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第七章

「以前在家時我都讓丫鬟直呼我的名字,我看在這裏也就這麼辦吧。」她覺得若身邊的人能少喊她幾聲少夫人,她心裏的負擔也許會輕一點。

「千萬不可啊,少夫人。還是讓梅香稱呼您少夫人吧,在源府是不許下人直呼主人名諱的,要是讓老夫人和嚴大娘聽見了,奴婢們是要受罰的,這點請主子見諒。」

「噯……好吧。」看樣子源家的規矩確實滿多的,她開始覺得有些頭疼。她在家中一向無拘無束慣了,現在一下子這麼多規矩壓下來,她覺得自己好似一匹被套上馬鞍的野馬,不但渾身不自在,連走起路來都覺得身上壓着千斤重擔似的。

「龍少爺回府的時間向來不一定,不過梅香猜測主子和龍少爺燕爾新婚,因此龍少爺應該會早些回府陪主子用膳才是。」梅香掩嘴輕笑。

「他晚些回來才好。」永遠別回來更好。想到早上的事情,楚寄悠仍在心裏犯嘀咕。

「主子您說什麼?」梅香揚眉看着楚寄悠。

「呃……沒事兒沒事兒。」她猛搖頭。

一想到早上源蒼龍的輕薄舉動,楚寄悠就害怕,偏偏該來的躲不了,今天晚上她可得好好和他說清楚,免得早上的事情再次發生。

「少夫人萬福。」一個名喚蘭心的丫頭向楚寄悠請安。

「蘭心姑娘,有什麼事嗎?」她隱約記得蘭心是源老夫人房裏的大丫頭。

「蘭心是來替老夫人傳話的。」蘭心由小丫頭捧着的托盤中取出一個翠玉雕成的圓形印章遞給楚寄悠說:「老夫人說早上忘了和您說,以後若少夫人要用銀兩,請少夫人直接寫張條子,鈐上這個印章,向帳房支用就可以了。」

「好,我知道了。」楚寄悠接過翠玉印章。

「還有,老夫人說少夫人是源家長媳,按例,每月可支用一百兩銀子。老夫人說她曉得這些銀兩一定不夠少夫人花用,但等少夫人為源家生下小金孫,月例錢自然會跟着水漲船高,希望少夫人好生記着了。」

「喔……我明白了。」哇!這源府果然是個規矩多如牛毛的大戶人家,公婆不好當面明說,希望媳婦早日生個金孫來讓他們抱,竟還得費這麼多功夫,透過下人的口向她施壓,這樣既不傷彼此和氣,又暗示得含蓄明白,真是厲害啊厲害!楚寄悠聽得一愣一愣的,只差沒拍手鼓掌。

見楚寄悠有些傻氣的模樣,蘭心忍不住高傲說道:「還有,有句話,老夫人雖然沒說,但蘭心還是要提醒少夫人一句,老夫人她只喜歡小金孫,若是少夫人不幸頭胎生了個小小姐……那麼,月例銀兩隻怕會不增反減。」言下之意就是若頭胎生了個女兒,在公婆面前可是會失寵的。

「蘭心,老夫人沒說的話你別妄自猜測。」梅香忍不住回嘴。

「哼!梅香,別仗着你現在是哲園裏的人了,就以為從此可以攀上高枝,平步青雲了。我告訴你,還差得遠呢。況且,蘭心只是好心提醒少夫人罷了。少夫人您不會怪蘭心多嘴吧?」蘭心笑得好生無辜的問楚寄悠。

「呃……不會。」雖然嘴巴上說不會,但心裏的確有種氣悶的感覺。

「另外,這是庫房的鑰匙,老夫人那兒還有另一把,這把是給少夫人您保管的。」蘭心神情一凜,呈上小托盤裏的另一樣東西。

「庫房的鑰匙?」

「是。庫房是收藏源府奇珍異寶的地方,少夫人的嫁妝也收在那兒。老夫人特別交代少夫人要好生保管。若是庫房裏有東西丟失了,那麼少夫人恐怕難以向老夫人交代。」蘭心的口氣顯得嚴肅異常。

在源府,這把庫房鑰匙只有明媒正娶的正室才有資格拿,其他側室就算再得寵、再有能力,一輩子也不可能由源老夫人手中拿到這把具有特殊意義的鑰匙。對於此點,蘭心自然有些眼紅,也因此,言語間顯得異常凌厲。

「我明白了。」楚寄悠心情異常沉重的接過鑰匙。源老夫人這些舉措,在在都在暗示從今天起,她要好好負起源府長媳的責任。這個當家主母,果然不輕鬆啊!她在心裏偷偷嘆了口氣。

「既然少夫人都明白了,那麼蘭心這就退下了。」見少夫人一臉沉重的表情,蘭心微微笑地朝她一福。

「呃……好。你下去吧,請蘭心姑娘代我向老夫人道謝。」楚寄悠悶悶的說。

「哼!好個狐假虎威的傢伙。」見蘭心走了,梅香忍不住啐了一口。

「少夫人,您別擔心,蘭心那丫頭是老夫人房裏嘴巴最惡毒、最會見風轉舵的女人。她對於老夫人沒派她來服侍少夫人您,心裏有些記恨呢,因此她的話您聽聽就好,別擱在心上。」梅香安慰她說。

「哦?這話怎麼說?」她越瞧越覺得這源府似乎不像表面上那樣風平浪靜。

「少夫人,這是下人間的過節,您是個當家作主的人,就別煩這個心了。」梅香說著說著,臉上竟浮現兩朵紅雲,讓楚寄悠有些莫名其妙,但一時間也想不出個所以然來。

「好吧,今天忙了一天,你也累了,先下去休息吧。」

「少夫人,梅香還是在這等龍少爺回來,伺候你們一起用晚膳吧。」梅香陪笑。

「不用了,我想一個人靜一靜。」

「那……那梅香在外頭候着,有事的話喊一聲,我就來。」說完便帶上門,留楚寄悠一人在房內。

「唉。」見梅香出去后,她厭煩極了的趴在桌上。

一整天下來,被一大堆下人給團團包圍,讓她深感肩上責任龐大呢!撇開源家兩位長輩的期盼不說,光是看到源府奴僕們表面上客氣,私底下卻帶着些評斷、刺探似的眼神,她就覺得有些吃不消,總覺得彷彿一轉頭,所有的下人們都會在她背後竊竊私語似的;雖然有嚴大娘處處護着她,但畢竟自己有些心虛,因此她完全自在不起來。

也或許是昨天拜堂時的氣氛太詭異了吧,所以怪不得別人胡亂猜測。她雖然不是他真正的妻子,但昨天那場面還真有些尷尬呢,也難怪會讓底下的僕人們見了她,不知該如何是好。楚寄悠自嘲的想着。

「噯噯,別管別人怎麼想了。」楚寄悠拍拍自己的臉頰,打起精神,自言自語的說:「眼前最重要的,是要好好想想該怎麼應付那隻大色狼才對。」

暮色漸沉,案上一對紅燭燒得格外旺盛,像是楚寄悠打心底燃起的鬥士心一般。

北京大街上,源家織雲坊內的燈火亮得分外下尋常。若是平常,傍晚時分織雲坊的人便開始收店、結帳,到了酉時左右,通常已人去樓空。

但今天,源蒼龍過了酉時仍在坊內逗留。織雲坊的書房裏,案上一燈如豆。源蒼龍悠哉悠哉的看帳,一點兒都沒有要打道回府的意思。

「龍少爺,您還不打算回府嗎?」洪福大着膽問。

「不是讓店裏的夥計們都先回去了嗎?」他隨意翻過一頁帳冊。

「回龍少爺的話,店裏頭的夥計們早早就下工了,小的是看龍少爺您尚未用膳,怕您餓着了,所以才……」

咕嚕。洪福不爭氣的肚皮偏偏在這個時候響了一聲。

「你若是餓了,就先回去吧,我把這帳冊看完就回去。」他翻過另一頁帳冊。

主子沒回府,他這個下人哪敢先回去啊。洪福繼續勸道:「龍少爺,小的意思是說,昨兒個您才剛成親,今天放少夫人一個人在家一整天了,您好歹也該早些回去陪少夫人用晚膳,您說是吧?」

這個閨房之樂嘛,就是要男人在該體貼的時候體貼,女人該溫柔的時候溫柔,這樣才能家庭和樂,夫妻才能恩恩愛愛,琴瑟和鳴嘛。

「我說洪福啊,你的膽子倒像是穀倉里的老鼠,越養越大、越養越肥了是吧?主子的閨房之事輪得到你來說?」源蒼龍的話絲毫不具威脅性,洪福卻聽得膽顫心驚。

「龍少爺,您別誤會,小的完全沒這個意思。」

「您和少夫人間的閨房之事是輪不到咱們這些下人來插嘴,可龍少爺的身子,我這個老奶娘還有資格說兩句吧?」嚴大娘打簾走了進來。

「嚴大娘。」救星到嘍!洪福在心裏猛打小鼓、狂撒小花。

「奶娘,您怎麼來了?」源蒼龍一面扶嚴大娘坐下,一面吩咐洪福上茶。

「奶娘是看龍少爺過了時辰還不回府,過來看看你在忙些什麼,竟忙到晚膳都沒回府吃,當心累壞身子啊。」

「不礙事。」源蒼龍無所謂的笑笑。

「怎麼不礙事?龍少爺,你是奶娘一手奶大的,你的性子奶娘最了解。」她笑咪咪的喝了口茶說:「打小時候起啊,只要你犯了脾氣,就會賭氣不吃飯,每次都急得老爺子老夫人團團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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鴛鴦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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