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第二章

「我?」毛曙臨以為他在詢問她的芳名與出處,趕緊欠身自我介紹。「我是毛曙臨,秦淮河岸的廚娘。」

宮之寶翻白眼,很想順便翻桌,覺得跟她說話好累人。

「我要走了。」

「爺兒不多歇一會嗎?」她急忙向前。

「不用。」再跟她多說兩句話,他很怕自己會被她傳染傻病。

「頭不疼了嗎?」她又問。

宮之寶微愕,回頭瞅着她。「是你幫我揉捏的?」

「是的。」

他有些意外,想不到她的手竟有這麼大的魔力。

原本想說什麼,但終究還是閉上了嘴,轉頭離開。

下了樓,一樓是熱鬧的食堂,他才發現已是掌燈時候,換言之,他從白天睡到晚上了?

真是該死,他染織場裏還有很多事等着他處理。

嘴裏啐着,他快步走向外頭,沒有道謝、沒有謝金,什麼都沒有,只有他高大昂藏的背影相送。

出了房間的毛曙臨看着他的背影很久很久,久到他人早已不在,她的視線還黏在他踏出客棧門口的那一幕。

「你看夠了沒?」噙着笑意的涼涼嗓音逗着她。「他五官相當精緻,立體眉骨上有着濃揚入鬢的眉,底下有刀鑿似的鼻,還有深嵌如黑曜石般的眸,不惱時微揚的唇角。這人生得可真是好看呢,粗獷又落拓的丰采,眉擰生出不怒而威的氣勢,唇抿迸出不惡而嚴的氣息。」

毛曙臨回神,看着客棧大掌柜伊靈朝她曖昧的擠眉弄眼,她不禁抿了抿唇道:「你呀~敢笑我,不理你,我要去廚房了。」

一聽見她要進廚房,伊靈臉色突變,快快阻止。「別別別,我的好姊姊,你的客人在那,去忙唄!」二話不說把她推到一桌客人面前。

「毛姑娘~」那桌客人臉露期待,莫名興奮地看着他。

「請往這兒來。」毛曙臨欠身,笑容可人,纖白柔荑指引着通往二樓的木梯。

「一群飯桶!飯桶!」

大罵了一頓,罵到雙鬢快要迸出火了,宮之寶才趕緊收功,抱頭不語。

一個個被罵飯桶的布莊掌柜、織造場、染織場主事,個個灰頭土臉,被罵得噤若寒蟬,連大氣都不敢喘一下,等待着老闆下一步的指示。

過了許久,宮之寶緩緩抬眼,試着平心靜氣,卻被眼前一張張呆臉惹得又火冒三丈。「餘杭水患不斷,棉絮短收,趕緊轉往揚州調;至於蠶繭不夠,就轉往蘇州振興館調,再不夠,就混點絮絲在裏頭,沒人會發現的嘛!這些事不需要我多說,你們應該都可以做到,為什麼每件事都要問我?我養你們這些人到底是怎樣?一個個飯桶,等着混吃等死嗎?」

他吃不好、睡不着!頭痛得要死,偏又有堆飯桶吵他,那麼多生意要處理……都怪老爹,說什麼要去雲遊四海,也不想想他這個獨生子有痼疾在身,還硬把所有的家業都交給他打理,根本是要害死他!

要不是他太有原則,有錢不賺太難過,早晚把他的家產敗光!

他陰狠着臉,離開位在城中的布莊之後,距離城中位置的秦淮河邊有大塊腹地,他離河岸很遠,不敢靠得太近,就算他今天沒喝酒,就算今天的人潮不算太多,但誰也不能確定他的水難之劫到底過了沒有。

想到幾天前落水,被客棧廚娘救起后,經她輕輕地揉捏了他的額,讓他得已好睡數天,就連頭痛的毛病也沒以往犯得那麼頻繁。

忖着,他不自覺地撫上痛得快要教他抓狂的額頭。

也許,他應該去找她。

早在幾個號稱再世華佗的蒙古大夫醫過,宣稱無效之後,他便對這頭疼之事束手無策都要放棄了,沒想到她那一雙手卻有那樣奇異的療救,他不求根治,只求短暫快活。

只是,那一帶是出了名的銷金窩,怎會混了間客棧?那間客棧臨河,一踏出客棧門口就是秦淮河,朝着穿廊走約一里路,才有腹地較廣的踏實石板路可走,要他再走一趟,若是不小心又被人擠下河……思及此,他不由得想起,為何那一日他竟能待在河裏那麼久?

為什麼?垂眸忖着,腦門又爆起劇痛,恍若有人在他腦袋裏抓了把鞭炮炸着。

牙一咬,宮之寶打定主意,不管自己怕不怕水,也不管自己為何能浮在河裏,他決定朝那日離開時的地方走去。

加快腳步,眼見前頭腹地漸窄,變成河岸穿廊,他微揚起濃眉,向左看去,三層樓高,飛揚的旗幟幾乎和鄰近的幾家花樓都纏結在一塊。

宮之寶微眯起黑眸,看着那片扭曲的旗幟,上頭寫着「秦淮河岸」四個字。

「還真的是秦淮河岸。」原來不是她找碴,而是客棧真叫這個名啊。

他攢着濃眉,快速踏進客棧里,立即有人招呼着。

「唷,這位客倌,這兒請、這兒請~」伊靈身穿湖水綠軟綢抹胸,外搭件錦橙色的薄衫,蓮步款移,腰間玉鎖叮叮噹噹,頭上金步搖清脆響亮,看得宮之寶差點直了眼。

他瞪着她,心想這是客棧吧!

「是啊,咱們當然是客棧,這位爺兒幾天前不是才來過?」伊靈拿起紗質團扇掩嘴呵呵笑着。

怪,他剛才有把話問出口嗎?「……你還記得我?」

「可不是嗎?那日是咱們家的廚娘救了你,趕緊差店裏大當家去把你給扛回來的。」伊靈聰黠的水眸溜呀溜的,朝他一身行頭打量着。「我是這兒的掌柜,閨名伊靈,今天爺兒是來答謝我家廚娘的嗎?」

答謝?想都沒想過。宮之寶撇了撇嘴。

「不是來答謝的?那肯定是來用餐的。」伊靈二話不說地朝另一頭喊着,「亦然,把咱們店裏好吃的、好喝的全都端上來~」不是來答謝的?那就坑、死、你~「爺兒請這兒坐。」

宮之寶幾乎是被趕鴨子上架,但也無妨,反正頭痛甫歇,他也餓了。

坐上雅座,他開始打量着客棧,擺設得極為素雅,談不上奢華,但已齊全。正值晌午,一樓食堂高朋滿座,隔壁桌的客人吃得津津有味,他想,廚娘的手藝肯定相當了得。

還真是看不出來呢,那娘們。

「爺兒,咱們客棧一樓是食堂,二、三樓是雅房,後院更設有頂極房舍供遠途旅客長期住宿,還有總管親自服侍呢。」在龐亦然送上了一壺茶后,伊靈乾脆一屁股在他身旁坐下。

宮之寶張口欲言,最後還是閉上了嘴。

這女人肯定是哪家的花娘,攢夠了銀兩后自立門戶,好好的客棧搞得跟花樓沒兩樣。

「哎呀,爺兒好利的眼光,怎麼知道我以前是個花娘?」伊靈笑得花枝亂顫。

宮之寶翻了翻白眼,卻突地想起,怪了,他有說出口嗎?

「你不用說出口,我也猜得到。」伊靈依舊笑吟吟的。「每個進客棧的客倌都是這麼想的。」

「……虧你還能不介意。」佩服、佩服。

他替自己斟了杯涼茶,有一下沒一下地嘗着。

味道算不上頂級,但至少甘醇回韻。

「有什麼好介意的?」伊靈狐媚的水眸顧盼生光。「不就是為了溫飽?這世道笑貧不笑娼呢。」

「那倒是。」他不禁開始懷疑,那腦袋怪怪的娘們該不會也是跟她同出一派的吧?

正忖着,便瞧她自一道簾帳後頭出現,然後就見離簾帳最近的一桌客人喊着,「毛姑娘,你總算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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惡爸搶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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