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3985年？☆

如果時間是正確的，那麼今天應該是398年7月22日。

如果時間是不準確的，那麼今天應該是2010年7月22日。

如果時間是準確的，那麼我的年齡應該是1996歲了。

我坐在東大校院的廢墟上，身邊除了斷磚殘瓦，還是斷磚殘瓦，那些昔日的高樓，現在坍塌成了一大堆一大堆的水泥和鋼筋混雜在一起的廢物。就在我的不遠處，大約三米遠的地方，有二具人的白骨，有一具基本完好，另一具的一半則被壓在廢石板之下。看起來事故發生時他想到了逃生，屍骨是面對着地面的，一隻右手向前伸着，一隻左手彎曲在左邊，臉朝着前方，成了今天這種匍伏爬行的姿勢。

白骨到處都是，昨晚我已見過了好多具。相信那些廢墟底下會更多。這是世界末日的景像，他們吃過了最後的晚餐了嗎？一定不會的，通過他們的姿勢可以看出來，他們並沒有作好安詳地面對死亡的準備。然而，如果一切都是突然而至的，在毫無準備的情況下災難就來到了，當時會是多麼恐怖的景像啊！

整個市的高樓大廈幾乎塌成了平地，因而極目遠眺，可以看到很遠處的南邊起伏的群山，天地顯得非常遼闊寬廣，滿目荒涼，向東還能看到東邊的地平線，那裏一輪火紅的朝陽正在冉冉升起。這些景色在原來是絕對看不見的，那時目力所及，面前高樓接着高樓，摩間接踵地像一座用水泥加磚塊或者鋼鐵建造起來的城市森林，人們則是蜷縮着棲身於這些巨大的或圓或方的水泥柱桿和鋼鐵匣子中的自以為是的鳥。

東南大學沒有了。68中一定也沒有了。我的家，我的家人一定也沒有了。還有小眼鏡、鬍子叔、老五、狗仔、融雪他們的家一定也是這個樣子的了。

為什麼會這樣呢？別的城市的人為何不來救助，掩埋這些遇害的人？它們難道也是遇到了一樣的情況嗎？還有國家，整個世界，為何不伸出人道之手？這個城市裏有幾千萬人，不可能全部死光了的，他們去了哪裏呢？他們為何要拋棄自己的家院？

就着剛亮的天光，我在紙上記下這些文字。感謝上帝，我的原珠筆還在，它裏面還有半截油墨，現在它好象已成了文明的象徵，是我手中惟一的可以用來在紙上作下記錄的工具……

這是歐陽春一醒來後記下的日記。

在學校，他習慣用電腦來記事，現在電腦沒了，他只能用這支沒被擲掉的筆，象練硬筆書法一樣地笨拙地記寫着。

太陽已經出來了，今天會是個睛朗的好天氣。其他人還在沉睡當中，他們現在已一點也不覺得害怕了，恐懼到了極點是不再恐懼，就算是個墳場，也能睡得很香。

“如果真的是世界末日到了，那麼我們6人，將會是諾亞方舟上的乘客，諾亞方舟啊諾亞方舟，你會把我們載到彼岸嗎？”

想到了諾亞方舟，歐陽春一悲憫地看了看仍睡得很熟的融雪，她女孩子特有的臉上柔美的線條、雖然沒塗唇膏，但在晨光中依舊艷紅的嘴唇，讓他很想在她的臉上溫柔地輕輕親吻一下。她就是惟一的夏娃了，而他，一定會成為亞當。這個小妖精一樣地總是喜歡纏着他的、喜歡隨心所欲的、任性的女孩子，好像一下子成熟了許多；現在她匍伏在小眼鏡的肩頭，臉上還漾着笑靨，一定是夢見了開心的事情。當初，他是不怎麼贊成一個女孩子也出來瘋跑的，現在他慶幸帶上了她。

歐陽春一覺得自己長大了，他是個男子漢了，他想一定要保護好她。

陽光現在把融雪照醒了，也把其他人照醒了。畢竟是夏天了，太陽的光芒一出來，就**得厲害。

融雪揉了揉迷糊的雙眼，象在詢問又象在自言自語：“現在我們往哪裏去呢？”。

鬍子叔要過了兩隻手錶，對比着仔細看了一會，緩緩地搖了搖頭。

歐陽春一用詢問的眼光看着鬍子叔，他相信年齡代表了經驗。

鬍子叔說：“離這裏最近的是市，但也有二百公里。我估計那裏也好不了多少，否則市不可能會是這樣的。”

“我們一走，就走過了1992年，好象進了時光隧道，來到了未來。”歐陽春一說，他站起身，夢遊一樣地，有點趔趄地向東大宿舍那個方向走去。

昨晚融雪的植物定位法提醒了歐陽春一，憑着仍頑強地在廢墟的縫隙里長出來的幾種特定的、歐陽春一所熟悉的植物，他找到了原來他居住過的地方。

他想起了原來和他住同一個宿舍的同學。

印象最深的是四川籍的、筆名為“川號子”的狂人揚一龍。

揚一龍學習成績一般，是東大文學社的活躍份子，專喜歡寫一些狗屁不通的朦朧詩。那些詩當然也不能說不好，各人所愛，你愛寫得別人看不懂那是自己的事。但揚一龍偏自己認為是當代詩壇的一位大人物了，每晚都喜歡對着同宿舍的其它三人“嚎”他的新作，如果有人喝彩，他興緻更高，會朗誦了一首再一首，直到宿舍區響鈴息燈。

偏有些東大的女生把他捧為了東大的詩神，這讓他更加得意忘形了，對崇拜他的東大女生愛情詩寫了一首又一首。後來寫到了歐陽春一喜歡的女生李艷頭上，一見到李艷來了就大聲地“嚎”起了愛情詩，朗誦完了自己的，就朗誦普希金的、泰戈爾的、雨果的……嚇得李艷後來就很少來他們的宿舍了。揚一龍後來又把目光盯到了融雪頭上。融雪愛的是歐陽春一，來跟揚一龍學寫詩完全是個晃子，僅是想藉機接近歐陽春一而已。偏揚一龍卻信以為真了。融雪為了氣歐陽春一，故意當著歐陽春一的面跟着揚一龍成雙入對。歐陽春一雖不在乎融雪和他怎樣，但對熱愛自己的女生投入別人的懷抱，心裏總會有醋意的，這是人之常情吧，所以有時融雪邀歐陽春一去卡拉k，歐陽春一會欣然前往，是對揚一龍的一種反擊。偏這個神經病樣的狂人以為歐陽春一想搶他的“女朋友”了，明明歐陽春一當時跟融雪一點也沒什麼，揚言要跟歐陽春一白刀子進紅刀子出，成了當時東大著名的桃色事件。話傳到了李艷耳朵里，李艷就再不理歐陽春一了。

所以歐陽春一才會對他特別地印像深刻。

而今物是人非，揚一龍一定也已成了累累白骨，而融雪卻跟他走到了一起，讓歐陽春一噓歔不已。

歐陽春一想到這些窩心事，放下了悲天憫人的想法，懷着一種可以說帶點幸災樂禍的、悲喜交加的複雜心情，伸出右手，想運用他掌上能量把廢墟移開，看看底下是否他的同室同學全在，儘可能地發現一點揚一龍的蛛絲馬跡。

一陣風起，廢墟底下居然飄出來了一張揚一龍手寫的詩稿！歐陽春一感覺精神有點恍惚起來，似乎這張詩稿上附着揚一龍的幽靈。

“這不像是個夢境，一切都是真實的啊。巴比，你說這是倒底是怎麼回事呢？”歐陽春一說。

巴比說：“你們是來到了市的未來。”

歐陽春一說：“市的未來？就是說市的現在依然存在？可是我們就走了十五天啊，如果真能進入未來或者回到過去，也得有科幻小說中所謂的時光機器啊？”

巴ps:“時光隧道可以是無形的，也可以是有形的，你們經過那個土豚地龍開出來的圓洞，就是一個有形的時光隧道。”

歐陽春一說：“巴比啊巴比，你口口聲聲跟我是朋友，關健的時候，為什麼不早告訴我呢？”

巴比說：“我告訴了你，你就看不到市的未來了，而能挽救市未來的人，非你莫屬。”

歐陽春一說：“我有那麼重要嗎？”

巴比肯定地說是。

“可是，”歐陽春一說道：“我更想回到的是現在的市，而不是這墳場一樣的未來啊。”

巴比說：“從土豚地龍的洞穴里原路返回，重回女兒國才能回到現在。”

“回了女兒國再從哪裏出來啊。”歐陽春一說。

巴比答道：“女王會有辦法，她是神仙。”

歐陽春一無奈地聳了聳肩，心想，事到如今，只能硬着頭皮走下去了。

歐陽春一沒有去撿那張揚一龍的詩稿，他不想撿起一顆讓他不舒服的心。

但走出十幾步后，他又返了回去，重拾起那張會引起他心煩的東大“著名詩人”的手稿，象撿到了一個燙山芋一樣，小心翼翼地把它折好，裝進口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