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第三章

接下來的三天,柳露水做任何事都萬分小心,至於北鎖苑裏頭,她是不敢再往內踏進一步了。

愁的是,如此一來就啥事也不能做,那她藏身在這裏到底還有什麼用處,對大哥的交代又幫不上忙,還真內疚!

就因為這般心不在焉,她切菜時一個不小心,將自己的中指切下一塊肉來。

“啊!”她大叫了聲,眼看血流如注,她趕緊蹲下從水桶內舀水沖洗,可是才剛洗掉,血又汩汩流出,這下她急得都快哭了。

別急、別慌,先想好該怎麼做。

對了,記得上回搭灶房的工人是撕下衣角為自己包紮止血,她是不是也該這麼做呢?

於是她也學着撕下一截裙擺,將傷口捆緊,等了好一會兒,鮮血果真不再泌出,可是她也已筋疲力竭!

柳露水,你還真沒用,大哥的事你非但沒做好,還差點兒因為切個菜死在灶房,會不會太丟臉了?

頹喪的坐在地上,突然聽聞有腳步聲朝她走來,以為是四少爺過來,她趕緊站起,可抬眼一瞧卻是位陌生的姑娘。

“請問你是?”柳露水怔怔地望着她。

“我叫秀稚,是四少爺的貼身奴婢。”秀雅會來此,就是聽江森之命先來探探她的。

“貼身奴婢?”她驚疑的張大眸,心想來這兒做點心這麼些天,她從沒見過有人在北鎖苑進出,也不曾聽說四少爺有貼身奴婢呀!

“沒錯。”秀雅眯起眸笑望着她,“你是廚娘?”

“不是。”她的廚藝還不到這種程度。

“這裏怎會搭個灶房,好突兀呢!”她左右看看,一副主人的模樣,壓根不帶奴婢的卑微。

“因為需要。”柳露水已不想回答她了。

“你這是什麼口氣?”秀雅乃是江森之女,從小自在慣了,個性不受管束。見柳露水居然用這種態度回答她,讓她心頭頓起一把火。

“你我同為奴婢,你說我該用什麼態度?”柳露水被她的氣焰威迫得好委屈。

“你真是。”秀雅逼視着她,“你以為自己是誰,咱們四少爺——”

“秀雅!”就在她差點說溜嘴的同時,秦振沙正好走進來阻止了她。

“……四少爺。”看見他板着張臉,秀雅才知道自己似乎說得過火了,於是趕緊道:“是……是奴婢多話。”

“沒事。”秦振沙冷然含威的臉色直望着柳露水,這才道:“別吵她做點心,我們過去吧!”

“是的四少爺。”她這才興高采烈的跟着他離開,還大膽的勾着他的手臂,但奇怪的是秦振沙並沒推開她。

柳露水緊抿着唇望着他們離去的方向,疑惑着那位姑娘當真只是位婢女嗎?

她更討厭自己的是,見他們這麼親昵的走遠,她心口竟像是梗着什麼,呼吸突然變得困難,還有一種酸澀的感覺在胸臆中泛濫,惹得她好想哭……

柳露水,爭氣點兒,何苦為了一個男人變得這麼沒用呢?

“哥,我好想回家,我不想再待在這裏,點心我也不想做了,可不可以?”若不是大哥,她壓根不在意什麼一千兩銀子,她真的累了……

就在這時候,張大娘過來探望,“露水……露水在嗎?”

聞聲,她趕緊拭去淚水,強迫自己笑着說:“我在,是張大娘嗎?”

來到門邊就見張大娘徐徐走了進來,東張西望了會兒,“這裏就是北鎖苑的灶房?”

“是。”柳露水強顏歡笑着。

張大娘注意到她難過的神情,“怎麼了?看你臉色不好,似乎愁眉不展的……咦?眼睛還紅紅的呢!”

“因為我太沒用了。”她苦笑。

“點心做不來?”搖頭一嘆,張大娘拍拍她的肩,“別惱,另外三位丫頭情況也差不多,總會否極泰來的。”

“聽你這麼說,我總算好多了。”柳露水這才想起,“對了,你怎麼會來這裏呢?”

“哦!一方面是想來看看你,另方面是想把這個交給你。”張大娘從袖袋裏拿出-封信交給她。

“這是?”一看上頭的字跡,柳露水着實吃了一驚。

老天,大哥是傻了嗎?怎麼可以將信交給別人,倘若讓她的行跡敗露,那該怎麼是好?

“怎麼了?剛剛我去市場買魚肉,一位自稱你大哥的人要我轉交給你,難道這個是?”張大娘疑惑地問。

“是,是我大哥,謝謝張大娘。”她趕緊將信收進衣襟內。

“說真的,我還不知道你有位哥哥在蘇州呢!”

“我只是沒對其他人說起自己的事。”一抹苦澀的笑容出現在她的小臉上,“也不知從何說起。”

“我知道像你這樣的小姑娘,攢銀子一定很辛苦,有話可以找我說說。”張大娘笑了笑,“做點心上還有問題嗎?”

“問題很多,我真不知道該怎麼做,四少爺說冰釀不是釀酒,只是用極冰的東西調製而成的。”

“是這樣呀!”張大娘蹙起眉,“對,經你一說,我倒想起我有位親戚因為與皇商有點關係,經常來往各國,曾提過有些地方的食物很特別,都是咱們中原人沒接觸過的。”

“這麼說,老爺離開過中原了?”柳露水好奇地問。

“這倒沒……至少我待在秦府這二十幾年不曾見老爺遠行過。”瞧她憂急的模樣,張大娘拍拍她的肩,“放心,我那位親戚過兩天會路過蘇州,遇到他我會再問問的。”

“那一切就麻煩你了。”對於張大娘的好,柳露水可是感激不盡。

“快別這麼說,那我先回去忙了。”張大娘對她笑了笑,便走出門外。

望着張大娘的背影,柳露水的眼眶突生熱氣,因為這抹慈祥的背影,又讓她忍不住想起了娘。

“唉!別想了,還是趕緊幹活要緊。”她起身收拾桌面,才發現胸前有樣東西,“對了,是大哥的信。”

她趕緊走到屋外看看附近無人,這才打開信……

大哥說已確定殺害爹的人就是秦振沙!

怎麼會呢?從一開始的懷疑到後來的半肯定,直到現在的確定,已在她心底造成不一樣的影響了。

如果真是他,那她該怎麼做呢?

她再繼續看下去……

大哥要她今晚想辦法潛進秦振沙的書房,將擒私黨的資料偷出來……可是,什麼是擒私黨?記得上回阿三也提及這名。

“我該怎麼做才好?”她直重複着這句話,心跳不斷加速。

問題是北鎖苑現在已有人看守,她該用什麼辦法潛入才不會被發現呢?

今晚的夜色非常深沉,就連星月都看不見,只剩下寒沁的露水。

對,是露水。

柳露水小心翼翼地走在長廊上,踩着濕漉漉的地面,就好像踩在自己的身上,是這般沉重與無奈。

為什麼她始終無法相信秦振沙就是她的殺父仇人?是因為那份好感影響了她的判斷嗎?遠遠地站在樹蔭下,柳露水望着遠方那幢屋子,她知道他的寢居就在那裏,而書房是在另一頭。

深吸口氣再慢慢吐出,她告訴自己既是大哥想要得到的東西,就算死她也要拿到手。

於是她利用黑幕做為掩護,加快腳步朝那兒移動,一路上不停左顧右盼,好不容易到了書房外,她輕輕推開門閃進裏頭。

“什麼資料名冊在哪兒?”她一手撫着胸口,緊張的在裏頭東翻西找,就在這時候屋內燈火陡然亮起,就見白天那個女人面露冷笑來到她面前。

“你在幹嘛?”秀雅勾起嘴角,逼視着他。

“我……我……”柳露水嚇得手心都滲出汗來。

“你接近四少爺到底有什麼目的?”秀雅一步步走近她,手裏提的油燈在柳露水眼前一晃一晃的,映照出她驚慌的神情。

“我只是……”她該怎麼說呢?柳露水抖顫得說不出話來。

“別吞吞吐吐,有話快說,否則我要你好看!”她將油燈一擺,隨即朝柳露水走過去,抓住她的手腕,“不說是嗎?好,我看你還能逞強到什麼時候!”

她舉高手臂,正要甩她一記耳光,卻被江森給叫住,“別這樣,秀雅。”

“爹,是這個女人太過分了。”秀雅跺腳道。

“我沒說要放了她,而是等四少爺回來再做處置,先將她關到後面的地窖去。”江森知道自己女兒的手勁兒,這一打那女孩肯定受傷。

“是的,爹。”秀雅雖不甘心,但還是聽話的將柳露水帶到後面地窖關起來。

地窖內非常潮濕,裏頭好多小飛蟲,柳露水窩在角落,膽顫的四處張望着,淚水不由淌下。

“露水,不要怕,真的不必怕,大不了就是一死,然後去陪娘和爹而已。”她閉上眼,不停的告訴自己。

兩個時辰后,一夜未眠的柳露水害怕加上疲累,狼狽的靠在牆邊,就像個活死人,動也不動的。

直到秦振沙回府,聽聞她私闖書房被關,才到地窖來探她。

地窖門嘎的開啟聲響震住了柳露水,一道刺眼的燈光直在她眼前閃爍,令她睜不開眼。

“我勸過你幾次了,為什麼這麼不聽話?”秦振沙拿高油燈,望着她憔悴的模樣。

柳露水別開眼,一句話都不想說,本來不相信他是她的殺父仇人,可是現在她已不得不信了。

“你為什麼要偷偷進入我的書房?”見她不語,他朝她走近幾步。

“我無話好說。”她抬起脆弱的眼神望着他,“你究竟要把我關到什麼時候?你……你無權囚禁我。”

“如果有意圖傷害我們秦府之人,我就有權囚禁。”他站在她面前,偉岸的身影勾勒出懾人的氣勢。

“那你不如殺了我,真不明白我爹是哪兒對不起你,你要對他下這種毒手?”半眯起眸,柳露水看着他的眼神充滿恨意。

“毒手?!你爹是誰?”他狂傲的臉孔突然一板。

“我爹是——”突然想起如果什麼都說了,會不會害了大哥?於是她收了口,“人既是你害死的,你該心底有數。”

“你在考驗我的耐性?”他不冷不熱的聲調激起她內心的駭意。

“對,如果你想把我殺了,那就動手吧!”柳露水抱着必死的決心,可她恨的是,她之前居然還誤將他當成好人,對他有了好感,甚至一天沒見着他還會想念他。

她竟然會喜歡上了自己的仇人!

“你以為我不敢?”他用力掐住她的下顎。

“我知道你敢,快動手吧!”

閉上雙眼,柳露水勇敢面對自己的命運,唯一讓她傷心難過的是,在死之前她居然一事無成。

“知不知道,如果你不說,我是可以看在你我合作做點心的份上算了,但是江森和秀雅,以及其他人可不會大方的饒過你。”

她轉過臉,望着他那張在油燈下益發絕魅的臉孔,“他們會怎麼對我?他們不是護院和奴婢而已?再說我不怕死,你們儘管拿刀子砍過來。”

“柳露水!不要激怒我。”他皺起眉心。

“如果不殺我,你就走。”夜深露重,尤其在地窖內的寒意更濃,她緊緊靠在牆邊,緊抱着自己,抖個不停。

她無力與他爭辯,只想好好休息,無論是睡覺還是死掉。

他瞧着她發抖的模樣,又道:“冷?”

她一句話也不說,依舊閉着眼。

“算了。”見這丫頭這麼固執,秦振沙蜷起嘴角說:“你這丫頭真傻,如果我真要調查,一定會查出你的底細。”

他這句話果真在她心底造成影響,她皺起眉,抬起空洞的眼說:“不管你要對付誰,都針對我一個人來吧!求你……”

“求我?”他感興趣的一笑,“你到底是在護着誰?”

柳露水又抿唇不語了,“現在我沒辦法做什麼,但如果可以,我一定會殺了你,所以你不要再問了。”

“你真以為我是個濫殺無辜之人?”

“事實擺在眼前。”她現在不就是他的俎上肉。

“哈……很多事實在沒法子跟女人溝通,隨你怎麼想了。”說完,他便步出地窖,關上門的同時也將光亮給阻絕在外。

柳露水無力地閉上眼,淚水再次由眼角滑落,此刻……她的心好亂,真的好亂,不知道未來的路會變成什麼樣?難道她真的會死在這兒?

約莫一盞茶的工夫后,她因為強撐的疲累,神志已在半睡半醒之間,但她仍察覺到有人拿了被子進來,輕輕覆蓋在她身上,驅走了她的寒意。

好想睜開眼看看到底是誰?

但是眼皮好重、好重……勉強睜開,只看見一個為她蓋上被子后離開的黑色背影……

是他嗎?是四少爺嗎?

好想確定是誰,但是她真的全身酥軟、昏昏沉沉,左手臂也有些熱熱麻麻的,幾度掙扎后,仍是掉進了昏睡的黑洞中。

爹……娘……女兒就要去找你們了,要等等我喔!

“四少爺,那個小婢女到現在還沒醒過來。”

一早江森到地窖為柳露水送吃的,卻發現她仍睡着,雖然這沒什麼好奇怪的,但他總覺得不對勁兒。

“爹,事到如今那女人還睡得着,簡直就跟豬沒兩樣,你就別管她死活。”秀雅一早也去探過她,竟發現有人拿了被子過去,該不會是四少爺吧?

愈想愈不甘心,她只希望四少爺趕緊對那婢女逼問出真相,如果她真的死也不肯說,就將她送到分舵讓其他弟兄處置。

“秀雅,你怎麼可以這麼說?”江森對她搖搖頭。

秀雅雖然是他女兒,但從小就失去母愛,他才會萬般疼寵她,養成她驕蠻不講理的個性,這也是他最煩惱的一點。

他更清楚秀雅喜歡四少爺,可是她的個性倘若再不改變,要四少爺喜歡她,恐怕比登天還難哪!

“為什麼不行?”她嘟着小嘴兒。

一直坐在旁邊喝茶的秦振沙,這才站起,“我去看看吧!”

秀雅立即道:“我也去。”

來到地窖,還真如江森所言,只見柳露水還閉着雙眼,眼皮連動也不動一下,看來睡得極沉。

“瞧,已經日上三竿了,她居然還睡得着,沒想到秦府的下人命都這麼好。”秀雅瘧過去搖了搖她,“快起來,四少爺來了!”

奇怪的是,柳露水依然動也不動,秦振沙這才發現異樣,立即上前仔細看着,竟瞧見她額上佈滿汗水。

她雖蓋了被,但這地窖沁寒,不至於熱成這樣吧?

他立即撫上她的額頭,才發現她燙得灼手!

“她病了。”隨即,他掀開她的被子,瞧見她的右手緊抓着左手臂,看來非常痛楚,捲起袖子一瞧,才發現她那隻手已從包紮染血的指頭一直紅腫到了手臂!

“四少爺,這是?”秀雅也訝異地看見了。

眼下的情形,讓他立即判定道:“她指上有傷,可能是感染惡化了。”

“只是指頭上的傷就變成這樣?”秀雅皺皺鼻子,直搖頭。

“把大夫請來吧!”秦振沙睨了她一眼。

“這怎麼可以,將大夫請來不就知道咱們將她關在地窖,到時候鬧出什麼事,擒私黨的事就曝光了!”她極不贊同。

“救人要緊,快去。”秦振沙將她抱了幾來,走出地窖,來到外頭的一間空房。

秀雅明知這樣很危險,但四少爺的吩咐她又不得不從,只好不甘心的出府將大夫請來。

一路上,她不停想着四少爺看那位婢女的憂急神情,更是怒火中燒,恨不得自己就是她。想她和四少爺認識這麼多年來,他還不曾抱過她呢!沒想到現在竟然被這丫頭佔盡便宜、嘗盡甜頭。

她不依,怎麼說她都不依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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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爺太挑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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