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第十九章

那柔情似水的神色,是她不曾見過的溫煦俊雅……這是怎麼回事?

他上過花樓多回,總是和花娘保持距離、從不蹄矩,但他卻和那位姑娘靠得極近,那親昵的舉動、溫柔的眼神,在在說明了,那位姑娘在他心中的地位。

胸口狠狠地揪痛着,教她身形踉蹌了下。

「小姐?」紫蝶連忙扶着她。

「……沒事。」她咬住下唇。沒事……不會有事的,她只要找他問清楚就好,她不希望有任何誤解,說清楚就好……

「哎唷,這不是絮柳嗎?」

那戲澹聲響,教鳳翎不禁抬眼,瞧見花絛樓的鎢娘褒妍也帶着幾位花娘到此。

「怎麼……大早的就帶着你家花娘逛大街嗎?要不要姊姊我替你準備凡頂軟轎?是說你家的姑娘長得不怎麼漂亮,就怕坐轎遊街也沒人要看。」絮柳

回頭,皮笑肉不笑地回應。

「哎唷……大早的,誰的嘴巴這麼臭呀?」褒妍一身貴氣,盛氣凌人地站在她面前。

絮柳揮了揮手絹。「我都還沒問呢……大早的,誰的狐臭味這麼濃,熏得我鼻子都痛了。」

「好了,絮姨,咱們還是趕緊辦正經事吧。」鳳翎趕忙阻止。

她心情正煩亂,不想再見這兩人鬥嘴,只想趕緊將布料買妥,回寒煙閣。

「晴,才多久不見,鳳翎倒也憔悴了不少。」褒妍笑道:「這寒煙閣是沒人了嗎?怎麼花魁也沒人接替?」

「我家鳳翎再憔悴,還是比你家的沁蘭要強,瞧她近來福泰不少,該不會是有孕了吧?」

「這事不勞你擔心,你倒是先想想要怎麼賣你家的花魁吧,都雙十年華了,是打算改日嫁進大宅門當少奶奶不成為別傻了,踏進煙花之地的野鴨也想當鳳凰?別作夢了,醒醒唄。」

鳳翎眉頭皺起,還沒開口……道細嫩嗓音便已響起--

「誰說我未來的大嫂是野鴨的?」

她一回頭,不禁愣住。

這不是剛剛那位姑娘?

她說……大嫂?

「小丫頭,你是誰?咱們在說話,你插什麼嘴?」褒妍一臉不快地問道。

金如寶緩步走到鳳翎面前,先是朝她甜甜一笑,隨即一挽她手臂,再瞪向問話者說:「敢得罪我金家的人,你還想在崆峒城混嗎?」

「金家?」褒妍不由得一愣。

放眼崆峒城,只有一戶金家,就是崆峒首富金家。

「如寶,娘要是聽見你這麼說話,肯定要哭了。」金如玉嘆口氣走來。

「大哥,我又沒說錯,敢欺侮咱們金家人的,我一個都不會放過。」金如寶斂笑,凜凜生威。

「金大少。」一票花娘一見到他趕忙欠身問安。

而褒妍愣在當場,看着金如玉喔起鳳翎的手,再對上她的視線。「我未來的妻子是鳳凰,不管是現在還是未來都是鳳凰……誰說她是野鴨,我就讓那個人成為池底爛泥,永不見天日。」

褒妍聞言,嚇得迭聲道歉,趕忙領着一票花娘離去。

這一幕,看得絮柳心中大樂,直說沒白疼這小子。而她也不啰唆,遷自帶着其它花娘先進布莊,不打擾他們。

「大哥,你的說法比我還狠呀。」金如寶嘆口氣。

「她欺負我未來的娘子,我不保護她,誰保護她?」

「我呀,我的嫂子誰也不準欺負。」

金如玉笑得溫柔,卻發現未來娘子始終沒什麼反應。「鳳翎?」

她聽得一愣一愣,直到現在還回不了神。「……她是你妹妹?」

「她是如寶,我唯一的妹妹。」

「可是……你剛剛親她……」有哪對兄妹會這麼做的?

「你瞧見了?」

「大嫂,我們家都是這樣的,因為我娘從小就是這樣教我們的。」金如寶趕忙解釋,想了下,不禁問:「大嫂會這麼問,該不會是誤會什麼了吧?」

「我……」

「吃味了?」金如玉俯近,在鳳翎耳邊低喃。

她羞紅小臉,說不出話來。誰曉得一般兄妹也會做這般親昵的動作?

「大嫂,不要誤會也不要生氣,昨兒個大哥跟我說你的事,所以一早我就拉着大哥到玉鋪里,挑了支最上等的羊脂玉簪要送給大嫂當見面禮。」說

着,金如寶趕緊打開小木匣,取出一支通體清透的羊脂玉簪。「希望大嫂喜歡。」

「我……」

「收下吧,這是如寶的心意。」

「多謝。」她靦腆地收下。

「就這樣?」金如玉低聲道。

鳳翎不解地看着他。

「你連聲稱呼都沒有?」他話一出口,金如寶就知道她大哥又在逗人了。

「喔……多謝金三小姐。」她優雅地欠了欠身。

「什麼金三小姐。是如寶,哎唷……大嫂,我都叫你大嫂了,你要是不習慣叫我的名字,至少也叫聲小姑吧。」金如寶跟着玩起逗人遊戲。

「可可可是……」又還沒進門,喚她小姑未免顯得自己太厚臉皮了。

「如寶,你該回府了。」金如玉立刻出聲護着准娘子。

「大哥,你很過分喔,好處都給你得了,我才剛出來玩呢。」

鳳翎一聽,猛然發覺這對兄妹……真像。不只是外貌不凡,就連性子也極為相似,但看得出來金如寶純粹是愛鬧愛玩罷了。

「娘說了,不許你一人獨自在外,待會我就讓並也先送你回去。」

我好不容易才出門一趟耶……」金如寶哀怨地扁起嘴抗議,「你把賬本丟給人家,卻又不讓人家到店鋪,這根本就是本末倒置……」

你乖,下次我再帶你出來。」他撫着妹妹的頭,軟聲哄着,「大哥說的話有哪次沒兌現的?」

「好吧,下次去冷闍城我也要去,要不然聽小樂跟我炫耀,我悶死了。」她扁着嘴,扯着他的衣袍要求着。

「好……定,等跟鳳翎成親之後,大哥一定帶你去。」

「就這麼說定了。」金如寶笑嘻嘻地握了握鳳翎的手。

「大嫂,我先回去了,大哥不要我打擾你們,我就乖乖的。可他要是欺負你的話,你要跟我說,我絕對會好好地修理他。」話落,她便一溜煙地跑回對街去了。

「如寶,別跑,』漫J漫走。」金如玉喊着。

只見她回頭扮了個鬼臉,才坐上馬車離去。

「真是的,都多大的人了,還這麼毛躁。」他嘆了口氣。

「你跟妹妹的感情真好。」

「可不是,就一個妹妹。」他回頭笑嘆着。「那日你到金府,如寶沒見到你,可不開心得很呢,昨晚跟她提了你的事後,她二話不說地幫我遊說我

爹。」

「好特別的妹妹。」鳳翎忍不住說。在這世道里,達官富賈誰不在意門風?可就他金家最與眾不同,壓根毫無門第之見。

「多虧如寶,我爹已經答應我們的婚事了。」

「真的?」

「我爹最疼如寶,如寶要求的事,我爹沒有做不到的。」

鳳翎十分震驚……時半刻說不出話。

就這麼簡單?雖說他一直表示事情很好擺平,但她都已經做了最壞的打算,想好了該怎麼讓未來的公公接納自己,想不到,才一夜婚事就這麼水到渠成。

「而且我爹那個人,其實耳根軟、心也很軟的,你嫁進來后,只要從我娘和如寶那着手,再加上之樂……起在我爹耳邊說些好話,我爹肯定立刻對你改觀。」他牽着她的手,直朝前頭走去,打算拉她到茶肆稍坐一會。

「這天底下……有這麼簡單的事?」她不禁喃喃自語。

她的一生走來……直是憂喜參半,上一刻明明還風平浪靜,下一刻就立刻風雲變色,老天像是鐵了心不給她平靜的生活……再地從她身邊奪去最重要的人,教她以為,尋常人要的幸福,其實離自己很遠,她就算再努力,幸福也不會降臨。

所以在艱辛中尋求想要的生活,她覺得那是理所當然的事,幸福不會平白無故地來到自己身旁,然而現在一切都如此平順……她反倒是惶惶不安了。

「就這麼簡單。」拉着她進茶肆坐下,點了壹茶,金如玉不禁輕撫她的粉頰。「我說過了,只要你點頭……切都會如你所願。」

鳳翎怔怔地抬眼……時之間還難以相信自己擁有了一切。

曾經,她也是個官家千金,然而卻在一夜之間被滅門,讓她一無所有,淪為花娘。想不到……她可以尋得一個如此疼愛自己的良人,真的不敢相信。

「日期我已經訂好了,就挑在下個月中。」

「這麼快?」現在都六月底了。

「要不是我娘堅持說你的嫁衣要請人特別裁製,得耗費一段時日,我還打算這一、兩天就把你給帶回家。」

「你母親要幫我做嫁衣?」

「嗯。我娘說,姑娘家出穿的嫁衣……生就只穿一回,非得要特別才行,而且,婚禮也要令人難忘,非要八人大轎抬着你游城不可。知道咱們要成親的事,我娘可開心得很呢,正在積極地找樂師,打算在迎親時沿路吹奏樂曲呢。」

鳳翎聽着,淚水驀地落下。

金如玉不舍地輕摟着她。「怎麼又哭了?說好了不讓你哭的……」他笑着,卻又忍不住嘆氣。

「我哭……也是開心……」

「傻瓜。」

他的家人不在乎她的身份,願意接受這樣的她,要她怎能不動容顏

他忍不住緊擁住她,然而毫無縫隙的碰觸,卻教她猛地一顫。他頓了下,緩緩地放開她。

原以為她己經習慣了……看來還得等很久。

「我……」鳳翎猛地抬眼,瞧見他一閃而逝的歉疚、難過神情,想告訴他,她並不是怕他,而是她意識到他們倆此時在茶肆裏頭,又不是雅房也沒有

屏風相隔,有人在看……

可,話還沒說出口,外頭突地響起陣陣鼓聲,由遠而近,伴隨着整齊劃一的腳步聲,還有威風凜凜的喊聲--

「迴避!安靜!」

咚的一聲,鼓聲響亮,伴隨一聲迴避,像是有什麼大官前來,有差役在前頭開路,舉牌要百姓迴避。

不少人因此進了茶肆裏頭,不斷地看着外頭指指點點,說是新任的府尹大人來了,她看向窗外,就見兩列的官差沿街前進,而後頭是騎着馬的府尹大人。

「饒……亦驊?」鳳翎瞪大眼。不是說他被一樁貪污案給纏住,怎麼……

「鳳翎?」金如玉皺起眉。為什麼她會知道新任府尹的名諱?

她調回視線看着他,腦袋一片空白,只覺得老天……真愛捉弄人。

新任府尹上任,現任府尹胡村守在府衙里獻上印璽,算是完成交接儀式,而後再將新上任的饒亦驊帶往城西新落成的大宅。

宅邸恢宏壯麗,踏過穿堂廳,主屋雕樑畫棟,金碧輝煌,由東西兩邊延伸曲廊通往後院建築,途中花木扶疏,還引進了舊金河造了個池子遍植粉蓮,引來蜂蝶飛舞。

等一切安置妥當之後,待掌燈時分筵席便將開始,胡村守早已差人在主屋大廳備妥了筵席,且請來了樂師花娘助興,更邀請了崆峒城內最具影響力的富賈,和蝗炯城鄰近十一縣的縣官到場,做足了面子才先行離去。

大廳里,席開兩列,以矮兒從大廳排到外頭的青石板前院上,絲竹悅耳,笑聲不斷,交談聲四起,等候新任府尹入席。

然而受邀的金如玉坐在首席上,卻是一言不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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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魁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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