他是在開救濟院的嗎?
就算是,也不濟他這種混蛋!
「就是吃定你,怎樣?」
「朱大常,你真的是很想死就對了!」若不是三月在他手中,他根本不需要聽他狂吠!
「喔,那麼你的意思是說,你兒子比不上那些衣料嘍?」朱大常朝宮澤使了個眼色,宮澤二話下說地立即扳動着毛三月一根手指,像是要將之狠狠折斷。
毛三月緊咬着牙,皺緊濃眉不喊痛亦下求饒。
「住手!宮澤,你怎可以跟在這種混蛋身邊狼狽為奸?!」宮之寶的弱點被緊握住,就算有半分勝算,他也不敢拼。
不怕一萬,就怕萬一。
他不睹!
「為何不跟着他?跟在他身邊,他才能幫我報復你讓我坐了十年牢的痛。」宮澤似笑非笑着。
「你恨我,可以針對我,不要拿個孩子出氣,他是無辜的,他什麼都不懂!」別傷他,傷兒一分,爹疼十分哪!
「是嗎?」宮澤瞅着朱大常。
朱大常立即意會,笑得得意而張狂。「喏,想救他,先對本大爺磕十個響頭。」
毛三月聞言,瞪大了黑眸。
「好,我磕,你放過他。」宮之寶毫下猶豫地妥協了。
能救三月,就算要他磕一百個響頭,他眉頭也不會皺一下。
「不只如此,你還得要把先前在江南一帶買進的衣料全都還給我。」
「好!君子一言,駟馬難追!」
「磕吧。」朱大常等着呢。
宮之寶深呼吸了一口氣,掀袍,眼看着就要雙膝跪下!!
「不要!我爹不是這麼懦弱的人!不準跪、不準磕!」毛三月用盡氣力吼着,噙淚的虎眼直瞪着快要跪下的宮之寶。
宮之寶呆住,唇角抖顫了下,突地笑得孩子氣。「三月,你叫我爹耶!你叫我爹耶。」天啊,好感動,原來被叫爹是這麼爽的事。
「誰叫你爹啊?」毛三月很不甘心地吼着。「人家叫你跪就跪,叫你磕就磕,你到底足下是男人啊,可不可以爭氣一點?」
「給我閉嘴!」朱大常從亭內躍出,一巴掌往毛三月稚嫩的臉龐甩下,力道大得他閉上眼,卻咬牙不喊痛。
「混蛋,你敢打我兒子!」宮之寶氣得渾身發抖,手臂上的青筋暴顫。
「我打你兒子就打你兒子,不然你怎樣?」朱大常揚起手,眼見要再落下第二個巴掌,卻被人一拳揍得暈頭轉向。
毛三月傻眼,宮之寶呆掉,身後一千勁裝男子也傻住,原因無他,只因朱大常被宮澤一拳打飛,還有一隊從官道旁草叢裏竄出的官兵。
「總捕頭,剛才朱大常說的話,可聽得清楚?」宮澤懶懶地回頭,看着帶隊的總捕頭。「朱大常坦承縱火,且命我綁宮爺之子,以脅迫宮爺無條件給予衣料,兩條罪責,應可以將他論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