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策馬入林嘗桑葚
簡煜豐終於知道謹容失蹤的十餘日躲在哪裏。
許歷……好個許歷丨讓他在外頭急得團團轉,怎麼都尋不到她的蹤影,事過境遷,他可以略過不計,可他又來撩撥謹容離去。
很好,好得很,他和他仇結深了。
簡煜豐把姜成叫進來認人,又下令以後不准許歷靠近謹容,十步以內殺無赦。
不會吧,他什麼時候和英氏是同一國的?謹容急了,大叫,「你不能這樣對他,他是我的恩人,許歷,過來!」
她把手伸向許歷,然姜成的烏金大刀一橫,許歷不敢「奮勇」向前,而她的手在半空被截下,簡煜豐將她的手抓回自己懷中。
「不相干的男人別亂碰。」
「你做啥,我要幫他把豚。」
「這種事,大夫會做。」他一口氣拒絕她的要求。
「你以為吳氏有這麼好心腸,不行,我要看看他身子恢復了沒,要不要換新葯。」謹容堅持。
簡煜豐定定看她半響,她沒有半分退讓跡象,他吸一口氣,說:「許歷,過來。」他為許歷把豚換新葯,然後在他耳邊低聲恐嚇,「你,不準再進吟松居。」
謹容是眼盲不是耳聾,儘管簡煜豐壓低聲音,她還是聽得一清二楚。
她苦笑道:「許歷,你要把身子養好,要破除謠言,要奪回你原有的地位,都得有一副好身子骨。」聽着謹容對許歷的諄諄叮囑,簡煜豐的臉色越來越臭,許歷一離開,他口氣不善道:「你對許歷還真不錯。」她能怎麼回答?只能說:「同是苦命人,自然多幾分惺惺相惜。」
不管如何,那日之後許歷的確再沒出現過,因為姜成那把烏金大刀不是普通嚇人。至於簡煜豐,他與過去一樣,每天下朝就會往侯府走一遭,替張鈺荷把過豚后,然後往吟松居跑。他不是個多話男子,但謹容看不見,如果他不言語,兩人便沒了接系,於是他必須說話,幸好她很善於傾聽,並且樂於回應。
他問:「你心動了嗎?如果許歷真的可以帶着你逃出去?」她揺頭,道:「我很聰明,而且很現實。」「嗯?」他的尾音上揚,是疑問口氣。
「在這裏,說不定你真有本事為我解毒,可一且離開這裏我就死定了。」她果然說得現實而聰明。
他很滿意她的回答,笑彎了嘴角。說:「那葯場果然很有用。」
「真的嗎?你怎麼知道?我手腳的顏色褪了?我眼眶不那麼黑了?」她一口氣丟出好幾個問題。「都不是。」「不然呢?」
「你真的變聰明了。」他說著,大手往她頭上揉兩下,她垮下臉,見她這號表情,他更樂。
她不舒服,怎麼會讓他舒服?於是謹容長嘆口氣,說道:「唉,現實有現實的好處,可還是有點捨不得啊,許歷的提議着實動人。」「動人?嗎?」這次雖然尾音也微揚,但她聽得出來,帶上恐嚇氣息。「可不是嗎,在這裏我得天天說服自己,當一隻被馴化的金絲雀。」「金絲雀?」他完全無法理解,她千么把話題扯遠。
「金絲雀原該話在森林裏,話在自由天地,但它被捕捉了,它沖揸得傷痕纍纍也要試着逃出去,但牢籠太堅固了,它只好說服自己,其實外面的天空沒有那麼美麗,其實牢籠可以為它擋去鳳雨,其實不用四
處覓食的生活很愜意,然後漸漸地,它安分下來了。」
「你是在自怨自艾?」以謀奪他的同情心?別想,他不必喝葯就很聰明。
「不是,我是在說服自己安分,其實當許莘的妾室並不壞,其實他的罪惡感可以讓我的日子過得更舒服,其實順了夫人的意,我們可以當一對好婆媳,其實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說不定下輩子,老天會給我好報應……」
果然,她的話讓他不舒服了!
簡煜豐又嗎一聲,不過這回的嗎,泄露出些許怒氣。
看吧,別的不行,惹火他的本事,她還是有的。
許久,謹容聽到簡煜豐在自己身後,緩緩發出一聲嘆息,低低地,他講了兩個字。她沒聽清楚,側耳再細聽,然後他又說了一回,這次清晰了,他是在叫她的名字一容兒。
倏地,心像被蜜水給暈開,沾得她滿頭滿臉的甜。
有許多人喚她容兒,她聽在耳里滋味各不同,有的人喊,她聽得習慣;有的人喊,她心頭膽寒一比如許莘;有的人喊,她沒半分感覺,但是他的壓抑低喊……
心裏頭像是有什麼在撓着,一點點癢,一點點曖,一點點甜……很想,很想再多聽上幾遍……
「容兒。」還是很小聲,他以為她沒聽見,就當自己在練習說話,渾然忘記眼睛看不見的人,會更加善用耳朵。
她笑了,低着頭咬住下唇。「容兒。」他越喊越上癮。「欸。」她忍不住了,輕輕巧巧回應。
驀地,他的臉悄悄地在耳朵處,染上一片紅暈。
取血的日子又到,大清早醒來,謹容就神情恍飽,失魂落魄。
她在笑,假裝自己很堅強,但含笑的嘴角微微顫抖,青竹看得一清二楚,她走往床邊,輕輕攬過謹容的肩,低聲說:「我陪你。」青竹沒說「不害怕」、沒騙她「一下子就過去」,她只說「我陪你」。
那日簡煜豐把她叫到踉前,說:「以後何姑娘就是你的主孑,你要視她為尊。」
青竹是裕親王府的家生子,性情婉順乖巧,從不質疑主子的命令,她收拾幾件衣菔便踉着簡煜豐來到晉遠侯府見過新主子。
青竹的娘常說,人與人之間是有緣分的。
以前她不懂這句話,但在看見何姑娘時,她便明白了。
她很喜歡何姑娘,在知道她的眼睛看不見后,更興起一膠想要保護她的慾望,幾日相處下來,這種感覺越來越明顯,她相信這輩子註定她們要成為主僕。
簡煜豐上下朝來到侯府,見到就是這景象。
聽見熟悉的腳步聲,謹容沒有笑臉迎上,相及地,維持在臉上的勉強笑容僵了僵,於是他也清楚,她害怕。
他以為她會拖延些時候的,沒想到她在幾個深吸氣后,帶着壯士赴死的慘烈表情說:「你來了,開始吧。」
當錦盒裏的七線蠱爬在她腕間時,她故意找個話題弓I開自己的注意,對簡煜豐說:「你巡視過桃花村的土地了嗎?知不知道你買的地當中有一塊很接近後山。」「還沒有,但聽陳管事提過,那片地上沒有種植草藥,只有近百棵老桑樹。」「猜猜為什麼?」「桑葉可以入葯。」
她揺頭,「猜錯了。小時候村裏的孩子很喜歡到那裏摘桑葚吃,也有人會釆葉子養蠶,老奶奶們可聰明了,哪家的小娃兒受涼就去釆桑葉和冬瓜糖熬楊,那是我喝過最好喝的葯。」「每次他們去摘桑葚,我總想偷偷踉去,娘不允,因為我體寒,許多生冷的東西不能碰,有一回小三子哥哥發好心,偷偷塞給我幾顆黑得發紫的桑葚,我吃了,天哪,我這輩子沒吃過那麼好吃的東西。」突地,她驚呼一聲,那蟲子咬破她的肉鑽入血豚中,她痛得眉目全擠在一塊兒,簡煜豐見狀,讓青竹握住她的手,再將謹容抱進自己懷裏,他抱得她老緊,連同她的顫慄一併圈時去。
「快告訴我,那桑葚有多好吃?」
她狼狼地咬了下唇,吞下嘎咽,繼續說道:「桑葚很甜,很冰,一咬下去,又酸又甜的汁液在嘴巴里冒出來,我用舌頭攪了又攪,攪了又攪,就是捨不得吞下去,結果我的嘴唇變成紫色的。娘一看到,就知道我做了什麼壞事情,她又氣又急,擔心我又犯病,她罵我貪口,罵我愛吃卻不愛惜性命,一根藤條舉得老高,卻始終捨不得打下去。」
好痛……她快痛壞了,可是……他的手牢牢地圈着,好像一堵無形的牆,企圖把疼痛檔在外頭。
謹容在簡燈半的懷裏找到安全感,聞着他身上淡淡的清香,她緊皺的眉頭緩緩鬆開,他沒有說話,她卻彷彿聽見他春風似的噪音在她耳邊說:不痛,不痛,很快就不痛……
「哥哥多事,他跑到我身邊一把將我抱住,哥哥說都是他的錯,是他把桑葚給我的。真是傻哥哥啊,又沒有他的事,他跑出來攬什麼,結果他接了娘好幾下,我本來沒哭的,看見哥哥接打,我哭得震天價響,把爹給嚇壞了,以為我衝撞到哪一路神明。」
「爹抱着我往廟裏去找人收驚,可回到家裏我還是哭不停,哥哥只好背着我在院子裏走來走去,娘懊惱到不行,不斷哄着我,問我又沒接打,怎麼哭得那麼慘。」
「我上氣不接下氣回答可是哥哥很痛啊。哥哥這才明白我在哭什麼,他把我放下來,揉揉我的頭髮,笑說:『傻瓜,哥哥又不痛,你哭什麼?」可是,他說不痛的時候,眼淚也踉着淌下,傻瓜,明明就很痛,還說謊……」
她說著說著笑了,和她的哥哥一樣,淚水在笑顏中墜落。
簡煜豐胸口微微發漲、發酸,是一面說不痛、一面掉淚嗎?
傻丫頭,她的哥哥是捨不得,捨不得她為自己難受呀。
就是這樣的情誼,這樣的疼惜,才造就她事事為別人着想的性情嗎?就是這般的親情,這般的愛憐,才讓她把家人放在最前面?
難怪吳氏可以成功地逼她出面,徜若同樣的手段用在他身上肯定沒效,因為他做事只想着自己,只顧着利益與結肩。「之後,你再沒有嘗過桑葚的味道?」
「猜錯了,哥哥趁爹娘下田,偷偷把我帶到種滿桑樹的田地里,他把自己的衣服套在我身上,把我抱高讓我動手釆桑葚,他聽着我的笑聲,眼睛眯成兩道線。哥哥說,等他長大要賺很多銀子,把桑田買下來,讓我愛拔多少就拔多少。」
簡煜豐看着沉溺在回憶中的謹容,心底微醮。
她很幸運,倘若是生長在別的家庭,一個身子瘦弱、擺明養不大的孩子,只會被父母親放棄,而她不但沒有,還得到所有人的疼惜。「後來你們把職地買下了?」
「是,買下了,可還是不能隨心所欲的吃。」她臉上有着遺憾。「賣地的大叔建議我們,可以養蠶取絲,但我捨不得蠶蛾作繭自縛,它們不停地吃、不停地長大,到最後吐絲把自己捆住,原以為可以掙得一個展翅,卻沒想到會死於沸水,而它們的犧牲僅僅為著人們的美麗……我討厭這種不公平,也討厭春蠶到死絲方盡,蠟炬成灰淚始千。」
再一次的劇烈疼痛,她痛得咬破唇舌,新血冒出。
她不能用雙眼觀察狀況,但根據經驗,七線蠱己經吸足鮮血,咬破血洞竄出來。
笫五次,再過十三個回合,她就徹底熬過
她還想再告訴簡煜豐有關那片桑田的故事,說她曾經在那裏迷路,哥哥找到她時,臉色比她更慘白。他說他一面找一面擔心着,如果沒了她,他要怎麼辦?
每次生病,哥哥總是擔心得吃不好,睡不着,她大病一場,哥哥和她一樣削瘦,原來他是害怕着,害怕沒有她,他會無所適從。
哥哥不能沒有她,她也不能沒有哥哥,她本以為,直到自己閉上眼睛那刻,他們都會在一起。
誰知道長大是件壞事情,誰知道她做出錯謀決定,誰知道最終他們會天涯相隔,阻絕親情?
謹容想說的話還很多,她的感慨堆滿胸懷,可是來不及了,又是一陣撕心裂肺的疼痛,撲的一聲,她吐血了,腥鹹的氣味充斥口腔,然後一如往例,她昏迷發熱,像過去的每次那樣。
謹容的身子弱、怕冷,總是多吹一點風,她爹娘就緊張兮兮地往她嘴裏頭灌藥,每回出門,馬車掩得密密實實,不讓半點風透進來,因此啊,她特別羨慕哥哥策馬狂奔的摸樣。
站在院子裏,謹容張開雙臂,迎接吹來的風。
姜成站在她身後,抱着那把烏金大刀,兩手橫胸,本來他是站在前頭檔風的,但謹容不允,他只好乖乖站到她身後,而青竹重着披風在旁等着,等主子一喊冷就立刻幫她披上。
姜成與青竹對視一眼,姜成搖頭,青竹無奈,他們家主子真任性。
四月天,那風帶着微微的花香味,她仰着頭任風從衣領間吹灌,有點冷,但她很開心。
她現在不害怕生病了,因為有個醫術比自己強的人會害怕,會時刻為她擔心。
她不怕死了,因為她知道自己有幾兩重,無止境的疼痛和死亡,她會選擇後者,因此她沒打算活太久。
現在的謹容只想利用短暫的清醒時間,好好享受人生。
她要把以前沒笑夠的補足,要把以前沒亨受過的福分享齊,她再不要像以前那樣,為了活下去而戰戰棘棘,小心冀冀,這不能吃,那不能碰,這個小心,那個在意……然後,她突然明白一件事~原來破罐子破捧,竟是這麼讓人感到愜意。
「你在做什麼?」
熟悉的腳步聲、熟悉的嗓音,熟悉到謹容一聽聞就會忍不住揚起眉頭,盈滿笑意,她轉身,簡煜豐對上她失焦的眼睛,他想起很久以前,在她舉目問:「公子貴姓?」時他就喜歡上這雙眼睛。
她的眼睛幽幽黯黯的,像一潭幽靜的清泉,卻不時會冒出一蔟奇異且勾動人心的火焰,有時喜悅,有時憤怒,有時哀怨,明暗交替,變幻莫測,常常教他的心百轉千回,驚心動魄。
只是如今……他握緊了想往吳氏臉上揍去的拳頭。
「我在想像策馬狂奔的感覺啊。」
謹容把雙管張得更開,好像這樣就可以把風全數攬在懷裏。
鴉羽般的頭髮散在身後,幾縷散發柔柔地飄在頰邊,秀麗明媚的臉龐在陽光下透出一絲柔光,她一天比一天更美麗。
「你設騎討馬?」他口氣很驚訝。
害得她忍不住想堵他,「千么那麼驚訝,你會的、我一定要會嗎?那我會的,你都會嗎?」「應該都會吧。」他驕傲得讓人很想痛揍他一頓。
「確定?那你會生孩子?」她只想找一句話把他堵死,卻沒想到堵死的竟是自己。
青竹聞言紅了臉,低下頭不知道該把眼睛往哪兒瞧,姜成也不遑多讓,黝黑臉龐透出可疑的的緋紅。「呵,你又生過?你確定自己會?」他口氣更加張揚幾分。
「是女人都會的。」她說完,才發覺自己嘴又太快,當大夫的,何嘗不知道生孩子並非每個女人都成。
「哼哼哼。」這是他的回答。
這一回合謹容落敗,她轉身停戰。
見她不理自己,簡煜豐走到她而前,手壓在她肩上,友善地問:「你想不想騎?」「我可以嗎?若是受了風寒,你家的郡主妹妹可怎麼辦?」她口氣很酸,想把剛才的失敗討冋來似的。「有我在,你有本事受風寒?」他說得滿是自信。
「夜郎自大。」
「何不試試我是真自大還是假自大?」「既然如此,什麼時候去?現在嗎?」「這麼急?」
話出口,簡煜豐便知道錯了,現在不走,明天又得取血,然後又得在床上待數日,等到精神再次養好……她能夠出門的機會不太多。
她也失笑,笑自己的痴心妄想,掩去滿臉失落,她說:「別在意,我只是隨口說說。」轉身,她安分地朝屋裏走去。今天好好睡吧,明天又是另一回合的新挑戰。
青竹見狀,替主子心疼,快步上前攙抉。
簡煜豐動作比青竹更快,他一樣見不得謹容失落,一把勾住她的腰,他在她耳畔說:「你是隨口說說,我可不是,青竹,給你家主子準備準備,現要帶她出門。」話落,青竹和姜成同時揚起笑臉,兩人互視一眼,姜成仰仰下巴,這才對嘛,男人就該有擔當,哪能學許莘那等軟骨頭。
當馬蹄揚起,瞬間,狂風迎面朴來,謹容深吸口氣,大聲笑道:「原來這就是春風得意馬蹄疾,一日看盡長安花的感覺。」光是這樣,就這麼開心?看着她的快意,簡煜豐的心情踉着飛揚起來。
他沒接話,她不介意,開心的她習慣嘮叨不停,才不管他有沒有把話給聽進去。
「哥哥總說,等我身子好了、不怕風了,就帶我騎馬,可到頭來說話不算話,他老說我家妹妹是天底下最美的女子,只有純白色的馬才配得上,可等了一輩子,我還沒等到一匹白馬。」「我嘟嚷說萬一我身子始終好不起來,怎麼辦?他笑說那還不簡單,他養我一輩子。我又問萬一我很快就死了,怎麼辦?他回答:『更簡單,下輩子你再投胎當我妹妹。」」「我們約好要當一輩子,兩輩子,十輩子的兄妹,我常常想啊,有個這麼寵我的哥哥,肯定找不到好男人嫁了,因為天底下再沒有比哥哥待我更好的人。」
「哥哥曾經問我想要怎樣的哥哥?我說我要聰明的哥哥,他就拚命讀書,念得教書的師搏對他誇獎不己,還一路考上進士;後來我說我要強壯,可以保護我的哥哥。他又跑去學騎馬,學練拳,我的哥哥啊,什麼都會,能拉起一石的弓,遠遠地射中靶心呢……」
聽着謹容不停說著哥哥的好,莫名其妙地,簡煜豐有些吃味,悶聲說:「我是熙和二十三年的狀元,我可以拉開兩石的弓。」
「你同我哥哥比什麼?」她也滿腦子的寞名其妙。
「是不能比,你哥哥是七品縣官,我是裕親王爺。」他又補上一句。
謹容撇撒嘴,這句話她聽懂了,他在眨抑她家哥哥。
抬起下巴,她往後轉頭,讓簡煜豐看見天底下最驕傲的笑容。「又怎樣,你又不是我哥哥。在我眼裏沒有人比得上哥哥。你很難理解這種感覺吧,我賭你沒有兄弟姊妹。」她的驕傲逗樂了他,他微哂說道:「你錯了,我懂得這種感覺。」
「你有兄弟姊妹?」不會吧,青竹明明說過他沒有的,那時姜成也同意,他說有兄弟姊妹的人,哪會那麼孤僻。「沒有,但鈺荷看我,就像你看你兄長那般。」「郡主娘娘?你們認識很久了?」
「對。禮親王府和裕親王府是世交,我的母親與禮親王妃感情甚好,鈺荷從小就像踉屁蟲似的踉在我後頭。和一般的大家閨秀不同,她心無城府,天真善良,小時候她常常用軟軟的聲音喚着:『煜豐哥哥看我,煜豐哥哥我在這裏。a」
每個人提起童年時光,臉上免不了掛起笑容,那是人生中最甜美無憂的一段,往往走過滄桑,才能明白童稚時期的珍貴。
謹容猶豫了一下,說道:「我聽過裕親王妃的傳聞。」他淺笑,說道:「京城裏的百姓,恐怕沒有人沒聽過吧。」「為什麼裕親王妃之事,會牽扯上皇後娘娘?」他鬆開韁繩,放任馬匹緩行慢步。
「我的父親與皇上是堂兄弟,而禮親王則是皇上拜把兄弟,小時候三個人一起長大,感情好得不得了。」
「原本我外祖父有意將母親配給當時還是太子的皇帝,但外祖母認為娘那傲脾氣,在宮裏恐怕會闖禍,最後決定將母親許給上門求親的父親,聽說當時皇上還為此消沉了一段時日。此事是皇后的心病,造成之後她與徐氏,徐亨平聯手企圖除掉我們母子,可惜沒成功,她只好成仁了。」
簡煜豐沒想過自己會同謹容討論這件事情,即使它從來不是他的禁忌,然而多數人寧願在背後議論,也不會當著他的而求證。
「當年你母親被擄獲救后,為什麼不肯帶你回京?」語出,她暗罵自己,追根究底,刨人傷疤太不應該……她猛揺頭。「對不住,我問得太多,你可以不回答。」「沒什麼不能回答的,我母親是太傷心了吧,也許還有幾分厭倦。」「傷心?厭倦?」
「父親和母親是一起長大,兩小無猜的感情,父親卻在徐氏進門后態度轉變,徐氏貌美,手段了得,父親沉迷於她的溫柔中,漸漸與母親生分,母親雖然是正妃,但性子驕傲,不屑去爭,她在失望難受之餘,只一心盼着我長大,不再將心思放在父親身上。」
「然而徐氏不因為母親的讓步而放過我們,B寧不時鬧騰出一些事兒,加深父親與母親的誤會,我還因此接過父親一頓鞭子。母親心疼我卻無法扭轉情勢,她不是攻於心計的女子,於是一次次對父親失望,哀莫大於心死,她厭倦了爾盧我詐的後院生活。」
「女子名節重要,被擄后,母親認為回到京中,徐氏定會拿此事大做文章,說不定會四處造謠,污她清白被辱,該一死以示清白,母親不怕死,卻怕死後獨留我一個人會應付不來徐氏的手段,因此斷了回京之心。」
「那些年,你們過得好嗎?」
「在二當家李箠和幾個叔叔的抉持下,母親拿出貼身收藏的箸子,兌了千兩銀子,開始做起營生。生意不壞,幾個叔叔在母親的幫助下成為良民,各自娶了媳婦、成家立業。」「後來我結識教了我三年醫術的師搏,而李箠叔叔更手把手將一身武功全數傳給我,那些年,我的機緣不差,結交不少有真功夫的武林人士以及退隱俗世的大孺,磨練了我的性子。」「而母親裝扮成男子,到處與人洽談生意,那些經驗讓她胸襟寬闊,見識不凡,回想後院爭鬥的日子,覺得真是貧乏可笑,而住慣大海的魚自然再也無法忍受小魚缸的拘束。」「那樣的日子不好嗎?為什麼還要回京里?」
話出口,答案立刻渾現謹容心頭,他是為張鈺荷回來的吧,只可惜時過境遷,佳人芳心己許他人。
「因為不快樂、不甘心,流落在外的日子,我非但沒有放棄自己,相及的,我讀書努力,練武努力,我學什麼都用盡心力,我成天只想着一件事~建立功名,其他的都不重要,因此許多人批評我性情古怪,脾氣孤僻。」
到頭來,他確實沒有結交過任何朋友,謹容大概是唯一能同他說上話的。
「不甘心什麼?」
「不甘心壞人沒得到報應,不甘心自己的位置被人竊據,不甘心母親多年辛苦只是水中泡影,於是我參加科舉,誰的關係也不沾,卻刻意把自己的身分給炒出來。我知道自己的樣貌與父親有八成像,我也記得小時候的每件事,我告訴自己,我重出江湖日,便是敵人喪膽時。」
他做到了,連高坐后位的女人也被他一併拉下。
謹容大笑。「你自信又自傲。」
「過去那些年,我便是靠自信自傲撐過來的。」
「但天底下並非每件事都可以靠自信自傲得到,比方說……感情。」她想暗示他,如果張鈺荷和許莘之事己經確定,他得學會及早放手。
可簡煜豐想岔了。
她在暗指許莘嗎?她心底還是在意他,喜歡他,即使許莘娶她入門的目的是害她?她也像外面的女子一般迂腐,認定好女不嫁二男,好馬不配雙鞍,寧可將錯就錯?
謹容看不見他的表情,卻感覺得到他的肌肉緊繃,她嘆一口氣,自是交淺言深了,為化解尷尬,她只好假裝沒發現異狀,轉個話題。
「你有沒有好好逛過桃花村?那可是個好地方,桃花村之所以叫做桃花村,是因為家家戶戶門前門後都種上幾株桃花,每到春天,桃花怒放盛艷……」「京城達官貴人太多,咱不愛湊這熱鬧,還是窩在老家的好,地方大、風光好,連人物都要明媚幾分……」
「秋日裏的山林最好看,那漫山的楓樹像嫩起一從從的火焰,山林後頭有一大片的湖水,湖裏的魚多到就是拿魚竿也能戳中……」她說了一堆又一堆的話,他都不再應聲,直到他一扯韁繩,馬兒一陣嘶鳴后停下。他翻身下馬,將她從馬背上抱下來。
「到了嗎?」她出聲相詢。
「到了。」「這裏是哪裏?」
他沒回答,卻牽起她的手、抉着她的腰,緩慢向前步行,他很仔細,沒讓她磕着碰着。
回握他的手,她又出現安心的感覺,她知道自己很糟糕,知道這種心態不正常,哥哥總說她太容易相信別人,日後定要吃大虧,可她沒辦法啊,別人只要待她三分好,她便習慣還人十分真誠。是的,她沒忘記今日之苦,簡煜豐是始作俑者,但是……他的手心很寬、很大,很溫曖,溫曖得將她所有害怕驅逐出境,而他的胸懷很舒服,很窩心,讓她想要一再依偎。
他們終於在一棵樹下站定,他鬆開她的手,說:「等等。」
她等了,安安靜靜地等,風從她耳邊吹過,勾起幾縷髮絲,不明所以地,她覺得這風很熟悉,像是相識己久的老朋友。
他回來了,勾起她的下巴,命令:「張開嘴。」
她乖乖依言做了,他往她嘴裏塞進東西,牙齒輕輕一咬,那是……記憶中幸福的味。
酸酸的、s甘甜的,讓她捨不得咽下的味進。
他在她耳畔低語,「你誇張了,燊葚的滋味沒有你形容得那麼好,你肯定是好東西吃得太少。」謹容仰頭,對着他笑,「我是喝葯長大的,桑葚於我而言,己經是天界蟠桃。」她的話輕易地挑起他的心疼,他說:「下次,帶你去吃好吃的。」她問:「什麼好吃的?」
「天香樓的豆瓣魚和麻辣花椒雞,萬金樓的佛跳牆和咸酥蝦,飄香館的香酥鴿子,七里香的京醬牛肉,佛跳牆……」他如數家珍,滔滔不絕地評點着,她聽着聽着,口水直流。「原來裕親王爺是個紈絝,什麼地方都吃過。」「何止吃過,玩過的她方更不少,下回帶你去。」
看她一臉的雀躍,他心底微澀,如果他的法子無用,說不定接下來的日子她哪裏都不能去,只能在疼痛輾轉中等待生命逝去。
可謹容卻沒想到那裏,徐徐微風吹過來,她想起那年,想起哥哥,臉上帶着恬淡幸福的微笑。
簡煜豐喜歡她這號表情,好像天底下沒有事值得她憂心。
「你在笑什麼?」他問,不知不覺間,總是冷凝的臉上露出笑顏。
「我饞了,餓了,都是被你引的。」
聞言,他大笑,握住她的手,他們繼續緩步慢行,沒有太多的交談,只是任山風在他們身旁喧嘩嬉戲。
張眼,四周靜悄悄的,不是黑夜,但謹容眼前只有一片黑。
她輕輕摸上自己的右手,指尖處一碰便微微發痛,她看不見,但可以猜得出,那裏應該己經滿布灰敗的暗褐色,也許腳趾也開始出現相同的癥狀。
再不久,那個暗褐色將慢慢往上升,直到佔據手臂以及兩條腿。
然後風一吹就痛,人一碰就痛,她不能走路,不能下地,不能拿東西,不能做事,便是翻一頁書、也會讓她痛得跳牙咧嘴,於是她成為名符其實的豆腐西施一像豆腐一樣易碎的西施。
這回,她睡了幾天?四天?五天?或者更久……她不想去追究。
夕卜頭傳來低低的交談聲,那女子的聲音不是紅兒,綠兒,更不是青竹,那不是她認得的任何一個人。
那人說:F何姑娘不好嗎?聽說她吐不少血?」下一刻,謹容知道她的身分,因為她聽見許莘的聲音。
他說:「鈺荷,你不要想太多,趕緊把身子養好才重要,否則怎麼還謹容的這個情分。」情分?謹容真想放聲大笑,這情分不是她想給的,是他們逼着迫着硬要她擠出來的。
唉,真的不必口口聲聲感激她的恩惠,不必給她冠上聖人名號,她不想擺出一臉聖潔,因為她並沒有這樣偉大啊。
不過,她對許莘的恨的確淡了,也許是因為事己至此再無法挽回,也許是因為他真的很慷慨大方,把家當全捧到她手上。
那次她摸着許莘送來的珍寶,滿意地誇他兩句,沒想到簡煜豐一進門,就狠狠戳她兩下額頭,冷笑罵道:「你笨哪,人家拿你當姨娘呢,姨娘的東西是誰的?全是主子的,不過是暫時寄放,好讓你多幾分心甘情願,當過路財神還那麼樂?」
她委屈地扁了扁嘴說:「我這不是在為自己治病嗎?」「治什麼?」
「眼睛哪,見錢眼開,說不定對着它們多看幾眼,我又能看得見了。」他笑她苦中作樂,她說這是人生幾何。
他笑她傻,她說這叫難得糊塗。
他說她全身上下,只剩下一張嘴巴可用。
她說她還沒嘗過他說的珍撰佳肴,嘴巴當然還得繼續使、不能病呢。
他們成天鬥嘴,青竹都私下說:「王爺在主子踉前簡直是變了個人,至於那位郡主娘娘……」
謹容天天聽着紅兒,綠兒說她的好話,什麼琴棋書畫無一不通,什麼心地厚道,秉性純良,被人重複洗腦,她很難不在心底幫那高貴的郡主畫張仙女下凡圖。恨這種不食人間煙火的仙女級美人兒?她還沒這等本領。
「何姑娘恨我的,對吧?若有人這樣待我,你們肯定不會饒過的,對吧?」
幾乎是同時出口,簡煜豐和許莘雙雙應了聲「對」,可應答完又覺得不妥,簡煜豐補上話,「別擔心,容兒不會恨你的。」騙子!她哪不會恨,她痛得咬牙切齒時,就恨到想啃郡主肉,喝郡主場。謹容輕哼。
「為什麼?我讓她吃那麼多的苦頭,換成我,我一定恨的。」
「我給了容兒三萬兩銀子,也幫她安頓濟民堂和桃花村村民,而許莘幾乎把全部的家當全搬到她面前,我們己經盡全力彌補她。」說謊!三萬兩是銀貨兩訖,許莘的家當是過路財神,這算「盡全力」彌補?
「這樣她就不會生我的氣嗎?」她的聲音很甜很柔很軟也很嗲,聽得人骨頭酥茫茫。
「是。」又是一次的異口同聲。
他們說「是」,謹容心底想的也是一個字,不過那個字是……哼,「太好了,我太高興了。何姑娘一定是天底下最好的好姑娘。」
聽着他們的對話,謹容忍不住想翻白眼,如果她還能翻的話。這樣就信了?是假天真還是真傻蛋,隨隨便便幾句話便哄騙過去。
「鈺荷,你先回去吧,容兒還沒醒,她需要睡多一點才能養足體力。」「知道了,如果何姑娘醒來,煜豐哥哥一定要告訴她,我來過。」「我會的。」
一陣窸窣聲,張鈺荷在許莘的陪同下離開,紅兒低聲道:「謝謝王爺,自從府里嘴碎的丫頭討論過何姑娘療毒后的狀況后,郡主幾個日夜都睡得不好。」「話是怎麼傳出去的?査查吟松居里的丫頭小廝,一査出來就打發出去。」簡煜豐的口氣里有惱火。
是心疼嗎?心疼他的郡主妹妹受委屈,心疼她日夜睡不好?謹容心底怪怪的,平順的眉頭扭成起伏曲線。
「是。」
緊接着又是一陣離去的腳步聲,那腳步聲謹容很耳熟,是簡煜豐的。
紅兒嘆氣道:「王爺待咱們家郡主還是這麼好,為了郡主,一個如此冷漢的男人竟肯降下身段。對何姑娘百般溫柔。」綠兒回答,「可不是嗎?為了郡主,王爺什麼事都肯做的。」
「我知道這話對世子爺不公平,可是咱們都是明眼人,王爺對郡主分明比世子爺好上千百倍。」
「唉,咱們家王爺,王妃滿心想把裕親王爺和郡主給湊成一對呢,可惜郡主娘娘死心眼,非世子爺不嫁。」
「別說了,看在王爺對郡主的一片真心上,咱們多盡點力、好好服侍何姑娘,也幫着王爺多討好討好何姑娘,她心情開朗了、把身子養好了,對郡主的病才有益處。」「好,我去燉燕窩粥。」紅兒道。
「拿咱們王妃娘娘送來的血燕去燉,記得隨時熱着,姑娘一醒就讓她吃。」「好。」
「我同你一起去,尋塊布給何姑娘裁身新衣裳,女人不管看不看得見,總是喜歡漂亮的。」兩個人一同走出門去。
屋裏驟然安靜下來,謹容輕抿嘴,苦苦一哂,說不出口的心酸心澀在舌尖翻攪。
原來他的溫柔是為了討好,是紆尊降貴,原來她自以為的安全感只是錯覺,如同她誤以為許莘喜歡她勝過自己,簡煜豐對郡主是一片真心,他為了她什麼事都肯做,他情深至此,連丫頭們都感動吧。
深深嘆息,真是糟糕,她怎地一次兩次都學不會教訓?何謹容啊,師傳老誇你聰明,可是……哪裏啊,你分明蠢笨至極,
說不出口的酸澀在心中擴大、泛濫,像是有人拿了把鈍刀子在心頭切割,一下下痛得人頭皮發麻。
傻瓜,早就知道的,知道那位郡主有多麼溫柔美好,若不是好到這等程度,怎會讓兩個男人為了她昧起良心呢,?本來就是這樣的呀,她怎麼能痴心妄想些什麼,怎麼能夠因為虛妄的安全感便起了貪念。是她的錯,他們本就是不同世界的人物,他註定要在人群中央、眾星拱月,而她註定是株空谷幽蘭,獨自芬芳。
唉,不過是大路朝天,各走一邊罷了。
謹容抉着床緩慢起身,一個不小心,她壓到自己的頭髮,一陣撕扯的疼痛傳來,她微微蹙眉,再罵自己一聲愚蠢。
下午,簡煜豐出現時,她愁着一雙眉目。
謹容是個聰明的,從小就曉得此路不通,就得另闢蹊徑,千萬別把白己給弔死在一棵樹上,死了也冤枉。
可是那聲愚蠢,卻讓她提不起勁來闖出另一條康庄大道,她想,她瘋了。
「在想什麼,怎麼這副表情?」簡煜豐替她倒杯水,把杯子遞進她的掌心。
她嘆口氣,企圖掩飾過去。「我想起娘……」
他以為她想家了,卻沒料到她接下口,說:「我把珍珠磨成粉,想學宮裏的貴人拿來敷臉,我娘罵我敗家。」現在,她真想讓娘再用手指頭戳上自個兒腦門,再罵她幾聲,看看能否把她給罵消醒。
他點點頭,接下她的話。「小時候我們家看門的大黑狗拉了兩天肚子,病懨懨的一動也不動,我熬了鍋十全大補湯給它喝,箠叔也追在後頭罵我敗家。」這是安慰她嗎??技巧很糟糕,但謹容被逗笑了。
她說:「你家皇叔罵錯了,你這不是敗家,是庸醫,那條狗肯定拉得更厲害。」他也笑了,回答,「沒錯。」「所以我們的情形不同,你別把我們歸成一類。」
藉着此話,她提醒自己,她與他……從來不是同一類。
他沒把她的話想深,興匆匆說:「我把解藥弄出來了。」那口氣有幾分得意,幾分驕傲,還有幾分的沾沾自喜。
解藥?哪種解藥?青磷粉的還是七線蠱的?
青磷粉的不可能,那藥材的搜集太費時耗力,斷沒有這麼快成藥的道理,至於七線蠱,不過是一個突發奇想,能不能解毒還有待驗證,說解藥?太誇張,
她還沒想清楚,他己勾起她的下巴,在她眼裏滴進黏濕濕的液體,濃濃的花香散出來。
真的是青磷粉的解藥?他怎麼弄出來的,在短短時間內?謹容很是訝異。
他對她的驚訝很滿意。「你的眼睛會好起來的,我保證。」
「我相信。」她沒有在熱鍋澆冷水的惡劣習性,他要驕傲,便讓他一路驕傲到底。「我還給你帶來一個好東西。」「是什麼?」
他打開匣子,裏頭有幾個白瓷制的小圓盒,他方打開小圓盒,她就聞到一膠淡淡的薄荷香,他用竹片挑起一些,檫在她的手管上,那裏有好幾個小扁窿,全是那些粗暴、該死的七線蠱留下來的。藥膏塗上皮膚,謹容先是一陣小刺痛,不過瞬間,陣陣涼意透入肌膚,謹容心頭一驚,喃聲道:「冰粕膏……」她猛地回神,驚問:「你怎麼會有這個?」
而在她說出冰粕膏同時,簡煜豐也嚇一大跳,問:「你的師傳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