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第八章

對她而言,這一切和德森島樹木蓊鬱、火山河川交織的景物格格不入,也和她刻板的死士信念格格不入,更和她從小到大的生活方式格格不入。

最重要的,這凸顯了他與她之間有多大的差異!

「每次到聖誕節,我總喜歡去第五大道的九號巷口買烤蘋果來吃,別家的做法都是淋果糖,只有那一家是淋蜂蜜,只要一開門營業就大排長龍--」

夠了!

櫻不知哪來的力氣,使勁掙扎出白梵天的懷抱,滾到一旁拉起另一條被子蒙頭便睡。

「櫻櫻?」白梵天立刻跟了過去,硬是要拉開她的被子,可她不肯放手。你拉我扯之間,「嘶」的一聲,織工甚細的被子竟然從對角處開線,「啪」的一聲,裏頭的棉絮在半空中散開,掉落在兩人身上。

「哇~~」白梵天看着有些不知所措的櫻,取笑似地從她的發上拿下些許棉絮,又故意往她的臉上吹去,「裏頭也下雪了呢!」

她覺得耳根在發燙,如果白梵天的舉止是帶着慾望的調情,或許她還知道怎麼應付,但這種溫情和善意的玩笑反而教她無從應付。

「嘿,怎麼又皺着臉啦?來,笑一個。」她不過一個恍神,他就又乘機對她動手動腳啦!

白梵天頑皮地輕她的雙頰,將她的唇角往上一拉。

「不要鬧了,」櫻用力拍開他的手,「誰像你動不動就亂笑?」人的表情又不是電器開關,隨便按一按就可以切換。

「耶?我可是練習很久才懂得笑這回事,如果我都學得會,對妳而言應該也不難才對。」白梵天不經意的回答中透露了些什麼。

櫻不相信,「你是說你可以說哭就哭、說笑就笑?」

「嗯哼~~」金髮腦袋誇張的點着,但看起來根本就是在撒謊--櫻的眼神清清楚楚地道出這一點。

「證明給我看--大笑。」

「哇哈哈哈!嗚哈哈哈!哇哈哈哈……」裸着身子、捧着肚子,渾厚有磁性的男音當下笑到上氣不接下氣、眼角含淚。

「大哭?」

「嗚……」接在笑聲后,白梵天先是一記嚎啕逸出喉嚨,之後豆大的淚珠滾出眼眶,不到三秒鐘就哭得揪心裂肺。

「難過?」

哭聲立即減低不少分貝,僅留淡淡的啜音在鼻腔、嘴巴里徘徊,眉毛和眼睛輕柔柔地擰在一起。

「喜悅?」她又出題。

「呵呵……」白梵天掩嘴而笑,那副嬌柔樣讓櫻打個冷顫。

「夠了。」櫻看着看着,開始有種想揉額拉眉角的古怪衝動,但她竭力隱忍住。

「再來嘛!再來嘛!」白梵天玩上癮了,雙手大剌剌敞着,指尖不斷比着「comeonbaby」。

櫻真受不了他。「生氣。」對了,還有這個表情尚未演出,她脫口而出。

「唔--」哪知這回白梵天試了又試,表情千變萬化,從笑到哭到難過再到喜悅,五官像橡皮糖一樣扭來扭去,卻怎麼也--

「你,不行了?」原來這傢伙並非萬能嘛!見狀,櫻露出一絲隱忍的笑意。

扳回一城的感覺真好!

「……沒辦法。」白梵天努力了好一陣子,乾脆認輸了,不過仍有但書,「可是我同伴告訴我,我一旦生起氣來會非常恐怖。」

「是嗎?」聽起來真沒說服力,櫻一點也不相信。

她又哼了一聲,逕自轉身要卷被睡去,但白梵天還沒鬧夠她,在她被子尚未卷上身體前,雙手雙腳就先巴上去,在她半推半就的情況下再度纏綿一回合。

雪一下,萬物被覆蓋成反光的銀白,德森島上不時興過聖誕節,可白梵天卻得以見識慶祝新年的種種傳統又忙碌的活動,甚至一時興起,還跟着下海,大家一起來。

好比大掃除時,「嘿咻!嘿咻!」白梵天拿着竹掃帚揮舞。

好比佈置新年裝飾品時,「呼喝!呼喝!」他主動提供高大的個頭,幫忙掛上一幅畫或字軸。

好比和大夥合力扛件重物,「喝!喝!喝!喝……」袖子一卷,十足苦力樣,和大伙兒一塊吆喝后舉臂歡呼。

直到這一刻,櫻才發現白梵天正以奇快無比的速度和眾人打成一片。

此刻,幾個傭人的孩子正圍在他身邊,兩歲大的男娃吮着手指看着他,五歲大的雙胞胎姊妹花一人一邊牽着他的手玩吊單杠,七歲大的孩子則是好奇地在他身邊跟前跟後。很顯然的,他對孩子還真是格外有一套。

如果他留下來,在德森島上居住,日後又會是什麼光景?

悚然一驚,頭一撇,櫻竟不敢再往下深思。

年關將近。

新年新開始、新希望,德森少主的新年還有另一項新的計畫,以拜年的名義,放帖邀請智越、水光兩家的大家長,在某個中立的地點展開三邊會議。

不論敵我,所有人都感到強烈質疑。

這個德森少主是怎麼了?才剛動完手術,養足精神,就開始在搞飛機?

別說敵對的彼方竊竊私語、提高警覺以待,就連德森家的長老們,也是丈二金剛摸不着頭腦。

此刻,窗明几淨的和室榻榻米一塊塊砌成長形房空間,所有的出簾者都衣着整齊、表情嚴肅,各家的死士則隱身在每個角落,猶如蠢蠢欲動的大黃蜂,一待警報響起,便會傾巢出。

唯一--不,唯二輕鬆者,八成只有德森少主及白梵天了。

「今日我請各位前來,是希望能將我們三方的糾葛做個了斷。」德森清朗的眼神含笑巡視每張戒慎恐懼的臉。「我認為,三家僵持的局面必須徹底解決,世局多變,德森島不能再故步自封下去。」

「那--」一名永光的長老問道,「您想怎麼做?」一臉懷疑又納悶。

「首先,我要廢掉德森的家號。」德森少主冷靜地面對眾人。「也希望智越、永光家能這麼做。」

眾人嘩然,「你在開玩笑吧?」智越家的人首先發難。

「我說到做到。」

「好,等你做到我永光家就跟進!」

德森少主果真說到做到,不但率先廢掉自家家號,處分掉眾多田產地產歸還給島民,甚至決定要搬出祖傳大宅,完全不端以往統治者的架子。

他的改革作風,有人皺眉、有人叫好。

「反了反了!這簡直有辱德森家風!」氣急敗壞者這麼道。

「也罷,時代在變,德森家或許也該有新作風了。」有人拭目以待。

「日後島上要由誰來統治?」也有杞人憂天者。「少主,您的作風會不會太激進了?」山下長老更是大力反對。

他費盡心思,眼看就要當上少主的岳父,那受人尊敬艷羨的位子,如今當事人卻搞什麼改朝換代大風吹?

「這樣您的地位會岌岌可危哩!」而且還會影響到自己往後的榮華富貴!山下長老不高興的暗忖。

「請各位長老諒解。」德森少主溫和地表示,「我不過是個普通人,身體又弱,也沒有受過正式的教育,實在羞於擔當少主一職。」

「但這是傳統!」山下長老強調其重要性。「您是正統!怎麼可以跟智越、水光那些下流的人和解?」說到這點就更生氣了。「這等於是在自貶您的身分。」

「果真如此,那可見我的確是不適任少主之位。」德森少王處之泰然。「其實我早就想退下,請長老們再選出一個適合的人才。」

「少主,您別開玩笑了!」長老們原本不滿的態度轉為緊張,就連最支持改革的橋本長老都大搖其頭……

「他,已經不是我們認識的少主了!」會議等於是不了了之。不歡而散后,保守派的相關人士關起房門,自行召開緊急會議。

人人臉上凈是驚恐--沒人願意失去慣享的特權及奢侈--到手的權力,沒幾人能真正放手。

「少主一定是長年卧床病胡塗了,否則不會有這種自眨的想法。」

「對、對,一定是這樣!」附和聲此起彼落,每個人都認同的猛點頭。

人性真正的可怕之處就在這裏,自以為是和貪婪蒙蔽了眾人的理性,每個人只為自己的利益而打算。

「如此說來,我們應該擁戴另一位合適的少主。」山下長老驟下定論,眾人先是一頓,一雙雙的眼珠驚疑不定的你看看我。我望望你。

「德森家有個嫁出去的遠親之女,她生的男孩今年也有十歲了,正是好好調教、栽培的時候。」山下長老笑得志得意滿。「少主既然想退位……」聲調一低,目露精光,「我們就順了少主的意吧!」

【第五章】

坡陡山峭,德森火山麓的一路上松柏參天,石砌的台階蜿蜒綿長,盡頭彷佛直通火山口。

「嗯?」白梵天驀地停下腳步,佇足在一間黑黑小小的房子前。「這個……是燒香拜拜的廟?」一臉驚喜加感動。啊啊!沒想到在美國唐人街的「東東」,這個地方也有呢!

「祀鑫。」櫻走到他身邊淡淡地開口糾正。「用來鎮鬼。」

「鬼?」白梵天傾身看着鑫中肌肉糾結,嘴形如鳥喙的塑像。「什麼樣的鬼?」

「阿修羅。」

「噢,原來是阿--」他一頓,「阿修羅?」

「是。」櫻見他東瞧西看,一副好奇寶寶樣,忍不住問:「你對這個有興趣?」他看起來不太像是對風土文物有研究啊!

「有阿修羅?該不會也有羅剎?然後什麼閻羅、孟婆、判官……」如數家珍般的唱起名來,白梵天又蹦又跳的,恨不得能再多發現幾座祖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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歪傳夜叉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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