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第十九章

「那孩子心計淺,咱們從小教她琴棋書畫,教她女紅、廚藝,能教的全教了,可就是沒有教過她大門大戶里彎彎繞繞的花花腸子。我們幾個女人,頭髮長、見識短,對女兒沒有太多期待,不求財、不求富,不求名利或祿位,一門心思只盼她能得到夫君的專心疼愛,平平安安過日子。」

她這是在告訴他,雖然小喬不是養在深門大戶里,但她們家女兒學的、懂的不會比那些千金小姐少,只是她們從沒打算高嫁,因此沒必要讓女兒染上骯髒心思,並且暗暗提醒,像他這種閱人無數的男子,從來不在她們挑女婿的標準裏面。

董亦勛聽明白了,他淺笑,並未作答。

看來,她們是真心把小喬當成親生女兒看待,只想着她好、盼着她幸福,從沒指望過她來榮耀己身。

柳盼采見他不言,還以為他沒聽明白,急急補上幾句。

「我們從不拘着小喬,任由她做自己喜愛的事,她愛看書,所以胸襟開闊、見識不凡,她在大事上有主意,卻不會同人斤斤計較小事情,若是董公子期待她像名門千金,只會一味地恭順謙卑,那可是打錯主意。」

這說得更明顯,她們家女兒「胸襟開闊」,只在乎大事,不會與那些妻妻妾妾錙銖計較,倘若她們之間有紛爭,必是大事,而她們家女兒「見識不凡」,別指望她把委屈給吞進去、一味地恭順謙卑。

哪家母親會這般說女兒的,好似真想把這婚事攪黃。想來,在她們眼底,他還真不是個好女婿。

楊素心輕嘆,把話說得更直白。「那日承董公子仗義出手,順利解除我們心頭多年沉疾,於公子,我們有滿心感激,也願意傾囊相報,只不過,我們不認為讓小喬以身相許是個好決定,這不僅僅對小喬是糟透了的事,對董公子亦不公平。」

不公平?「此話怎講?」

秦宛音接下話,「董公子出生名門,身分高貴,且戰功屢屢,日後必是皇上身邊的股肱大臣,自當找一位能為您掌理好內宅,並且能在關鍵時刻助您一臂的女子為妻,我們家小喬……着實不合適。」

話已經說到這分頭上,他再不反駁個幾聲,怕她們真要想辦法讓郁以喬上不了花轎,雖然他不怕她們使手段,只是辦婚事嘛……還是歡歡樂樂、開開心心的比較好。

「董某明白夫人們的顧慮,也理解夫人們疼愛女兒的心情,只不過,夫人們會否太看不起小喬姑娘,一個年紀小小、卻能在短短几年內,襄助夫人創下這片家業的姑娘,怎會連個小小內宅都管理不來?」

他說得她們語頓,垂下眉眼。照理說,她們根本沒有任何立場阻止親事,郁家那邊已經將小喬入了宗祠,如今她是曹氏所出的嫡長女,而皇上賜婚,誰又能說不?

如今她們斗膽提出來,只不過是出於母親愛惜女兒的一片心意,能起的效果有限,本也是賭董亦勛對小喬無意,但如今看來……她們輕聲喟嘆。

郁以喬竊聽得夠久了,怕再談下去要擰了,連忙端茶水進門。

她尚未出聲招呼,董亦勛便向她望去一眼,轉頭對秦宛音說:「鳳陵公主想見見小喬姑娘,董某能否帶姑娘出門?」

鳳陵公主?那是當今皇帝的親姑姑,與皇上感情甚篤的人物,秦宛音心思一轉。讓小喬去見公主?他這是要幫小喬在將軍府里站穩位置?

如果他有這份心思,那麼小喬嫁進去,倒也不全然是壞事。秦宛音道:「既是如此,就讓三娘替小喬打扮打扮。」

這話的意思,是願意讓小喬去了。

董亦勛微微欠身,勾起一抹笑意,郁以喬摸不透他的想法,但既然大娘發話,終歸不是壞事。

柳盼采向董亦勛欠身告退,拉着郁以喬離開。方才那一番交手,別的深淺沒試出來,她們心底卻是明白了,董亦勛這人是個有手段的,定不會讓妻子吃下暗虧,既然小喬的婚事已成定局,她們能做的,也只剩下周全了。

郁以喬再出現時,換上淺紫色花綃襖子,外罩魚肚白的花縐紗衫,下着嵌絲的百合綉羅裙,一張雪白清秀的瓜子臉上未施脂粉,然長睫彎彎、五官明媚,看得他目不轉睛。

本就知道她長得嬌妍清麗、姣好動人,卻沒想到只是換上一身打扮,竟絕美得教人別不開眼。

董亦勛的眼神讓柳盼采很滿意,雖說她們明白以色示人不是長久之計,可眼前局面無法更移,她們唯有在女兒出嫁前多做提點。

董亦勛領了郁以喬出門,紅菱、紫荷跟在身後。大門外頭停着一輛黑得發亮的馬車,車前、車后各有六匹高大駿馬,馬側都站着一個身着武者黑袍的男子,沒有人開口說話,可那氣勢就是會讓人不自覺想退避三舍。

候在一旁的董伍上前兩步掀開帘子,請郁以喬坐進去。他悄悄向她望去兩眼,心中忖度,這位郁姑娘可比之前那位郁姑娘順眼得多,不說美貌,光是那氣度,怎麼看都狠狠壓過那位。

郁以喬上馬車,紅菱、紫荷跟着上車,董亦勛走到馬車前頭、跨身上馬,馬側的董壹接手駕車,董伍飛快坐到董壹身旁,不多久,馬車向前駛去。

郁以喬看着兩個婢女,聯想到另外幾個,忍不住失笑。

紅菱、紫荷是董亦勛送來的,平頭平臉,說漂亮不至於,但手腳伶俐,是會做事的。

在她們過來后沒幾天,侯府那邊也送四個女子過來與她熟悉,她們名義上是婢女,可一個比一個動人美艷,個個都是手指白皙纖細、體態婀娜風流的人物,說起話鶯聲燕語、嬌態盡現。

要她們到她身邊伺候?別讓她伺候她們就成。

那時見到人,大娘好看的眉形皺成一團,二話不說便把人給退回去。

沒想到,隔不到兩日,曹氏就巴巴地上門來,上門不打緊,發現她們居然換了新屋大宅,屋裏用件全都是昂貴品,看得她兩隻眼睛發直。

她認定這是董亦勛相贈的,氣得咬牙切齒,不停叨叨碎念着,「怎麼說侯府才是郁以喬的正經娘家,這裏算什麼啊!」可她還是強忍下怒氣,好言好語地對她曉以大義,說那幾個女子是要備着給她當通房丫頭,府里花不少銀子給張羅來的,然後巴啦巴啦,一整套女子固寵手段。

她好言好語說了整個上午,還以為大娘會讓人留飯,沒想到大家竟是陪着她熬肚子,打死不鬆口開飯,直到她訕訕離開。

自己一路裝傻到底,沒讓她把四個丫頭給塞進來。

可三娘還是忿忿不平地罵道:「假惺惺,她哪是為我們小喬着想,不過是想找人控着小喬,若是再能分點寵,那邊多少能撿點好處。」

二娘也說:「若真是要把人送給小喬,怎沒連同賣身契一起送過來?」

不管怎樣,光是丫頭這件事,就能鬧上一場,還沒嫁進去呢,就有這麼一堆子事,日後……安閑的日子怕是沒得過了。

「小姐,你在想什麼?」紅菱發現她在笑,連忙問。

相處幾日後,大娘二娘曾在私底下對她說:「王爺送過來這兩個看起來是妥貼人兒,日後你再多多觀察她們,如果沒覺得什麼地方不妥,就讓她們給你分憂。」

她們是過了三個娘那關了,而她向來信任娘的眼光。

「你們已經服侍王爺很久了?」

「回小姐,我們八歲進將軍府,本來是廚房的打雜丫頭,太夫人覺得我們還看得過眼,就把我們分派進主子的耕勤院,從三等丫頭當起,熬過幾年,才升上一等丫頭。」

她們本分而認命,一心為主子辦事,旁人的慫恿皆沒入眼,慢慢地,她們得到王爺的看重。

「在你們眼中,王爺是個怎樣的人?」

「五年前,主子溫柔斯文、體貼也風流,不管是對家裏的長輩、妻妾、丫頭或……」紅菱稍稍頓下,想起了主子的交代。主子說過,如果姑娘想知道什麼,便鉅細靡遺全數回答。於是,她接起下面的話,「或外面的姑娘都很好,他待誰都沒紅過臉,雖然在外人眼底,有那麼些許紈褲氣,但周圍伺候的人都樂於同主子親近。」

「之後呢?」

「主子受傷醒來后,性子略有轉變,似乎對仕途上了心,過去幾年,主子留在府里的時間並不多,全心全力在戰場上建立功勛,這讓老將軍和太夫人很感欣慰。」

紫荷只提到老將軍和太夫人,換言之,董亦勛的嫡母和兄弟董亦橋,是不樂意看見他改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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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夫銀夫糟糠夫 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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