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窗外,開始飄起陣陣的細雨。
浙瀝嘩啦、浙瀝嘩啦……
下雨了嗎?而且應該是很大的雨吧?不然房裏怎麼會聽見?
“嗯……”這一覺睡得真舒服!
佩佩醒了,眼皮子還沒睜開,就感覺身邊少了點什麼,少了股溫暖厚實的陪伴……
“閻仕?”她緊張地從床上坐起,發現床上空蕩蕩地只剩她一個人。
“我在這裏。”閻仕應聲道。
佩佩用手撐起身體時,不由得想起昨夜發生的事,便把手背伸到眼前觀察,赫然發現整隻手掌完好如初,別說是刀傷的血口子了,連絲破皮都沒有!
“怎麼可能……”佩佩幾乎要說不出話來!
她明明記得昨夜確實受了傷,而且她對那些鮮血仍餘悸猶存,怎麼可能現在什麼都沒有了?
然後她想起一些往事:昨夜閻仕對付那些街頭搶匪的手段,她以前不也見識過嗎?她跑到舞廳去斯混時,閻仕就是用這種怪異的方法打倒那個高大的男人;更早之前,他也曾經這樣把手放到自己身上,她就頭暈目眩地全身力氣都沒了;再更早更早之前,小時候她發了高燒,他也是把手放到自己的額頭上,熱度就奇迹似的迅速退去……
這些,怎麼想都有着某種關連吧?誰能給她一個答案……下意識地,佩佩看向那個坐在沙發上的男人,驚疑交加。
“肚子餓了嗎?”閻仕被她那目光瞅得整顆心提起,他舔舔乾燥的下唇,原本準備好的演講稿此刻卻一句都記不起來。他不知道自己此時的眼神很不安,不敢盯着佩佩看太久,閃爍着罕見的、脆弱的光芒……
輕輕垂下優美的長睫,下頷也往裏縮,整個臉孔是半垂的,道:“我叫了客房服務,雞肉三明治、凱撒沙拉和牛奶,想不想吃一點?”
“好。”她也若有所感,彷佛有什麼橫阻在兩人之間。
在兩人默默用餐時,窗外的雨勢正滂沱,辛辣口味的雞肉三明治吃得麵包屑一點都不留,凱撒沙拉連醬汁都舔光光了,牛奶更是一滴也不剩了,兩人之間除了沉默還是沉默,似乎在害怕對方看到自己最赤裸的情緒。
他不知道她在害怕些什麼,但是他很清楚自己在害怕什麼:他不知道自己該說出什麼樣的答案!
“閻仕,你是怎麼辦到的?”咬咬唇,佩佩串開口詢問。“我手上的傷是怎麼一回事?”她決定從最簡單的問題開始問起,還舉起手在他的眼前晃晃,示意他不許逃避她的問題。
該來的終究還是會來!閻仕安靜地站了起來,走到茶几前,從一隻插滿鮮紅怒放玫瑰的花瓶抽出其中─枝,深吸─口氣定回佩佩前面,在她好奇的眼光中握緊那枝玫瑰,微微使出“力量”。
在佩佩來不及眨眼的數秒內,玫瑰朵瓣全數如黑碳般枯焦,任誰都看得出來那枝花朵……就這麼枯死了!
連續眨了十次以上的眼睫,佩佩接過玫瑰,湊到眼前看得眼珠子都快掉下來了,才很不肯定地乾笑一聲。“呃……它……它枯了?”
儘管眼見為憑,事實就擺在眼前,但她用的還是疑問句,因為眼前發生的事一點都不合理!
他沒吭聲,只是從佩佩手中將玫瑰拿回來,再度微微使出“力量”。
更嚇人的事發生了,玫瑰花花瓣從焦黑一點一滴恢復成紅艷欲滴,枯死的花朵又“復活”了!
“……”佩佩連吞好幾口口水。“這個……這個在見什麼鬼呀?”
啊,還好她沒有心臟病,不然當場發作了怎麼辦?這樣說不是故意的,只是……螓首搖得非常用力,像是這樣做就可以把剛才所看見的畫面全數搖掉。
“見什麼鬼?”閻仕嘎啞地笑了幾聲。說得真好!這種鬼怪般的“能力”的確是見鬼了,他從來也弄不明白。
而這恐怕要從他三歲起,被送到美國某處秘密實驗中心開始說起……
美國有個由政府出資,但從不公開的實驗中心,裏頭進行的是人體實驗,名為“X計劃”,從事的都是不可能枱面化的非合法實驗。
他們暗地裏從全國各地的孤兒院中找來適齡的孩童,六至八歲是最優先的選擇,身體尚未發育成熟足以做任何的改造,大腦卻有一定的成熟度可以接受藥物或外力的刺激不至於死。
數以百計的,孩子們被編號分組,像牛群羊只被打烙印記,由不同的組別人員進行各自的實驗。
閻仕這群少年少女,進行的是有關心理上的實驗。
“這些孩子的‘能力’實驗如果能夠成功的話,他們可能會變得像鬼怪一樣可怕哩!”有實驗人員殘忍地調侃着,甚至還為這群少年少女分別取了綽號:閻羅、阿修羅、夜叉、羅剎、孟婆……
他們一日三餐后服下不同的藥劑,有的跟體質起了衝突,痛苦難當,有的則是嘔吐、腹瀉,有的甚至當場倒地痙攣,再也沒有清醒過……
死的死、傷的傷,這群少年少女,就這樣被實驗人員當白老鼠般玩弄,以電流及藥物開發出與心理有關的“能力”。
閻羅……也就是後來的閻仕,是這群少年少女當中年紀最長的,也是年紀最小……才三歲就被送進“X計劃”中的代表性人物。由於他不像其他孩子一樣逮到機會就想落跑,也不像其他被實驗的孩子一樣不是死,就是被開發出任何“能力”,所以久而久之實驗人員便對他放下戒心,開始指使他去做東做西,儼然把他當成助手,閻仕便乘機摸索實驗中心的每一處角落,暗中聯繫了阿修羅,夜叉等人,趁着聖誕夜前,人心最鬆懈的時候發動行動,切斷實驗中心的所有……包括備用的電源、解除呼救的警報,讓所有的孩子不再受到電流設備的拘囚,釋放了他們的自由,逃出那處監牢。
也是在那一夜,閻仕才真正展露出被開發、但一直小心隱藏的“力量”,溫文的俊臉上,展開血腥的笑容,帶領其他同伴一起大開殺戒,讓實驗人員明白自己究竟創造出怎樣一批的……
“鬼怪!”敘述至此,閻仕定到窗邊,背對着佩佩,不敢再看她。“他們說得對,我是個鬼怪……”
他被開發出的“力量”,恐怕是其中一種最奇怪、最邪門的突變。只要他伸手碰觸生命有機體,不論是動物或植物,“力量”就像無形的電磁波般散出,導致該物生命力的抽盡或補充,換句話說,就是死亡或復活。
當初為他取了“閻羅”這個綽號的實驗人員,一定沒想到會歪打正着吧?“閻羅要人三更死,哪能留人到五更”,這句東方的諺言,竟是出奇地符合閻仕。
“我們一起逃出來后,在紐約街頭流浪好一陣子,一直到遇見義父為止。”閻仕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手掌,彷佛那是什麼令人難解的怪物。“我救了義父,也提出了要求:我願意為他做一輩子事,交換條件是他必須提供其他同伴求學的資金,直到他們能夠獨立為止……”簡而言之,他就是把自己“賣”給亞歌加了!
但是,閻仕沒想到亞歌加後來真的待他如子,令他感激不已,更沒想到他會對當初那個嬌小的嫩娃娃動了情……
但是……“我這個鬼怪真的可以擁有這份幸福嗎?”他自言自語着,如同十年多來在夜裏、在心中,他還是那個表面上故作鎮靜,實際上卻對未來感覺茫然的少年。
這也就是先前他一直不肯面對佩佩滿腔情意的緣故,他深深害怕着,以為她總有一天會知道自己的一切,然後就……“如果你現在轉身離開,我絕對可以諒解的……”天知道,他是鼓起多大的勇氣,才能平靜地說出這些話。
“閻仕,你的意思是說,你擔心我會因為你這種‘能力’而害怕,所以才一直沒跟我提這件事?”佩佩的聲音是不是變遠了些?她又站開了點嗎?她開始在躲開自己了?呵,不該感到意外的,這是人之常情不是嗎?
“是的。”閻仕承認。“如果可以,我希望你一直都不知道這事的……”無論佩佩幾歲,她都是那麼嬌弱、需要受人保護,他哪敢讓她知道太多?
“那麼,爸爸他知道你的‘能力’嗎?”
“義父知道。”更何況,當初亞歌加就是靠他的“能力”救回一條命的,想瞞也瞞不了。佩佩的腳步聲是不是又靠近了?閻仕全身神經綳得緊緊的,全神貫注於她的動靜。
“嗯,那麼……”佩佩來到他的身邊,在他還未反應過來前,揚起小手就捶了他一下。
“佩佩!”想到她會動手打人,雖然力道不大,可是情緒上的打擊卻是無比強烈的!“你……”
“你該打!”佩佩馬上搶話。
“我們是不是家人啊?這麼重要的事你怎麼可以瞞着我?你怎麼會以為爸爸可以接受的事,我就不可以接受?你你你……你太瞧不起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