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仙人掌?你說的是仙人掌?」阿觀一聽興奮極了。
「你知道那個?」
「知道知道,快告訴我,京里有人在賣嗎?」
「京城裏沒有,但京郊有,我知道哪裏有人賣。」
「貴嗎?」
「聽那位賣花草的主人說,當初就是見它模樣奇特,才移植幾株過來,沒想到,家裏有山水園林的,誰愛那種不能遮陽又不能結果子的東西,可當初花了那麼多心血,又捨不得毀去,結果放在一旁不管,那東西竟是一下子功夫便長上一大片,原來極為好養。」
阿觀失笑,那是因為他施肥太過、澆水太多,生長在沙漠裏的東西,哪受過這種好待遇,自然是要一片丹心照汗青啦。
「太好了,今天、不,明天你就讓人拉馬車送你過去,有多少買多少,先移到咱們園子裏來,待我燒好盆盆罐罐的,你再把它們給佈置進去。」她一個興奮拉起賽燕的手又笑又叫的。
賽燕見她那副模樣,忍不住說道:「你是個很奇怪的人。」
「奇怪嗎?那你一天多看個幾回,就見怪不怪了。」
阿觀承認自己怪,沒辦法,入境隨俗從來不是她的拿手強項,她不是個有大志的女子,從不指望自己能影響這個朝代、這個異地空間,她只想影響身邊三、五人,讓她們隨自己起舞,佈置出一個民主時代的假象。
「夏靈芝從不親近下人,她說下人只會做兩件事-諂媚逢迎、出賣主子,她不想聽那些巴結虛話,也不給她們機會出賣。」
「也許,她吃過下人的虧。」
阿觀只是隨口一句,沒想到竟被她料到,當年大皇子與夏靈芝的事便是被貼身婢女出賣給長輩知道,因此本來應該陪嫁的丫頭,在婚禮前幾日被她秘密處死。
「柳婉婷的下人一個比一個厲害,經常替她做陰損事,可她們進到清風苑,全被你收服了。」至於蘭芳、晴芳那兩個沒被收服的,下場如何誰都一清二楚。
「我不收服任何人,我只是謹記一個原則,待人以誠。」
賽燕點頭,這種話她躲在清風苑的屋頂上不知聽過多少,她以為阿觀矯情、以為她擅於作戲,直到身處其中,才明白,原來天地間竟有阿觀這種人物。
突地,她目光一凜,眼睛眯了眯,壓低聲音湊近阿觀,說道:「後頭有人在跟蹤咱們。」
跟蹤?她想起那日在身後扶自己一把的人,也壓低嗓門,「先別動手,他們許是沒有惡意。」
「讓他們跟着?」
「見機行事。」
阿觀勾起賽燕的手臂,刻意揚聲道:「賽燕,你上回怎麼會被追殺?那人出手可真狠,你是同誰結下深仇大恨?」
「我在路上遇見幾名男子,他們見我單身一人上路,便湊上前想同我攀交,他們語調輕浮、舉止放蕩,我不想多予理會,可是他們一再挑釁、迫得我不得不動手,是我輕敵,才中了他們的道兒。」
「你說過自己的武功挺不錯的,就算打不贏,輕功一掠也就逃走了,怎麼會受這麼重的傷?」
「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我見那個帶頭的主子腳步虛浮、眼下黑腫,定是個縱慾過度的放蕩男子,便沒將他們看在眼裏,加上那時我心情正差,聽不得他們的挑釁,匕首刷過,在對方的腹間刺了個窟窿,沒想到那些侍衛里倒有兩個是有真功夫的,以一敵二,我不是他們的對手,而他們見主子受傷極重,哪肯放過我,於是……」接下來的話,她便不說了。
阿觀點點頭,又問:「你現在功力恢復了沒?」
賽燕見阿觀在只有兩人看見的角度里,比了比食指,明白她的示意,說道:「我被他們廢去武功,這輩子只能仰仗你的收留,弄弄花、玩玩草,賺點銀子過生活。」
「其實沒有武功也沒關係呀,瞧瞧,月季、曉初……我們這群女人,哪個懂武功,還不是自力更生,活得精彩絕倫。」
賽燕點點頭,兩人刻意慢吞吞走着,賽燕眼尖,看見草叢裏有一條肥壯碩大的蟒蛇,她在耳畔對阿觀說:「小心,別往草叢裏靠過去,那裏有蛇。」
有蛇?還是在……有沒有看過正在炒飯中的蛇?春天啊,正是新生命展開「性」旅程的好時機。
哈!恰恰好,就用蛇來引蛇出洞,看他們「同類相殘」,阿觀倏地抓緊賽燕的手臂,拉開喉嚨放聲尖叫,「啊……蛇……」
她沒料錯,兩道黑影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出現,一人一手抓住草叢裏的大肥蛇。
他們以為阿觀驚嚇得看不清兩人,抓住蛇轉身就要跑走時,哪知道,阿觀氣定神閑,好整以暇地看着他們的動作,在他們打算溜走時,出聲大叫,「齊文、齊止,你們要把我的蛇肉羹端去哪裏?」
脖子間一陣陰風吹過,毛骨悚然,他們緩緩轉過身,無辜的眼神望向阿觀,她的眼睛怎麼這麼銳利,他們分明用黑布蒙住口鼻了啊……
這下子可好,泄漏身分了,王爺要是知道,恐怕他們和手上的蛇同命運,都要被剝下一層皮。
阿觀上前,一把扯掉他們臉上的黑布巾。
她是做啥的?她會畫圖、會制陶,她對東西的形象,只消一眼就能瞧得清楚。想唬她?門兒都沒有。
看着兩張扭曲的臉孔,幾乎與手上那兩條蛇異曲同工,阿觀抓起蛇尾巴當鞭子使,一下一下打上他們的胸口,他們這才曉得,王妃……不怕蛇……
「王妃您……」齊文苦了臉,求饒地看住王妃。
是他?在大皇子府里救下自己的男子,賽燕雙眼盯住齊文,齊文被她看得發窘,紅着臉、低下頭。
「對,我不怕蛇,別人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我是一朝被蛇咬,就學會吞蛇鞭、吃蛇羹、用蛇皮做包包。」
這時候他們哪還有心情聽阿觀的玩笑話,只覺得頭皮發麻,寒氣從腳底心一路往上竄起。
「說吧,你們的主子在哪裏?」
她氣到不想吃飯、不想說話,一進屋裏就把門給反鎖,除了賽燕誰也不讓進,急得幾個丫頭在外頭猛拍門。
「主子,咱們不知道王爺待在庄園裏的事,您不能連我和紅霓都給氣上。」
綠苡這話不說還好,一說就讓阿觀更跳腳了,如果她們不是齊穆韌的人,那麼還能是誰的人,是皇帝、皇帝啊!
說得那麼好,安排得那麼妙,放她自由,不讓她和過去牽扯?
結果呢,派了兩個眼線在身旁跟着,難怪那時她累得慌,她們偏要拉自己上街,難怪才逛過那一次,她就遇上曉陽、曉初……一群舊家人。
如果不是齊穆韌和皇帝互通一氣,齊穆韌會知道她沒死?皇帝會知道她懷孕,還賜下昂貴補胎葯?
所有的事全是安排好的,偏偏她傻傻地一住三個月,啥也沒發現,難不成他們就專門欺負她這種不愛打破砂鍋問到底的女人?
「主子,彆氣啊,齊古說的話您又不是沒聽見,王爺這段日子有多苦,您也明白啊。」曉初拍打着門替王爺說話。
「主子,是曉陽不好,那日王爺過來,同我們說一大篇話,是我先被感動了,還感動得亂七八糟,才會求各位姐姐幫幫王爺的忙。」
曉陽仗着主子疼她,居然把所有的罪全往自己頭上攬,這讓裏頭的賽燕更難理解這群女人。
「主子,您生氣沒關係,可是彆氣壞身子,您現在可不比平常時,得多顧念着孩子啊。」琉芳說道。
對!顧念完孩子順便顧念起孩子的爹,怎樣,她的親人全轉移陣線,站在齊穆韌那一邊了?
也不想想當初是誰跪地求情,把她們從魔鬼手裏救回來?不是她,她們現在不曉得能不能在青樓里當上紅牌呢?
親人親人,喊假的,一碰到強勢的、厲害的,一個個全往人家身邊蹭。
「主子,我們錯了,我們馬上搬家,再不理會王爺,行不?」曉陽見風轉舵,可惜來不及了,船已經撞上礁岩,沉定啦。
「走開,叛徒!我這輩子都不要看到你們。」
阿觀大叫完,塢起耳朵,半句不想再聽她們說話,逕自走進內室。
賽燕靜靜地端了杯溫水給她,阿觀接手喝下,看見賽燕的欲言又止,遷怒問:「怎麼,你想替她們說話?」
她搖頭。
「我只是在想,以誠待人真的有用?」
可不,她的真誠全餵給狗吃了,一群狼心狗肺的叛徒,虧她剜心剜肉養着,養到頭……養出一個聯手夜奔敵營。
阿觀躺進床鋪里,拉起棉被將自己裹成一圈。
她想揍自己一頓!
因為,說謊的不只有她們,難道這些日子以來,她沒有隱約感覺到什麼?誰能待她這樣?誰會為她專心、為她小心翼翼?如果她願意自己推理分析一下,恐怕早就知道答案謎底,她啊……何嘗不是在欺騙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