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第十二章

而Lily姐快步走進總裁辦公室后不久,兩人匆匆離開,她咬着唇,心知那是一筆大到很驚人的合約,公司為了它已經接連忙碌三個月。

她很害怕,想躲起來哭又沒種躲,她很清楚在總裁和Lily不在時她就是二十七樓的看門狗。

可是,她真的很想哭。

於是她抱着立勛的照片,脫掉高跟鞋把自己蜷縮在辦公椅里,一面哭一面跟立勛訴說委屈,她狠狠哭上半個鐘頭,然後在總裁和Lily進辦公室之前,恢復。

她戰戰兢兢地看着總裁,不管是匆匆出門或從容進辦公室,他都是一臉平和,無法從他臉上讀出任何線索。

她只能滿臉驚恐和委屈,小聲問:「Lily姐,解決了嗎?合約……」

Lily沒回答,卻狠狠丟過一個眼光,冷聲問:「哭多久?」

每次她看見自己在吃麥當勞,就會掛起滿臉的鄙夷,似笑非笑地道:「你真敢吃,再吃下去公司就要為你更改大門寬度了。」

不然就說:「生日快到了吧,要什麼禮物?潤滑油用完沒?別節省多塗一些,今年姐姐送你一打,免得每次上廁所都擠不進小小的門框裏。」

再不,就是用一根手指頭揉揉太陽穴,對着她的身材上下打量,「讓我想想辦法,要怎麼把你r碩的身軀擠進今年的香奈兒春裝里。」

她永遠有辦法在最短的時間內,將自己的自信給狠狠敲碎掉,她敢怒不敢言,只敢在肚子裏暗暗腹誹,我又不是水耕蔬菜區的,我在肉食動物區啊!

一次兩次,為挽救自己可憐的自信心,她只好自我催眠Lily姐是在嫉妒我用美食減輕壓力,可是她的壓力是從哪裏來的,不就是……

唉,過去兩年,她的上司既刻薄又殘酷,傷人心於無形中、摧毀意志於日常里,在這樣的嚴厲訓練之下,她早已養出無堅不摧的心靈,就算換個新上司也打擊不了她。

媺華的私人物品不多,一個紙箱就足夠,根本不需要花到一個鐘頭,只是收着收着她就會回想起許多場景,就會停下手邊工作,就會……也許鼻酸、也許微笑。

「半個多小時。」她乖乖回答,不敢有任何作假。

「今天加班一個小時,去給總裁泡一杯咖啡。」

「要……什麼口味?」

「Cappuccino。」

Lily的回答讓媺華鬆口氣,Cappuccino是總裁成功將合約簽定后必喝的咖啡,那是一種儀式,就像每年立勛的生日她都要吃掉一個六寸蛋糕,就像傷心時她一定要穿上立勛送的Nike,也像每個寂寞的假日她會走一趟立勛的老家,回憶在每個角落裏曾經發生的故事。

因此少少的私人物品,她花將近兩個小時才收拾完畢,離開位置時,她進一趟辦公室跟總裁說再見。

宋祺軍從電腦前抬起頭,對她微微一笑,說:「到了五樓,要更努力工作。」

「是的總裁,謝謝您這兩年的照顧。」

「你值得。」他說。

她明白總裁的話是客氣應酬,他就像個完美機器,有強大的工作能力以及一張永遠溫和的表情,即便是責備屬下時也一樣,他有良好的EQ,他從不會情緒失控,不管失敗或成功,她都沒辦法從他的表情猜出他的心情,只能從他要的咖啡里知道現在是寧和還是焦郁,就像女人從基礎體溫里看出危險期、安全期一樣。

走回秘書室,媺華對Lily說再見,Lily忙着處理手中的事,根本不抬頭多看她一眼。

她往往覺得Lily姐和總裁是同一款型的機器,不會大笑大樂、不會難過受傷,他們被製造出來純粹是為了便利人類生存。

但儘管如此,她還是希望Lily姐可以對自己發出一點類似依依不捨的訊號。

但Lily並沒有,因此媺華進電梯時有些失落了,雖然她不敢期待像別的辦公室那樣,大家為她辦個升遷或降職Party,吃吃蛋糕、喝喝啤酒,但也沒想過離開工作兩年的環境,連一個對她說再見的人都沒有。

可媺華不知道,在電梯門關上那一刻,Lily抬起頭對着白金色的電梯門看了很久,表情里有幾分不明因素的悵然。

新辦公室在五樓,沒有獨立的秘書室,媺華和總編共用同一個空間。

辦公室不算小,有一組沙發,沙發旁邊有個小吧枱,冰箱、開飲機、洗碗槽、小瓦斯爐,杯杯盤盤應有盡有,總編的大辦公桌椅臨近窗戶,窗下的牆面處是一整排精美的柜子,柜子上擺了幾個綠意盎然的盆栽,地板是原木釘的,沒有心靈脆弱、一不小心就會受到污辱的長毛地毯。

這點讓媺華很愉快,她的位置在角落處,擺設和樓上秘書室差不多,但電腦是蘋果的,這讓她滿意,她三兩下收拾好自己座位,坐在新位置上好一陣子才熄燈離開。

她坐在位置上時想,新任總編是誰,會是海歸派的謝亦廷嗎?如果是的話她的麻煩就大了,拒絕未來上司,她肯定沒有好臉色瞧。

她上網查過新的人事命令,就是找不到這筆資料。

會是王總編嗎?上星期她被攝影組邀請參加送舊Party,雜誌社送走五位離職員工,兩位退休、一位高升、兩位出國研修,王總編是退休兩位中的一位。

因為找不到合適的替代人選,所以請王總編回籠?

如果是他,辦公室應該不必裝修得煥然一新吧?就算是謝亦廷,大概也得不到這個福利,所以……是個能力更高、來頭更大的新主管?

媺華猜不出來,遂聳聳肩,反正明天就會知道答案,兵來將擋、水來土掩,誰怕誰,她連Lily姐那種機械人都能配合完美了,還會有更艱難的任務嗎?

這想法讓她心情放鬆,那夜一覺到天亮。

隔天,她像過去兩年中的每一天,五點半起床、六點二十齣門,七點十分進到辦公室,用自己的馬克杯在吧枱裏面泡一杯濃濃的咖啡,拿兩塊餅乾乘電梯到樓頂坐進在葡萄架下的藤椅里。

前幾天,媽媽又打電話來說,姐姐已經存了兩百萬嫁妝,最近很多婆婆媽媽都在給姐姐介紹男朋友……

這些是前題,後面才是重點,姐姐吃家裏住家裏,生活平穩可以存下九成九的薪水,不像她工作壓力大、老闆給臉色,賺的錢付完房租生活費所剩無幾……然後彎彎繞繞、盤盤旋旋后問她到底要不要回南部。

要回去嗎?

這個問題她想過一千遍,媽媽說的都是事實。剛畢業時她話講得很大聲,說她學企管,不是為了計算泡沬紅茶一杯多少錢,說得好像自己志向很遠大,但她說不出口的話是,她必須留下、必須在台北等待一個結果。

但是四年了,那個結果好像離她越來越遠,所以……回家嗎?她沒有答案,如同「搬離舊公寓嗎?」般,也沒有答案。

她不知道還要耗掉多久光陰自己才會死心,因此她常藉由一些小藉口來製造模糊答案。

比方說交到新男友,就遺忘舊感情:比方說用自己存的錢買下一個LouisVuitton水波紋長夾就切斷過去:比方說買下一間屬於自己的公寓,成功幹掉Lily姐、搜集完所有Hermes精典款絲巾……

她調整一下脖子上Hermes精典款絲巾,自從一九三七年起,Hermes每年發佈春夏、秋冬兩系列的絲巾,每個系列有十二款,其中六種是全新設計,六個是精典款。

在MATCHLESS工作兩年,目前她只有兩條精典款,換言之,要徹底遺忘過去,是很久很久以後的事情。

七點四十五分,她拿起杯子,離開頂樓。

二十七樓不大,只有兩間辦公室,一個茶水間,兩個化妝間,以及四間大小不一的會議室,可以供五人小組會議,也可以提供三十人的集會,而平常不開會的時候,在二十七樓上班的只有總裁、Lily和媺華。

但五樓不同,五樓也有會議室,占最大空間的是編輯室,編輯室采開放空間,有將近二十個編輯在裏頭工作,而總編辦公室離電梯最遠。

媺華下樓的時候,已經有零星幾位編輯在座位上,上班時間還沒到,他們多數在瀏覽網頁或吃早餐,媺華要進入總編辦公室前必須先經過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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試用惡老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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