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現在的她,無論是嫁給任何男人,都不可能會得到幸福的!
“說那是什麼傻活!”皇后微笑,輕拍了拍她的手,“其實,一直以來在我的心裏就有着打算,我一輩子活在這宮裏,不希望你也與我一樣,我要你出宮去替我瞧瞧這世面,是怎生的模樣?不過,如果你不滿意這樁婚姻的活,直跟我說了無妨,我不會勉強你,鷹當家,你應該不介意本宮這麼說吧!滿兒是女兒家,如果是要拒絕的話,自然是該由她開口才對,是不?”
“那是當然!”鷹揚天回道。
“就三天吧!滿兒,義母就給你三天的時間考慮,別急着回答,鷹當家是個好對象。比起一些俗氣的文人才子,非但不差,甚至於是更好。”淡淡地說完,皇後放開手,舉杯往檠天帝一敬,然後笑着一口將杯里的酒漿給仰盡。
鷹揚天的心裏充滿忐忑,—直以來,他就覺得皇后是個難以捉摸的人物,眼下,他更是猜不透她的心思。
若說,她是在猜忌他,想要在他的身邊安排一個眼線,那大可不必犧牲自己最疼愛的義女,而即便是要拉攏他,也只要隨便指個官家千金,對他這個皇商,一位從幾品的微末小官而言,也已經是殊榮了!
所以,她想賜這樁姻緣,難道,是為了福滿兒打算嗎?
若他思忖得不差,十有八九是為了她的義女考量才對!鷹揚天約略有了幾分底,心裏也比較踏實了一些。
這時,他轉哞望向福滿兒,正好瞧見她的眼光也剛好往他這個方向過來,那雙黑白分明的美眸里有着茫然與不知所措,一直以來,他只見過她冷若冰霜的表情,彷彿對他不屑一顧,如今,她行起來竟然像是在向他求助一般,他微眯起眸,在心裏冷笑。
福滿兒忘記這頓羊羔宴最後是怎麼結束的,因為在她的腦海里想的全是如何拒絕與鷹揚天的婚事!
她看着鷹揚天,看見他不着痕迹地別開了視線,那張俊美無暇的臉龐宛如冰鑿的般,淡然而無表情,對她求助的眼光視而不見。
不!她不要嫁他!
她可以拒絕的!
義母說過,只要她不願意,誰也不會勉強她嫁給鷹揚天!
是的!只要她向義母說她不願意,她就不必與那男人成親了!
但是,一直以來,她在這宮裏深受義父義母的疼愛,所以,她早就決定會嫁給他們認定的男人為妻,這一點是毫無疑問的。
她不能令他們失望,不能辜負他們對她的期待!
所以,若要拒絕這樁婚事,不能由她來開口……
隔日,朝廷頒下封旨,賜鷹揚天侯爵位,不過只享歲祿,並無屬於自己的封邑,雖然有美中不足之處,但是對商人出身的鷹揚天而言,能得爵位已經是破例的天大恩賜。
而就在此同時,福滿兒也被正式賜予公主之位,因為皇后說福滿兒這名字意義已是極好,所以不賜封號,只以義公主之名稱之。
因為傳出風聲,說皇后屬意,要皇帝下旨賜婚,讓鷹揚天與義公主成親,所以,才特別將賜封的頭銜抬至了侯爺的地位,如此一來,讓兩人成親才不會辱沒了義公主的高貴出身。
“日升盛”的總號,後堂的小書院裏,鷹揚天獨自坐在案前翻看着一些帳目,俊美的臉龐沒有絲毫的笑意,但那只是他一貫對事物表現出來的冷淡,當然也見不到他對於榮寵加身的興緻與喜悅。
他知道現在外頭的人都在傳說著他夫憑妻貴,對於人們的嘲弄,他倒不覺得這是一件壞事,至少,人們的眼光稍微從他這張好看的麵皮,以及與檠天帝之間的曖昧轉移開眼光。
他心裏比誰都明白,只要他一日有這張好看的麵皮,只要他一日還是朝廷重要的第一皇商,那麼,人們對他的閑言閑語就不會少,說說他的是非,或許能令這些人好過些也不一定。
“爺,這是近些日子整理出來的帳目,請您過目。”傅京元是主持總號的大掌柜,年紀約近五十,做事一向細心,也極懂得用人,所以這些年來很受到鷹揚天的倚重。
“好。”鷹揚天頷首,接過帳簿,翻看裏頭的帳目。
他注意到其中有幾筆大款項,才挑了挑眉,傅京元就立刻接口道:“爺應該留心到了,那幾筆萬兩以上的款項,都是咱們才剛從戶部解出來的,或許是咱們的名聲好,所以近來越來越多地方州官托咱們向戶部解款。”
“嗯。”鷹揚天輕吭了聲,“記得凡事要小心,千萬別落了人家話柄。”
“是,爺的話小的謹記在心。”
一直以來,地方向中央戶部解款是常事,不過,因為請款的手續複雜,再加上戶部官員多有刁難,所以,常常造成地方官請款不易,但是,“日升盛”卻不同,在關係上,他們上結尚書郎中,下交門房庫兵,對於手續十分嫻熟,自然請款容易,所以,近兩年來,各地官員將通過“日升盛”解款當成了捷徑。
也因為如此,這一段時日以來,從戶部而來的百萬兩的存銀,到了他的手裏加以運用,至少可以生出十數萬兩的利潤,這不是一筆小數目,難怪多少人對他鷹揚天眼紅不已。
尤其,他提供利息,讓州宮願意分次提取這些銀兩,幾年下來是一段不算短的時間,有了這些銀子當本錢,對他而言是利多於弊,更不消說,許多王公大臣知道錢擱在他的錢莊裏能得利息,也將自己的家當存了進來,零總加起來,也是筆不小的數目。
說起來,在這京城之中,再也沒有人比他更清楚那些顯貴世家們的身家數目,當然了,樹大難免招風,誰都料他鷹揚天的資本雄厚,所以各地分鋪偶爾就傳來外派到當地的官員會藉著各種名目,向他的錢莊勒索一些程銀。
他很明白和氣生財的道理,所以交代下去,除非是有人獅子大開口,過分貪心了,要不,給些銀票讓這些官吏們花用,於他只是有益無損,畢竟,誰都知道他與朝廷的關係深厚,要是場面鬧得太難看,對雙方都沒有好處。
他相信檠天帝的心裏也一定很明白,眼下雖是治世,朝廷多年來也致力於剷除貪官,但是,這天下畢竟太遼闊,總有除不盡的枯枝敗葉在作亂。
況且,新朝初立,最需要的是與民休養生息,大刀闊斧的剷除怕會傷了朝廷的元氣,只是有損無益,暫時也只能姑息了。
這時,副掌柜在外頭請見,得到允許之後,匆忙地進來,“爺,義公主剛才派人送了拜帖到家裏,古總管派人把帖子轉送了過來。”
聞言,鷹揚天眸光微眯,挑了挑眉梢,心想這真是古怪,她身為公主之尊,要見他的話只需要派人來傳,不需要遞拜見帖才對。
他伸手接過製法精美的帖子,在帖子正面的下方蓋了一枚小印,那硃色的章印十分之新,應該是她受封了公主之位后,皇室才令內務府刻制的小金印,一切的待遇比照親生的公主,可見皇帝與皇后對她確實厚待。
看完帖子之後,鷹揚天站起身,把手裏的帳本交回給傅京元,“接下來的事就交代給你,我要趕着回去接待即將大駕光臨的嬌客了。”
“是。”傅京元接下帳本,恭敬地退到一旁,目送主子離去……
過了今天晚上,就屆滿皇后所說的三天之期了!
也就是在過了今天之前,如果福滿兒不提出反對,那麼,她與鷹揚天的婚事就會成為定局。
鷹家大宅,北面的院兒里,一池湖水在日頭的照映下,熠熠地泛着光輝,在池子旁,有一個臨在水邊的小亭閣,三面是牆,只有一扇花窗借了院裏的景色,在裏頭擺着香案與琴台,雖然不是十分寬敞,但是足夠兩個人在裏頭待着非常舒適了。
福滿兒坐在窗畔的長榻上,背着光,看着就站在入門處不遠的鷹揚天,從他俊臉上平靜的表情,看不出他此刻內心的情緒。
不過,鷹揚天卻可以看得出她想要強作鎮靜,像是被什麼給煎熬着,明明以最優雅的姿態坐着,卻令他覺得是坐立不安。
“不知公主找在下有何貴幹呢?”他笑問,眸光微斂。
“我希望……你可以向皇上回絕我與你的親事。”她不想要與他迂迴,直截了當地將今天來此的目的對他說了。
話落,亭閣里的氣氛有一瞬間凝滯,只有池水倒映在屋頂上的波光依舊不停地閃動着,風徐徐地吹,水光徐徐地搖動。
好半晌,鷹揚天抿唇直視着她,從她的神情之中看見了毫不遲疑的篤定,也有着單獨面對一個男人的局促不安。
嬌貴,以及不知世事,是他對她的第一印象,如今再見到她,這個印象非但不改,反而像是烙印般在他的心底加深了不少。
“為什麼?”他啟唇問,眸底泛起一抹冷冷的笑意,“皇後娘娘明說過了,如果要拒絕這樁婚事,也該是由你來開口才對,為什麼反倒過來求我替你開這個口呢?”
福滿兒知道她必定會遭遇到這個問題,心裏也做好了回答的準備,但是,真從他嘴裏聽到這個問題時,不知道該從何說起的遲疑,就像是梅核兒般梗得她的喉頭極難受,吞也不是,吐也不對。
“為件么?請公主明示,畢竟,讓公主不惜紆尊降貴,前來求我回絕掉皇上的指婚,應該有非同小可的理由才是。”
“你有喜歡的女子嗎?”她冷不防地問出這一句。
沒料到她會突然把問題丟回給他,鷹揚天挑動了下眉梢,刻意保持靜默,等待着她繼續說下去。
福滿兒心跳得飛快,感覺自己就像被他刻意營造的沉默給困住了,吞了口唾液,才又接著說道:“如果你有喜歡的女子,或許,你可以明白我此刻的心情,對不起,我不想嫁與你為妻,在我心裏,已經有喜歡的男子了。”
說完,她低垂螓首,不敢直視他。
她已經把話說得再明白不過了,相信他一定可以明白才對。
“這話,你該親自去向皇上和皇后說才對。”他打破了沉默,深沉的眸色稱不上冷淡,只能說是不慍不怒,聽着即將入門的妻子說她的心裏喜歡別的男人,他的反應平靜到不可思議的地步,“陛下與娘娘對公主疼愛有加,相信他們一定會成全你才對。”
“問題不在於娘娘願不願意成全我,而是在於他……”她說到一半,忽然苦笑了起來,明明是笑着,表情卻比哭泣更痛苦,“無論如何,早在我喜歡上他的時候,心裏就已經決定今生不嫁了。”
“如果你真想為那個男人貞潔自守,何不幹脆剃髮出家為尼算了呢?”
“什麼?”她睜圓雙眸,瞪着他,好半晌說不出話。
“只要你對他的心意足夠堅定,你應該可以義無反顧才對。”
福滿兒看着他俊美的臉龐,明明是一張極其魅惑人心的好看容顏,但是,此刻掛在他臉上的表情,卻冷酷得宛如修羅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