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那天之後,葉銘書似乎變得忙碌起來,一大早總是早早地出門,晚上很晚才回家。
沈蕭蕭坐在大廳的沙發上等他的門,等到睡著了,她還是見不到他一面,要不是每天她都是在自己的卧室醒來,知道那是葉銘書把她抱回卧室的,她怕是會以為葉銘書一夜未歸了。
客廳里正在播放着吵吵鬧鬧的韓劇,葉父坐在沙發上陪着葉母看,廣告空檔時,葉母看了看掛在牆上的石英鐘,開始向葉父抱怨,“銘書最近怎麼這麼晚才回來?早上又那麼早出去,公司最近有這麼忙嗎?我都好幾天沒見到他了!”
葉父看了看坐在沙發角落的沈蕭蕭,伸手拍拍妻子的肩,“他剛升上執行總裁的位置,是會忙一點的,要出席的應酬比以前也多了不少,你要是想他,我讓他明天早點回來陪陪你?”
葉母擺擺手,“哎,算了,孩子大了就不同了,再遲個幾年,他結婚以後搬出去住了,我不也是好幾天見不到他嘛,當是提前習慣吧,聽說他最近跟老姚的女兒走得很近?”
葉父看了看妻子有點奸詐的笑容,又看了看沒什麼表情的沈蕭蕭,他笑了笑對葉母說:“這個你要問問他,我可不知道。”
“蕭蕭知道嗎?”葉母像是對兒子的感情生活很感興趣,“你也在公司里,肯定會聽到什麼八卦,對不對?”
被點名的沈蕭蕭張了張嘴,不知道該說什麼。
雖然她的人際關係真的不怎麼樣,但同事們都知道她是葉董的女兒,即使是空降部隊,也不會太排斥她,可能也就是因為這樣,很少人會在她的面前說這樣的小道消息。
連葉銘書最近跟姚格絲走得很近這件事,她也是聽葉母說的。
“葉媽媽,我不知道。”沈蕭蕭低下頭捏了捏自己的手指。
葉母還想繼續追問,卻被葉父打斷了這樣的想法,“開始了,還看嗎?”葉父看着葉母,以眼神傳遞適可而止的意思。
夫妻多年,葉母當然明白丈夫的意思,不再追問沈蕭蕭有關葉銘書的事,她再次專註地看着電視,客廳里又再次充斥了滿滿的電視聲,再沒有人說話。
沈蕭蕭本就對韓劇興趣不大,她坐在客廳里只是陪兩位長輩看電視,然後等葉銘書的門。
是她太過分了嗎?他終於放棄了,不願再在她身上浪費時間了?他們這樣,算是結束了吧?也是,他們之間本就不會長久的,他不是非她不可……
趕在失態之前,沈蕭蕭回到自己的卧房,大床上只有她一個人的體溫,冰冷的棉被擋不住寒意,接觸到冰冷的床褥時,她不禁打了個冷顫。
夜涼如水,浸透了房間的每個角落,她今夜沒有等他的門,或許以後也不需要她等了,會有別的,比她更好、更溫柔可人的人等他的門。
“怎麼了,頻頻看時間,你很趕?”嬌軟的嗓音在身旁響起,是很好聽的女聲,卻不是葉銘書心心念念的那個。
“你不是還想着加班吧?拜託,跟那些花瓶吃飯能比跟我上夜店來得有趣?”姚格絲不滿地抱怨。
展浩揚在一旁搖着酒杯,低低地笑,“絲絲,銘書不是覺得上夜店無趣,而是心裏想着、念着哪個人,人在這裏,心思早飛了。”
“什麼?你看上誰了?什麼時候的事?”姚格絲大驚失色。
葉銘書和展浩揚雖不是與她同屆的,但因為幾家人關係不錯,再加上自小在一起玩,關係很熟絡。
姚格絲看來,女人對葉銘書而言,是可有可無的,看他之前怎麼冷待他的女朋友們就知道,所以當她聽說葉銘書竟然栽了,吃驚的同時,心裏也非常好奇,到底是何方神聖把他給收了!
展浩揚搖搖頭,“絲絲,你可真是脫節了。”
“有這麼久了?那他現在這樣子是怎麼回事?追不到人家?不是吧!”姚格絲驚呼。
展浩揚風涼的“呵呵”了兩聲,“我想,情況大概差不了多少。”
“我的媽呀!到底是何方神聖能讓他這麼吃癟?”姚格絲湊到展浩揚的耳邊,不算小聲地問,不至於讓夜店裏強勁的音樂蓋過她的聲音。
“那人,我也……”葉銘書瞪了展浩揚一眼,展浩揚見好就收地消音了。
“什麼、什麼?我聽不見!”姚格絲還在不依不撓地鬧。
葉銘書突然猛地站起來,拿起放在一旁的衣服,“你們玩,我先走了。”
姚格絲吐了吐舌頭,“他生氣了?”
展浩揚拍了拍她的頭,沒說什麼,只是笑了笑,看來那個安安靜靜的女孩真有點本事,竟然把一向冷靜的葉銘書折騰成這樣!
葉銘書穿過人群,走到一個人比較少的吧枱前坐下。
“先生,需要什麼嗎?”
葉銘書在口袋內摸出手機,按了按,還給酒保,“幫我打電話給這個人,告訴她我醉了,讓她來接我。”
酒保有點奇怪,眼前這位先生明明還很清醒,但他還是照做了。
沈蕭蕭接到電話時,她已經躺在床上很久了,平日她躺在床上沒多久就會熟睡的,今晚卻翻來覆去的睡不着。
接到電話后,她動作迅速地起身、穿衣,準備出門。
她放輕了腳步聲步下樓梯,在打開大門的時候,身後傳來聲音,“忘了拿車鑰匙。”
沈蕭蕭回頭,看見葉父站在走廊上,一手拿着水杯,一手朝她遞車鑰匙。
沈蕭蕭有點忐忑地接過車鑰匙,還想要解釋一下,“那個,謝謝,葉爸爸,我……”
葉父笑了笑,擺擺手,打斷她的話,“趕時間吧?快走吧,小心點,注意安全。”
沈蕭蕭點點頭,有點尷尬地在葉父的目光中步出家門。
“銘書這次有苦頭吃了。”漆黑的卧房裏響起一道女聲。
“感情事,還是讓他們慢慢琢磨吧,外人急不來的。”男聲沉穩淡定。
“你就不擔心?”
男人笑了笑,“他是我兒子,沒問題的。”
深夜的馬路上,車子明顯比上下班高峰期少了很多,沒多久,沈蕭蕭就來到了酒保說的那個地址附近,她亮了亮車燈,靠邊停下車,開車接送他,對她而言,已經是駕輕就熟,她幾乎就是為了他才學開車。
夜店的後門連着一條冷巷,雖說是深夜時分,但由於夜店就在隔壁,巷子也不至於沒有人煙,她正準備下車時,另一側的車門卻被人打開了。
沈蕭蕭還來不及吃驚,葉銘書就坐進車裏,靠在椅背上。
“不是說喝醉了?”她眨了眨眼,看着葉銘書。
他雖然靠在椅背上,精神好像不怎麼好,但也明顯不是醉了。
“嗯。”葉銘書閉上眼,“所以你才來得這麼快,是這樣嗎?”
沈蕭蕭張了張嘴,沒說出話來。
葉銘書的呼吸綿長,車廂里安靜得可以聽見他的呼吸聲,路燈的暈黃透過玻璃窗,細細碎碎地落在他的臉上,“沈蕭蕭,你是關心我的,對吧?”
沈蕭蕭捏了捏自己的袖子,她也靠上椅背,一時不知如何反應,眼睛定定地看着車頂,過了好久,她像是下定了決心地閉上雙眼。
“對。”怎麼還能不承認呢?她接到電話后,滿心想的就是他,他怎麼會喝醉,難不難受……身邊有沒有別的女人,姚格絲在不在他身邊……她差點連車鑰匙都忘了拿,她怎麼還敢說,她不關心他?
“所以我可以認為,你心裏面有我,是不是?”他不得不承認,姚格絲的話說中了他的要害,他的確很介意,原本是想讓她想好了再告訴他,結果他還是忍不住又問了。
這就是他的忍耐力!呵!
沈蕭蕭倏地睜大了眼睛,她偏頭望向葉銘書,想要否認,但話到嘴邊,看見他還是閉着眼睛,好像好累,嘴裏的話再也說不出來了,哽在了咽喉。
車廂內,一時寂靜無聲,兩方僵持,最後還是葉銘書屈服了。
他嘆了嘆氣,睜開眼,伸手撫上她的臉頰,“來我這裏好不好?”
沈蕭蕭投入了他的懷抱,臉埋在他頸窩處,蹭蹭他頸間的肌膚,他的手抱緊她盈盈不及一握的纖腰,鼻際縈繞着她的發香,他好久沒有像這樣抱她了。
“想不想我?”葉銘書吻了吻她的耳朵,在她耳邊輕輕地哄着她,輕輕地訴說情話,“我很想你,想得心口都發疼了。”
“騙人。”沈蕭蕭張嘴咬了咬他,“你跟別人在一起,哪有時間想起我?你都不記得我在家裏等你,每天都這麼晚才回來。”
這是她第一次對他抱怨呢!葉銘書低低地笑了,“吃醋了?是不是覺得心口有點悶?”
沈蕭蕭卻異常認真地看着他的眼睛回答,“是。”
她算是給他答案了,這人真是倔,他都哄了她這麼久,她才肯給他一句話。
葉銘書親了親她的眼眸,“蕭蕭,你知道嗎?每當我看見你身邊有別的男人出現,我也會像這樣,心口悶悶的,或許比你感覺的還要強烈一點,所以其實我很高興你有這樣的感覺。”他不是壞心,他心情真的很好是因為……
“這樣我才能知道,我並不是在唱獨角戲,你也有像我這樣的心情,還有不管我跟誰在一起,應酬也好,公事也罷,我都一直想着你。”
他的嗓音低沉,靠在她耳邊輕聲說話,更是迷人,“想你是不是在沙發上,等我等到又睡著了,想這段時間你沒見我,有沒有更想我了,想會不會有一天例外,你會想我想到睡不着。”
被人說中了的沈蕭蕭臉色轉紅,她膽子不大,甚至可以說是膽小,但此時,她很勇敢地對他說,即使聲音弱得堪比蚊子的叫聲,“我有。”
等了這麼久,他總算等到了她的回應,她不知道,她這樣比她說一句心裏有他,更讓他高興,這麼長時間以來的早出晚歸,不斷的應酬,不斷的開會,制定近程、中程、遠程目標,估算投資資金,忙得焦頭爛額,連睡覺的時間都幾乎沒有,而現在他全身疲憊的細胞似乎都煥然一新。
他知道,她……喜歡他。
伴隨喜悅而來的激動,讓他無法按捺,在他最難過的時候,她讓他得知的事,真的算得上是雪中送炭。
……
等他終於平復下情緒,她早已臉色酡紅地在他懷裏睡著了,看來今天還是要他來開車,他一臉嗜足的親了下她的臉,內心綿軟。
夜深。
卧室里還亮着昏黃的小枱燈,而門外早已是漆黑一片。
葉銘書坐在床上,靠着枕頭,不斷地敲打着腿上的筆記型電腦鍵盤,他帶着藍牙耳機,一邊說著流利純正的英語,一邊不斷地從電腦中調出文件,沈蕭蕭從浴室出來,走到床邊時,他剛好掛了電話。
“還沒處理好?”沈蕭蕭跨上床,躺在他身側。
葉銘書伸手把她納入懷抱,讓她靠在自己胸膛上,“這個外商公司很難纏,你先睡吧,我還要等他的電話。”
沈蕭蕭看到他眼底的疲憊,卻是半點也幫不上他的忙,只能對他說:“我幫你煮杯咖啡吧。”沒有給他拒絕的機會,她飛快地下床。
沒一會兒,她把咖啡端來給他,飄香四溢的咖啡香遍佈了整間卧室,葉銘書接過咖啡,喝了口,見沈蕭蕭坐在床邊的小沙發上,一點都沒有上床睡覺的意思。
“你不睡嗎?”
沈蕭蕭搖搖頭,對他笑笑,“我還不困。”
她其實是想陪着他,他知道。
葉銘書把剩下的咖啡喝完,把杯子放在床頭柜上,又繼續專註於腿上的電腦,“兩個星期後,我要到紐約出差一趟。”
“要去多久?”
葉銘書沒有抬頭,“大概一個禮拜吧,董事會很看重這一次的案子,要求我帶一個翻譯過去,你可能要陪我出一趟差了。”
沈蕭蕭讀的是外語專業,進入葉氏后,被葉銘書安排到了翻譯部。
由於她的基礎紮實,工作很快就上手,大概也是因為這樣,辦公室里的同事們看她的眼光才有點不同,雖說她是葉董的千金,但空降部隊要是沒有一點學識,只是個花瓶,即使不會排斥她,也會看不起她,這樣的目光,她又是這麼敏感的人,怎麼可能察覺不了?
沈蕭蕭有點詫異,“董事會的人同意了?”畢竟她的資歷還淺,董事會的人這麼看重這個案子,怎會由她來負責?
“我好歹也算是個執行總裁,還是有那個權利選定隨從人員的。”
“我去會不會不太好?像琴姐、小潔她們,都比我有經驗。”沈蕭蕭有點不確定。
葉銘書抬頭,語氣淡淡地問:“你是不是不想去?”
“不是,只是……”話還沒說完,葉銘書就打斷她的話,“不是就行了,哪有那麼多只是、只是的!”
他又再次低頭看電腦上的文件,“再說,你要是不去,我們不就一個禮拜不能見面?天知道一個禮拜后,你會不會又給我多搞個“端木暖”出來。”葉銘書還是一直記着那一次的事。
沈蕭蕭笑了,“我跟端木暖不熟。”
“不熟,也可以一起吃飯?”那熟還得了?他知道他是在無理取鬧,但他就是一直記着端木暖執起她的手要親的場景,即使是西方禮節,他也無法容忍。
沈蕭蕭上床蓋好被子,枕在他的胸膛上,臉頰在他胸膛上蹭了蹭,“他跟木怡有婚約。”聲音有點減弱。
“不是所有男人有了婚約都會乖乖的。”他親了親她半合的眼眸,嗓音低沉,手從她身下穿過,把她抱在懷裏。
她卻沒有再回應,她睡著了,其實早就困死了,還強睜大眼睛,還敢說不困,葉銘書幫她攏好被子,嘴角的微笑一直未退。
她乖乖地依偎在他懷裏沉沉睡去,他靜靜觀看她的睡顏,只是這麼簡單的事,他心裏就盈滿了滿足。
他手上還有一大堆工作沒處理好,還需要把出差那個禮拜的工作,能先處理的都處理完,這幾天他怕是沒多少時間睡覺了。
兩個星期後,銀翼的飛機從天際緩緩降落,終於抵達了紐約的甘乃迪機場。
冬天的紐約,氣溫降到了零度以下,這個國家像是冰天雪地,與台灣似是兩個世界,天正下着鵝毛大雪,當地的外商公司早已派人在機場等候,一接到葉銘書一行人,便把他們領入車子,把寒風隔絕在車外。
跟隨葉銘書到紐約出差的人不是很多,只有沈蕭蕭與他的特助,“這位是我的特助,這位是我的……”
沈蕭蕭嬌軟的嗓音不算小聲地打斷葉銘書,“翻譯。”像是要阻止他說出什麼一樣。
葉銘書瞥了沈蕭蕭一眼不說話,沈蕭蕭也別過視線,轉而看向車窗外的風景,她不敢與他對望了。
接待人員熱情健談,渾然沒發現氣氛有點不對,“葉先生真是敬業,自己的英語說得這麼好,還要帶上翻譯。”
“過獎了,我的英語說得再好,也只是一個人,有的事情我分身乏術。”葉銘書再看了沈蕭蕭一眼,然後轉過頭與對方對話,刻意忽略自己不太好的心情,把注意力集中到公事上來。
接待人員點點頭,笑呵呵的,“也對也對,姚小姐是今天下午的飛機,我原本以為你們兩位會一同前來。”
葉銘書語氣淡淡,“反正她到了之後我們也會見面的,就沒必要一超來了。”
“這一次,真的很榮幸,能與您還有姚小姐合作……”
沈蕭蕭坐在一旁沉默不語,她捏緊了自己的手指,原來,姚格絲也要來……
酒店的裝潢很華麗,房間裏的設施都很人性化,沈蕭蕭把行李箱拖到衣櫃前,把一套套衣服掛好在衣櫃裏,順平了衣物的皺褶。
葉銘書從公事包里拿出一份文件,放在桌上,語氣淡淡的,“會議的資料我放在這裏,你準備一下,晚飯我不回來吃了,不用等我,你要是困了,就先睡吧,今晚我不過來了。”
沈蕭蕭有點怔住了,她捏了捏手指,“你是要跟姚小姐用餐嗎?”
若是在平時,葉銘書聽到沈蕭蕭這句話,該是很高興的,只是今天他滿滿的壞心情下,實在無法因為這麼點喜悅而高興起來。
他的語氣未有變化,“嗯。”
她用指甲按了按自己的指腹,“我今天……”
他此時最不想聽的就是她的解釋,解釋這麼多有什麼用?她做都做了,人前避他如蛇蠍,跟他扯上關係,有這麼為難她?
葉銘書走向門口,腳步沒停,打斷了沈蕭蕭的話,“好了,我趕時間,有事明天再說吧。”
咯噹,門被關上了。
這算什麼?趕時間,迫不及待要見姚格絲嗎?但這不是她選擇的嗎?沈蕭蕭走到窗前,一直死捏着的手指,有點泛白。
她早就知道會有這一天,明明早就告誡過自己,不要喜歡上他,不要習慣他對她的好,結果,告誡再多又有什麼用?她現在還是陷進去了。
其實能跟他走這一段,他有喜歡過她,這就夠了,真的夠了,但是為什麼她的胸腔還是會不自主地發涼?明明她一直跟自己說,她會一直在他身邊,只要他需要她;當他遇上他更喜歡的人,她就當他們之間什麼都沒有發生過,她會是他的妹妹。
伸出手指,點了點玻璃窗,寒冷順着玻璃與皮膚的觸碰處,傳進她的心裏。
她以為,這一天應該還不會那麼快到來,她以為自己還擁有貪戀的時間,原來時間真的不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