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砰!」
台北威勝武館,周末早上九點四十八分,一聲重物碰撞聲響起,就見一個大男人騰空飛了幾尺,跌落在地后悶哼一聲,便蜷縮成一團動彈不得,只能傳來斷續的呻吟。
「呃?欸,阿楷,你還好吧?」宋丹容在男人身旁蹲了下來,用食指戳了戳他的臂膀,嘴角的笑意沒能完全忍住。
「宋、丹、容!」丁縉楷咬牙切齒的一個字一個字迸出來,抬眼狠狠的瞪她一眼。「這是你對青梅竹馬應該有的行為嗎?虧我一下飛機家都沒回,直接背着行李來找你,你就是這麼對待我的?」
行李?宋丹容瞥了一眼他丟在牆邊的旅行背包,大老遠從美國回來,這也叫行李喔?
「不就是切磋一下嘛。」她伸手將他撐起來,讓他靠牆坐着,很不屑地撇撇唇。「技不如人你怪誰啊?我哪知才幾年的時間,你就變得這麼弱了。」
「你啊你,到底有沒有一點身為女人的自覺?」他一臉「恨鐵不成鋼」的表情望着她,看看她,一頭削得比他還短的頭髮,平板的身材、結實的肌肉,若非曲線還算纖細優美,哪裏像個女人了?偏偏他就是對她上了心,真是悲哀。
「我從來沒認為自己是男人啊。」她理直氣壯地說。「再說,我已經手下留情了,如果讓師父……丁爸知道你這幾年來一點進步也沒有,你可沒有好果子吃。」學如逆水行舟,不進則退,怎麼連這也不懂啊?
「你……」丁縉楷氣結,又無話可反駁。她的師父就是他的父親,台北這家武館正是他家中部威勝武館總館的分館,目前交由他叔叔管理,由於他們倆可以說打小就是在武館長大的,因此在台北工作的她也有一副威勝武館的鑰匙,假日武館若休息時,她便可以幫師叔來巡一巡,順便來練練身體。
「欸,要送你到醫院嗎?」宋丹容眨眨眼,故意問。
「不、必、了!」丁縉楷一字一字的咬牙道。送醫院?她是嫌他丟臉丟得還不夠是不是?幸好今天武館休業沒有其它人在,叔叔也回中部老家去,否則他就糗大了。
「喔。」她只好點點頭,乾脆盤腿在他面前坐下。「對了,你怎麼知道我在這裏?」
「你休假日除了來武館之外,還會去哪裏?難道還能去約會不成?」他有些輕視的睨她一眼,很不屑地說。
「你什麼意思?」她不禁瞪眼,她竟然被這傢伙給鄙視了!「你的意思是不可能有男人約我嗎?」
「要不然呢?你有嗎?」他斜睨着她。
「我……」她一頓,語塞了。
「沒有對吧?」他壞心的取笑。
「哼哼!你以為沒人追我啊?是我不要。」她不以為然的哼聲道,那些男人都太弱了,她實在看不上眼。
「你就繼續吹牛吧。」
「我可沒吹牛,告訴你,本小姐行情正看俏,目前還有一個三高男人追得很勤,我說過,是我不要而已。」她得意的抬起下巴,擺出一副傲嬌樣。
他瞥她一眼,眼底光芒隱晦不明。
「你很得意?」他挑眉,淡淡地問。
宋丹容表情僵了下,剛剛刻意表現出的得意神采瞬間萎靡。
「一點也不,那傢伙簡直是外星人,根本聽不懂人話,總是自以為是、自作多情、自說自話。身邊同樣有一個不講理的外星女人,老是可憐兮兮的看着我,每次都一副欲語淚先流的樣子,說我那麼善良、那麼美好,求我不要拆散他們……嘖!她又不是沒看見我如何惡狠狠地拒絕那個男的,我真的快被他們給煩死了!」她邊說邊露出一臉受不了的模樣。
「宋爸、宋媽還有宋丹青都不知道這件事嗎?」丁縉楷微微蹙眉。以宋家兩個女兒控加上一個妹控的情況,絕不會讓這種男人接近她的,這也是他先前之所以還敢待在美國,沒有在台守在她身邊的原因,除非她沒有告訴他們。
「這種事我自己就能解決,沒必要讓他們為小事還專程從中部跑上來。」她撇撇嘴,雙手緊握成拳,咬牙切齒的繼續道:「我已經決定,如果他再繼續糾纏,我就要在暗巷蓋他布袋了,我和他們是不同世界的人。」
他聞言點點頭。「到時候記得叫我一聲。」他唇角勾了勾,敢覬覦他的女人,不好好讓那傢伙長長記性怎麼成呢?那傢伙的下場,只會和過去那些想追她的男人一樣……
「哈!夠朋友,到時候你如果還在,一定叫你。」宋丹容用力地拍了拍他的肩。「對了,你怎麼會這個時間回來?這次準備待多久?」
「不走了。」丁縉楷瞥她一眼,站起身活動活動身體。身上有些悶痛,不過確實都是皮肉痛,一來她是真的有手下留情,二來嘛,當然是他保留了實力,故意輸給她的緣故。
「嗄?不走了?你那年薪百萬美金的工作呢?」她仰頭驚訝地望着他。
「辭了。」他輕描淡寫地說。反正他一切照公司規定來,提前兩個月提出辭呈,合約到期了便走人,雖然大Boss還沒準,只說給他放長假,而且還是有薪假。
「辭了」她錯愕地大吼。
「嗯,辭了。」他依然不輕不重地再次點頭。「你要回去了嗎?」
「喔?差不多了……等等,你不要轉移話題,你幹麼辭職啊?那麼好的工作辭了多可惜,到底出了什麼事?」宋丹容追問。
「你不希望我回來嗎?」丁縉楷認真地凝視着她。
她一愣。「這和希不希望你回來沒有關係吧?」
「我想回來,不辭職怎麼回來?還是你覺得我回台灣來就找不到更好的工作,一定要為了那個工作一輩子離鄉背井?」他口氣有些冷沉地問。
她張着嘴,一會兒才從驚愕中回過神來,火大地跳起來一拳揮向他。「丁縉楷,你什麼意思啊?我是關心你,你幹麼扣一頂大帽子在我頭上?我什麼時候說過那些話了?你陰陽怪氣的生什麼氣啊?」
他抬手擋住她的拳頭,一掌包住她的手。「宋丹容,你不要講沒兩句話就動手。」
「哼!」她憤憤的甩開他的手,轉身往休息室走去。
「喂!」他喊了一聲,見她沒理會,只好摸了摸鼻子,暗暗嘆一口氣,舉步跟過去。
這丫頭個性就是吃軟不吃硬,他回來不就是要跟她磨的嗎?怎麼就這麼沉不住氣呢?
跟進休息室后,看見他正要進淋浴間,他拉住她,軟聲地說:「丹容……是我不對,你別生氣。」
宋丹容偏頭覷他一眼,見他一臉討好的樣子,滿肚子的火氣稍稍平息。
「你到底怎麼回事?」她瞪着他,大有「你再不說清楚試試看」的味道。
丁縉楷眼底光芒閃了閃,上前將她拉近,低下頭輕輕將額頭靠在她的肩上。
「就是累了,想家了。」他的聲音聽來很疲倦,低迷不振。「一個人在外頭很孤單、很寂寞,不管工作上多得意,回到住處仍是冷冷清清的,喜怒哀樂沒有人可以分享,生病了也是一個人孤零零的躺在住處,嚴重點住了院,卻還要應付那些來探病的人,個個都是有利益糾葛的,不但不能休息,還要費心思去應付……」
「好了好了,別說了。」她聽得鼻子都酸了,抬手摸了摸他的後腦。她一直以為他在國外過得如魚得水,早該想到光芒的背後一定有黑暗。「反正已經回來了,累了就休息一陣子吧,也不用急着找工作……對了,丁爸丁媽知道你回來了嗎?欸,別靠着,起來。」
「我還沒告訴他們,打算過一陣子再說,要不然我媽若知道我回來,肯定會把我抓回去盯,然後就被拉去相親。」他依言直起身,有些可憐兮兮地看着她。「不生氣了?」
「不氣了。」她沒好氣的白他一眼。「這次就饒了你,再敢有下次,我就通知丁媽你回來了。」
「不敢了,你可別通知他們。」他笑了笑,趕緊轉移話題。「你要回去了?」
「嗯,沖個澡就走。」
「那好,我等你一起。」他說。
「好,你先出去等我十分鐘。」她點頭。
目送宋丹容進了淋浴間,丁縉楷轉身在一旁的椅子坐下,拿出之前頻頻震動的手機,看着上頭十數通的未接電話加簡訊。他撇撇嘴,繼靜音狀態之後,乾脆直接關機了。
不用看也知道是那兩個奉大Boss之命跟着他一起來台灣,負責勸導慰留他回公司、現在正在外面等着他的吉恩和狄克發來的,他們愛跟是他們的自由,不過要他理會他們是不可能的,讓他們跟到這裏已經是極限了,他可不準備讓他們知道他住哪裏,否則一定不得安寧。
嗯,等一下得想辦法甩開他們。
反正短時間之內他是不可能回去美國的,沒追到老婆前他都不會離開,就算追到了,老婆不打算離開台灣,那麼他也會留下來,憑他的能力和資歷,在台灣找個不錯的工作很容易,甚至自己創業也是易如反掌的事。
再說,之前有幾家公司集團得知他打算離職的消息,就開出高薪拋來挖角的誠意,有兩家就是台灣的企業,其中之一還是業界的龍頭呢。
不過他不急,目前首要之務是追妻。
八分鐘后,宋丹容拿着背包走了出來。
「走吧,我是騎腳踏車喔。」她先申明。
「我知道,我騎,你站後面。」
「不行,我騎,你站後面。」她立即反駁。
「你確定你的技術足以保障我的生命安全?」他挑眉。腳踏車正好,體積小又好鑽,方便他甩人。
「不要拉倒,自己走。」她走出休息室、鎖好大門,來到武館旁的小車棚,她不悅的牽了腳踏車,坐上騎了就要走。
「喂!我只是開玩笑的,宋丹容、丹容、容容、容兒……」
「閉嘴啦!」宋丹容渾身冒起雞皮疙瘩,對最後兩個稱呼非常感冒,停下來回頭狠狠的瞪他。「還不快點過來!」
丁縉楷淺淺一笑,三步並作兩步跑過去,可他一踏上腳踏車後輪的踏桿,車子龍頭瞬間翹起,宋丹容趕忙把雙腳放到地面往下壓,才能穩住車身。
「算了算了,你這人高頭大馬的,站在後面太不像樣了,還是給你騎吧。」她無奈的讓出位置和他交換,自動拿過他的背包背起來,踩上踏桿,雙手搭上他的肩用力一拍。「走,回家啦。」
「嘶……女人,你給我輕一點。」他痛得齜牙咧嘴,踩着腳踏車上路了。
「阿楷,中午去‘尚好呷’,我請你吃飯,就當是接風洗塵吧。」她低頭附在他耳旁說,掃了一眼手錶,還不到十一點,他們可以先回去整理一下再出門。
吹拂在耳上的溫熱氣息讓他忍不住一陣心猿意馬,他趕緊壓下心頭的蠢動,用驚訝的口氣問道:「它還沒倒閉?」
「胡說八道什麼啊!」宋丹容又是一掌不客氣地拍在他肩上,但這回有控制力道了。「七十年老店了,兩年前年輕人接手之後,花了很多心思宣傳,有不少報章雜誌、電視節目都有來採訪報導,慕名而來的人潮一波接一波,有時候想吃都得排好長的隊伍呢。不過……感覺上自從名氣火紅起來之後,品質上就有些大不如前了。」末了,她還是忍不住感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