獄警日記(連載)(227)
我帶媳婦兒賣的那段日子裏(口述紀實)我蹲在德強旅社的大門口,感覺給扔進了暴熱的油鍋里一樣,連骨頭都要給煎炸成糊糊了。我顫抖着右手,從兜里摸出香煙,抽出一根,**嘴裏咬住,再拿出一盒火柴;划火柴時我手抖得厲害,火柴棍斷了,着了的那頭掉在了地上。我想哭,感覺淚水在眼裏洶湧着。我強忍着,把眼淚憋死在眼眶裏。
德強旅社的老闆王二走過來,掏出打火機,手指一晃,火機就噴出藍汪汪的火苗。我哆嗦着嘴唇,火苗撲到煙頭上,我砸着煙屁股,艱難地吸了一口,煙從我的牙縫間擠出去,一縷縷地散亂到了空中,模糊着我的視線。王二收起打火機說:二毛,過一陣子就習慣了。然後屁股一擰,閃進了門裏。我猛猛地吸了一口,煙嗆得我劇烈地咳嗽了起來。眼淚就嘩嘩地順着臉龐流了下來。我揩了把淚,站起來,看到那個有錢人從八號房間裏走了出來。他白色的襯衣還沒有紮好,一扇子衣角,從褲帶上邊戳了出來。他的頭上,有一層汗珠齊刷刷地往下滾着,他的臉紅得像染過豬血一樣。我看着這人的背影,有一剎那,我想衝上去殺死他。我咬了咬牙,轉身走進八號房間裏,我看到我的媳婦花花她正在穿襪子。我胸中像是撬了一根鐵棍,傻傻地站在地上,一動不動地看着她。我看到媳婦的脖子上,有一條被指甲抓出來的淡淡的血印子。這條血印告訴我,我領媳婦賣的事,已經成了鐵案,我從此被釘在了人生的恥辱柱上,再也無法直面生活了。從現在開始,一切都無可挽回,一串串的惡夢已經拉開了序幕。媳婦的襪子怎麼也套不到腳上去,我走過去,幫她把襪子穿上。我的淚水禁不住洶湧而下。對不起,媳婦。我心裏一遍又一遍地祈求着媳婦的原諒。我心如刀絞,我又拿衣袖抹了下淚水,衣袖揩上臉龐時,我內心滋生出一個念頭,如果身邊有一把刀子,我立馬就把自己的頭砍下來,讓小孩當皮球踢去。給媳婦穿上了襪子,我蹲在地上喘息,眼前扔着一片衛生紙,還有一個裝着男人**的避孕套。我伏下身,把避孕套卷進紙里,捏在手裏,這時候我覺得我的心已經永遠地墜入了萬劫不復的地獄。我哽咽着走了出去,把那一團骯髒扔在了廁所里。做這一切的時候,我感覺自己的心在流血。我回到房間裏時,媳婦正在發獃。但她看到我進來后,就臉上擠出生硬的笑容,站了起來,拿起水杯倒水,淡淡地說:天這麼熱,你喝點水解解渴吧。我捧着她遞給我的水杯,並沒有喝。我低着頭,看着地面。地上,還遺留着一滴從套子裏流出來的**。我看着我的我媳婦,一句安慰的話都說不出,最後我動了動嘴巴,聽見自己說:媳婦,他打你了?她摸了摸自己的脖項,笑了一下:這個人有點變態。我走過去,把媳婦兒抱在懷裏。我覺得我的背後濕了,我猜她一定如我一樣,正在流淚。
這是我第一次領老婆出去賣時的情景。那年,我揭高利貸買了化肥農藥,雇推土機開闢了一塊近十畝的水地,還打了一口一百四十米深的水井,連其他亂七八糟的費用,總共花了近五萬元錢。這五萬里,有兩萬是我和媳婦這幾年省吃節用摳下的血汗錢,還有三萬揭的是高利貸,一毛的利息。如果年底還不上,貸的錢就會長到七萬二(更/新/最/快http://w/a|p.1|6|k|x|s.c|o|М)。那年我種了十畝辣子,因為頭一年的辣子價很高,一斤兩塊多。沒想到了這一年秋天,辣子價濫了,掉到一斤五分錢。好多人都把辣子倒在野地里,漚肥了。辣子賣了不到一千元,連利息的零頭都不夠還。這五萬元等於全打了水漂,血本無歸。秋天,祖母的視線也越來越模糊,到醫院檢查說是白內障,醫生說祖母的眼睛需儘快手術,如果接拖得久了,她的身體一天天地弱下去,到時候再做手術,身體就會受不了。弟弟在上大學,開學的學費還沒交夠。高利貸也來催帳了,放風說如果沒錢,他們就要拆了我家的房子。
有一天,放高利貸的李三親自來到我家,他說:我給你出個主意,保你能把錢還清,就看你願意不願意。我說啥主意?他把煙灰彈在我喝水的杯子裏,冷冷地說:領你媳婦到城裏賣肉去。我一下傻了。我說:我不願意!李三一腳踢翻我家的炕桌說:趕年底還不上錢,你信不信我把你全家都剁了!說過,李三跳下炕,又指着我地下玩耍的兒子說:不去,這孩子不定哪天就少一隻胳膊缺一條腿的。說過黑着臉擰身閃出了門。我摸着我家小毛毛的頭,心裏寒得要命,直恨自己為什麼要種辣子,為什麼要揭高利貸。夜間,我媳婦坐在炕上,一直不睡,我坐在炕上嘆氣,心裏熬煎得要命。我媳婦低聲地說:李三的話,我聽見了,欠債不能不還,再說小叔子念書也等着用錢呢。我看,我們就照他說的去做吧。我沒有啃聲。我感到非常鬱悶,像是一座山壓在胸腔上,堵得要命,媳婦說出這話,我死的心都有。後來媳婦說:不是有句古話說:蘿蔔撥了坑還在嘛。我聽到這句平時拿來開玩笑的話,這時候被媳婦當作一種說服我的理由說出來時,我忍不住拿拳頭狠狠地敲打着炕皮,我他媽的真是個廢物啊。我說:媳婦兒,這事無論如何,都是不能做的。媳婦說:那你能去搶銀行嗎?你可以到城裏的馬路上劫財嗎?你有殺人放火的本事嗎?我長嘆了一口氣,吹滅了煤油燈,躺在炕上,覺得心裏最後一根弦都斷了。
第二天,我領着媳婦兒走出故鄉,來到了離家三百公里遠的一個城市裏。到了德強旅社。這個王二,是李三的表兄。也就是說,是李三介紹我來這裏的。在到旅社的一個小時后,王二就聯繫了一個嫖客,出現了文章前邊的那一幕。
那天我和媳婦哭過之後,都累了,我還是忍不住問:一次給我們多少錢?錢是我們出來的目的,這是個現實問題。媳婦兒說,一共一百,王二抽四十,我們拿六十。我感到很氣憤,不就佔用了他王二一張*嘛,他就四十。再說房錢我都按天交給他的,他還收得什麼錢啊。我去問王二,王二說,這四十塊裏邊有他介紹嫖客的提成費,還有他照看公安的看門費。那也不用四十吧,我覺得這王二也忒狠了些。
此後,我們在德強旅社裏住了三個月,在這裏的每一天,看着一個個男人從我媳婦的房子裏進去又出來,每次我都是錐心刺骨的感覺。我是個無用的男人,很多次,我都有拿刀把自己割死的想法。但是家裏還有幼小的孩子,還有失明的老祖母,我雖然是個廢物,但是他們離開了我,就更加無依無靠。三個月後,我們掙夠了還高利貸的錢,也掙夠了給弟弟上學用的錢。我和媳婦那晚流着淚,數着錢,一邊笑着,一邊哭着。笑我們終於又有了做人的自由。哭我們怎麼會活得如此下賤。我們把錢紮好,裝在膠袋裡,第二天就回了家。路上我對媳婦說:媳婦兒,以後沒錢,我們就過苦日子。我再也不會做發財夢,再也不會種那麼多辣子了。就算讓我死,我也不會再領着你出去做這種事了。
回到家裏后,給放高利貸的還了錢,給弟弟把學費交齊了,又領着奶奶把手術做了,她又重見光明了。我在慚愧自己不是個男人的同時,心裏也對媳婦充滿感激。從旅社那一幕開始后,我就沒和媳婦做過愛。大約半年多時間過去了,有一天晚上,媳婦問我:你是不是嫌我臟?我沒說話,含着淚,執着她的手說:我怕你想起那些不愉快的事兒啊。媳婦木木地笑了笑:都過去半年了。說著鑽進了我的被窩裏。村裏有人背後叫她婊子,但在我心目中,她就是我永遠的神。永遠!
現在我和媳婦在家裏過着平靜而平窮的日子,我媳婦有時候會在夜裏突然坐起,我知道她又夢到那些事了。那段日子雖然已經過去一兩年了,可還一直是我們心裏的惡夢。也許是我們一生都揮之不去的惡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