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她指着他的鼻子怒道:「你不給,我便鬧到皇上跟前,皇上最痛恨勛貴子弟淫亂人倫,你說,一個小叔好端端的怎會跑到獄中私會嫂子?莫不是兩人之間有什麼不能告人的關係?」
齊穆笙若是那種科考出身的迂腐儒士,定會被她的話給嘔死,可惜他不是,他是商人、看過千百種臉孔的奸惡商人,哪裏會被這等程度的撒潑給嚇着。
他拍拍手,好像她的話正中下懷似的。
「說得真好,平日裏就覺得四皇子妃看我家嫂子的眼光有問題,瞧,這不就是啦,嫂子一入獄,你比誰都快、眼巴巴地趕了過來,難不成你與我家嫂子有染?」
齊穆笙痞痞幾句渾話,讓程氏一張俏臉氣得通紅不已!
程氏胸口起伏不定,臉上表情又驚又懼又惱恨,而齊穆笙則是一副潑皮耍賴的痞樣,阿觀見了笑到不可自抑,原來刻薄人,也可以這般大快人心。
日後有機會的話,該好好練練自己的嘴皮子,雖然她是諂媚界達人,犯賤界翹楚,俗辣界冠軍,但偶爾把自己的快樂建築在別人的痛苦上也不壞。
只是……一個不小心,她成為被休離的棄婦,再一個不經意,她又成為蕾絲邊,她的際遇太神奇,不寫成小說太對不起自己。
阿觀的笑聲,引來兩人目光齊聚,程氏怒不可遏地斥問:「你笑什麼?笑自己爬進閻王殿的速度不夠快?」
程氏的話惹惱了齊穆笙,他陰惻惻道:「要不要打個賭,你與我家嫂子,誰會先爬進閻王殿?」
見兩人劍拔弩張,阿觀連忙「居中調停」。
「都別生氣,我不過是開心,開心有四皇子妃這樣一位紅粉知己,若是有幸能活着走出這裏,四皇子妃,我一定竭盡全力爭取您的青睞,至於那個鞭子宴,還是留到日後閨房無人時,咱們再來試試。」SM耶,哇!想想都覺得刺激呢。
這哪是居中調停,根本是火上添柴。
阿觀氣得程氏胸中怒濤翻騰不已,她銳眼瞪向阿觀,恨不得將她生吞活剝,而齊穆笙也瞪她,他惱恨阿觀,都已經到這等田地了還故作無事狀,她難道不知道,外頭已經炸了鍋亂成一團。
程氏怒髮衝冠,恨不得衝上前將兩人給撕了咬了砍了,可心底卻也明白,今日之事已敗,若再繼續糾纏,自己討不得半分好,她怒氣沖沖地踢了縮在牆角邊的婢女一腳后,忿忿離開。
程氏離開,齊穆笙回到阿觀面前,擔憂浮上面容,低聲問:「到底怎麼回事,你怎會被關進天牢?」
「就是你聽到那樣,我對皇貴妃下毒。」她聳聳肩。
這些屁話他在外面聽多啦,他要聽的是真相,冷哼一聲,「下毒?你有這等本事就好了,你只會吞毒、吃毒,只會被人家害了,還用天理循環、報應不爽來寬慰自己,你從頭到尾就是個不折不扣的笨蛋,快說,下毒的人是誰?」
她幽幽嘆息道:「是誰不重要,重要的是王爺,他選擇我。」
「二哥誣賴你,你就認下?」
「不然呢?小蝦米能對抗大鯨魚?我不笨,所以不浪費力氣。」
「有皇上作主,你不認,沒人敢逼迫你。」
「皇上已經替我作主了。」給一紙休書,還她自由之身,她能要求的不多,皇帝待自己已屬寬厚。
凝睇着她,嘴上不說委屈,眼底卻盛滿委屈,這張臉已將真相描得清楚透徹。
真相還能是怎樣,有理由下毒的人是何宛心,葉茹秧同她有滅門仇恨,二哥知道罪名落在何宛心頭上,她必無法倖免,想着皇帝對阿觀的喜愛,再憑恃自己的功勞,二哥認定阿觀會平安無事。
平安無事……她這副模樣稱得上平安無事?
齊穆笙輕嘆,「你不要怨二哥,他有他的身不由己。」
阿觀百分百同意,只不過,她想當齊穆韌的「情不自禁」而不是「身不由己」,既然他的情不自禁被占走了,她這個人啊,不喜歡在愛情里將就,所以,再見、Goodbye、莎喲娜拉,期待他日再相逢。
「這世間誰沒有身不由己,你我又何嘗沒有。」她苦笑。
「二哥直到現在還跪在御書房裏懇求皇上,你會沒事的。」
齊穆韌還沒回王府?他真以為能替自己求回一條命?兇手為被害人求情,這個句子怎麼說都不通順吶。
長嘆,她實在不喜歡這樣,不喜歡自己取代何宛心成為他的罪惡感。
「麻煩三爺轉告王爺,不關他的事,是我自己認下的罪,我死或不死,他都無須愧疚。」
齊穆韌不要葉茹觀,那麼她便不要這個有齊穆韌的世界,她要回去了,既然睡不回去就死回去,每種方法都得試試才能甘心,對不?
「說這些話是白搭,只要二哥救不回你,他就會愧疚一生。」
她苦笑,言道:「如果王爺真會因為我的死而愧疚,就請他為我做一件事-把曉陽、曉初、月季、琉芳送出王府,將我的嫁妝、家當全送給她們,因為,於我而言,她們不是奴婢,是我的親人。」
「那我們呢?我和二哥還是不是你的親人?」
突來的一句話讓阿觀不知道如何回答,想過半晌,她緩緩道:「想當王爺及三爺親人的人很多,不差我一個。」
「如果,就差你一個呢?」他口氣里有着倔強,硬要逼出她的承認。
阿觀低下頭,不肯回應。
她知道的,心底一直明白齊穆笙對自己有好感,可她必須裝傻裝得徹底,這是為他、也是為齊穆韌,然而眼下……她誰都顧不上了,只能無語沉默。
齊穆笙真想一記敲破自己的腦袋,他在做什麼啊,難不成還期待她說:我與你二哥散了,日後只能仰仗你,你願不願意成為我的終生依賴?
他對自己苦笑,搖頭說道:「你暫時還不能離開,我先送你回牢房,月季她們幾個整理了好些東西,我已經讓牢頭給你送進去。
「記住,你要好吃好睡,再也不許折騰自己,就算你不顧念二哥,也得想想月季她們,如果你真的把她們幾個當成家人,就應該能理解她們有多擔心、多焦急。」
她朝他點頭。
「我明白的,請三爺轉告她們,我一切安好。」
「你要我公然說謊?就不擔心我下拔舌地獄。」他試着將氣氛變得輕鬆。
「善意的謊言不算謊,哪日三爺果真下了拔舌地獄,肯定是昧良心的生意做太多,與此事毫無關聯。」
「你!」齊穆笙笑了,又想戳她腦袋,可依她現在的情況絕對閃不開,君子不趁人之危,就算這個君子熱愛昧良心的生意。
齊穆笙打橫抱起阿觀往牢房走去,前腳才剛踩進,就聞到那股濃濃的屍臭味,再看見地上的嘔吐物,及那盆比餿水還可怕的食物,齊穆笙滿肚子的火氣發作了,怒聲一揚,他對着隨侍在旁的獄卒破口大罵:「你們就讓王妃吃這個?」
「沒有、沒有,王妃從進來以後,連半口都沒吃。」
一名笨獄卒連忙否認,可這個否認比不否認更慘,齊穆笙火大至極,抬起腳就要踹人。
阿觀連忙阻止。
「喂,你要是把我給摔了,看我怎麼修理你。」
齊穆笙這才收回腳,將阿觀抱得更緊些。
阿觀嘆氣道:「你傻啦,我是來這裏當囚犯,又不是來當王妃的,難不成你要他們天天好魚好肉供着我,如果當犯人待遇這麼好,誰不想到牢裏來住個三、五年,過過不事生產的舒心日子。」
齊穆笙想反駁,偏偏她字字句句全在理,滿肚子火沒處泄,他只能對着獄卒發飆,「去,去給王妃騰一間乾淨屋子來,得有桌有椅有床有褥,若是弄得爺不滿意,爺就叫你們不舒心。」
屋子?他當這裏是飯店啊,阿觀又想笑了。
阿觀試着告訴自己,她不是笑覺神經出問題,而是天性豁達、不懼生死,笑看塵世浮沉,眼界開明了,便是重如泰山的生死大事也輕如鴻毛。
所以這回她笑得大方,笑得不壓抑,笑看被齊穆笙嚇呆的獄卒們連滾帶爬地去張羅齊三爺的命令,心想,權勢還真是好東西。
不過一個時辰工夫,乾淨屋子就擺弄出來了,那屋子乾爽不潮,不只有桌有椅有床有褥,連梳妝枱、臉盆架子、小柜子全給弄上,他們想得周到,還用長長的布圍出一小塊地方,讓阿觀可以洗澡更衣。
齊穆笙這才臉色緩和,拿出一張百兩銀票交給他們,「好好照應王妃,日後三餐萬客樓的夥計會定時送過來,你們別想從當中撈油水,下回爺過來,若是見着王妃瘦了,她瘦一錢,爺就從你們身上給刮下一兩肉,明白沒?」
他的口氣威風凜凜,不知道的人還以為他是齊穆韌那個威武大將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