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第八章

說穿了,她也不過是個陷入愛戀的傻子。

頭痛欲裂啊!

上官向陽呻吟出聲,頭痛地捧着額,卻突地發現陽光竟異樣的烈,而他所睡的床則是異常柔軟。

他倏地瞪大雙眼,迅捷起身,瞪着剛才所躺之處,竟是某人的腿上!視線遲緩上移,瞧見那雙腿的主人正趴睡在行桌上,他更是嚇得雙眼都快要暴凸。

“……小姐?”他僵硬地轉動視線,瞥向早已涼透的酒菜,腦袋慢慢地運轉,努力回想,然而那記憶全被酒給吸得連渣都不留。

自己在喝了酒之後,到底說了什麼,又做了什麼?

他捧着頭低吟。身旁的龐月恩聽見了,粉顏微皺,咕噥了幾句,繼續睡。

“小姐、小姐,別在這兒睡,你的身子剛痊癒而已。”上官向陽不敢碰觸她,於是俯低些,在她耳邊輕喚。

“不要吵”她眼也不張地低吼。

“小姐?”他房了下,從不知道她有這麼大的起床氣。

“我要睡覺”她像個娃兒似的拗着。

他聽了不禁莞爾,感覺她今年不像十七,反倒像只有七歲,那嬌俏的模樣,逗得他忍不住低低笑開。

睡得正香的龐月恩眯起水眸,惡狠狠地瞪着他,一瞧見是他在笑,才勉為其難地閉上眼。“不要吵我,我要睡覺啦——”

“小姐,回房再睡吧。”他止住了笑聲,卻止不住唇角上彎的弧度。

“人家沒有力氣……”

上官向陽瞧她挪了挪姿勢,看似準備再入睡,趕緊掂算着時間,忖着這時候應該不會有人到她院落,便將她打橫抱起,像陣風似的刮進她房裏,將她安置在床上,並昔她蓋好了軟被。

“不許吵我,我要睡覺。”她閉上眼,咕噥着。

他起身欲離去。卻被一隻小手抓住。

“不許走,我陪了你一夜,你現在說走就走,有沒有良心啊。”縱使累得張不開眼,說得滿嘴合糊,龐月恩還是緊揪着他的袖子不放。

“小姐,待會小雲兒來了,被她見着就不好了。”

“小雲兒不會說什麼的。”她困極,卻還要費心跟他對話,聽他執意離去,又快發脾氣了。“給我坐下,哪兒都不許去。”

上官向陽拿她沒轍,只好乖乖坐在床畔。“好。”

得到滿意的答案,龐月恩笑得滿足,這才沉沉睡去。

瞅着她孩子氣的睡臉,他不由得露出淡淡笑意,替她收攏耳邊的細發,撥開掩住玉白額頭的劉海,細睇着她的臉。

她有着豐富而生動的神情,喜笑怒嗔,自有她獨樹一幟的風情,是無人能取代的,這一點,是他在多年前就知道的事。

她猶若繁星拱護的月,儘管倒映手中,仍是撈不起的綺麗。不是他能擁有的,他是如此清楚地知道看,但心卻仍忍不住想親近。

如果。他也可以回報她的心意,那該有多好?

長年習武的指長滿了粗繭,他僅以指背輕撫她軟膩的嫩頰,只有在此刻,他才敢讓眸底的愛憐迸現,如此放肆地接近她……驀地,餘光瞥見她枕邊的錦荷,他頓了下,拾起一看——驚見裏頭除了他多年前送給她的玉佩外,還有一顆翠玉珠。

他輕呀了聲,想要趕緊將翠玉珠拿出,耳邊卻聽見了細微的腳步聲,隨即收手,確定她已入睡,想要離去,才發現袖子被她扣得死緊。

有些為難的他想要抽開她的手,她卻哩吟了聲,抓得更緊。

很是無奈的上官向陽只能呆站在床畔,直到門被推開的瞬間,小雲兒還來不及出聲,他便先出聲制止。

小雲兒一雙黑溜溜的眼轉了一圈,隨即乖乖合上嘴,輕步走到他身旁。“上官公子,邢老有事找你,在前院偏廳里等看呢。”

“是嗎?”他微揚起眉,垂眼看着龐月恩緊拽的手,苦惱地悶笑。

唉,這該如何是好?

半刻之後,上官向陽快步踏進前院偏廳,裏頭有兩人,正一坐一站等侯着。

“邢老,二少。”他恭敬問候。

“……你的袖子被我的狗咬了嗎?”龐夭恩原本坐得墉懶,瞥見他的袖袍缺了一大口子,立刻坐正身子。

兩人年歲接近,從以前就有不錯的交情,瞧他的袖子裂了個口,他不由得擔心是不是自己院落畢養的狗又偷偷溜出來咬人了。

“……不是。”上官向陽悶笑回答。

龐天恩粗獷濃眉微揚,黑白分明的大眼閃過一抹似懂非懂的戲謔。“原來是給貓抓的。”話落,又懶懶地窩進太師椅里。

聽出他似有意促成的語氣,上官向陽不禁微愕,讓他聯想起龐祖恩話里的玄奧,還有龐夫人的打量。

該不會龐月恩對他的好感,在龐府里是眾人皆知的事吧?

閉了閉眼,他不再細想,拱拳問:“不知道邢老今天要我過來是——”

“這是大少臨去淮南時留下的賬簿,今日起交給你。”

目光落在擱置桌面的數本賬簿,上官向陽有些驚詫,疑惑地看向龐天恩。

“你收着吧,從前聽世伯提過,上官家的金賬房要是不在,總是由你掌賬的,大哥現在不在,我也懶得管賬,不如就交給你吧。”在他眼裏,上官向陽早晚會成為他的妹婿,自然也沒將他當外人看。

“可是……”上官向陽又看向邢老,總覺得這狀況透着古怪。

“我爹呢,早就不管事了,邢老說他人老眼花,賬簿上的數字看不清楚,所以我就推薦你,你千萬別丟我的臉。”龐天恩開始把企圖賴到他身上的爛攤子全都推到別人身上。“還有呢,邢老身子有些不適,想找個接班人,雖說你是月恩的貼侍,但再接個總管一職、,應該也還過得去吧。”

“總管?”

“對,由我授權,你沒異議吧?”

事已至此,上官向陽也只能輕點頭。“屬下遵命。”

“這是賬房鑰匙,若是賬簿上的數字有誤,你可以自行出入點算。”邢老掏出鑰匙遞給他。

“是。”賬簿和賬房鑰匙,這些全都是龐府命脈,竟就這樣送到他手中,是太相信他,還是在試探他?

面對龐天恩,他認為龐天恩是相信他,至於邢老,必定是在試探他,順便想要抓他的問題,扯他後腿的吧?上官向陽如此揣測着,告誡自己務必小心。

“好了,沒我的事了吧,我要上我的匠捕去了,貨趕得緊呢。”龐天恩利落起身,正準備走人,卻眼尖地瞥見上官向陽裝束在發上的銀飾束環,立即勾笑。“喲,真送給你了,手工還挺巧的嘛。”他繞着他走,欣賞着他的束環,嘖嘖讚歎。

“二少?”上官向陽被他古怪的行徑弄得有點摸不着頭緒。

“叫二哥吧,叫二少多生疏。”龐天恩熱絡地勾住他的肩,將他拉到偏廳口外,故意不讓邢老那老古板聽見他們的對話。“你跟月恩都已經八字一撇了,還叫什麼二少,是瞧不起我嗎?”

“八字一撇?”

“還裝什麼蒜?這束環是月恩繪圖又親手打造的,不知道被鑿子銼刀在手上戳刺割傷多少個口子,就等着你領大嫂嫁進府時要送你的,這是定情物,你不會不知道吧。”龐天恩收緊了力道,跟他鬧看玩。

“定情物?”上官向陽訝呼。

“這環身以日為主,光芒萬丈,以月為穗相隨,你別跟我說你不知道這是什麼意思。”

聞言,上官向陽下意識地撫上那束環。確實,那形狀是如二少形容的一般,他不是沒拿下來,卻從未仔細看過,如今細細摸索,才發現這雕工頗細,也想起龐月恩手上的傷口。“她的手不巧,就連針線功夫都不行,怎麼會想要親自打造這束環?”

“這要問你啊,木頭。”龐天恩好笑地放開他。“哪,我就這麼一個妹子,你敢惹她哭,我可是不會放過你的。但她要是惹惱了你,我代她在這兒跟你道歉,別跟她計較,你就知道她就那種性子,撒完潑,隔天就忘了。”

龐大恩連珠炮似的撂完話便走人了,留下還愣在當場的上官向陽。

取下束環,他仔細瞧着,撫過上頭精細的雕工,心恍若成了一塊鐵,在她笨拙的雕工之下,慢慢塑了形,他的心在變幻,意志在鬆動,眼前皆是那人的喜笑嗔樂,還有她的淚。

如果可以,他多麼想要將她緊擁人懷,多麼想要告訴她,他也是喜歡她的,如果可以——

“奴才就是奴才,一輩子的奴才,你可千萬別會錯意了。”邢老的冷嗓陡地傳來。頓時穩住他快要悖逆的心。

緊握住束環,他迅速把那份悸動,慢慢地,慢慢地再壓入心坎深處。

“什麼?總管?”

龐月恩這一睡,就睡過了晌午,一醒來得知上官向陽突然搖身變成龐府總管,氣得跺腳,忙差小雲兒趕緊將他找來。

“小姐醒了。”上官向陽踏進屋裏時。有幾片落葉在他身後揚起,看得出他急着來見她。“身子還好嗎?”

“我很好,只是要問你,誰要你當總管的?”她霍地起身,雙手叉腰成茶壺狀,儘管矮他一個頭,還是用力地抬眼瞪他。

“是二少。”他淡道。

“喔——”她悻悻然地出聲,撇了撇嘴。

“二少說,大少回淮南前留下賬簿。再加上邢老身有不適,所以要我暫代總管一職。”他簡略解釋着,順手端起她擱在花几上頭的錦瓷茶盅。

“真是的,終身契是在我身上,又不屬於龐府,二哥要借將,也不跟我說一聲,回頭非去罵罵他不可。”龐月恩理所當然地接過茶喝了口,隨即又遞到半空中,他立刻接過,擱回原位。

這動作如此契合,彷彿心有靈犀一點通,根本不需要言明,他知道何時該給什麼,就不知道,她想要的,他什麼時候才願意給?

“這沒有衝突的。”他謹言慎行。

龐月恩擰起眉,突地發現一覺醒來,他好像變得更有距離了。怎會這樣?難不成昨晚那個吻,不過是他酒後亂性?

可上回他喝醉時,怎地就沒有亂性呢?

滿頭疑問的她,找不到問題癥結,突地聽見小雲兒的聲響。

“小姐,柳帖到。”遠遠的,小雲兒小碎步地跑來。

聞言,她水眸發亮。

太好了,這柳帖來的真是時候!

瞥見她異樣的欣喜,上官向陽不禁把視線調到外頭,不着痕迹地偷覷着小雲兒手上黑底漆金的帖子。

柳帖……他聽過,但一時之間卻想不起柳帖究竟是打哪發出的。

龐月恩接過了手帖,打開一瞧。粉喇菱唇頓時勾若彎月。

“小雲兒,我要沐浴更衣,動作得快。”

“是,小姐。”

就這樣,一主一婢一前一後地走了,直接把他丟在原地,就連那張質地精緻的手帖也丟在花几上頭。

上官向陽忍不住好奇,抬起一瞧,赫然發覺是七王爺趙甫的王爺帖,才想起七王爺府以柳為敞,想要收到柳帖,若無官職在身,也得要富霸一方。但是收帖的人是她,而非龐府的其他人,這……

“上官公子,可否將柳帖還我,待會要上七王爺府,得要柳帖才能放行的。”

身後突地響起小雲兒的聲音,上官向陽驚了下,意外自己競想得出神,就連她逼近都沒發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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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金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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