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一章

秦樂樂凝視着窗外一片雪白的景色,淡漠的表情透露出些許凝重。

連下了三天的鵝毛大雪,各地紛紛傳出災情,據說貧民區好些屋子已經被雪壓垮,壓死、凍死了好些人命,而且死亡人數持續增加中。

那家人的屋子,怕撐不了多久吧?更有可能早就已經被雪壓塌了,至於人……她還該在乎他們嗎?

嘴角勾起一抹自嘲的淡笑,不說她本來就和那家人沒關係,就算是這個身體的原主,也在被趕出家門後饑寒交迫的死在街上了。

是的,她並不是這個時空的人,她原生活在二十一世紀,職業是護士,才剛升為護士長兩個月。那天她放颱風假在家打網游,結果電腦被雷劈中,她因此觸電而亡,莫名其妙來到這個時空,被拉進這具因饑寒交迫,靈魂幾乎消散的身子裏,身不由己的融合了那虛弱的靈魂,得到了身體原主的記憶。

原主叫做夏小婉,要說夏小婉的身世,得先從她爹娘的家世說起。

夏家在懷安城本來只是一個有兩間鋪子、做做小生意的普通人家。夏小婉的爹叫夏振業,自十四歲中了秀才後便認為自己是清貴之人,自命清高又迂腐頑固,甚至有些嫌棄自己的爹是做生意的,渾身銅臭,連累了他這樣清貴之人,而夏老爺也就這麽一根獨苗,從小就寵,最終把兒子寵成了這般眼高手低、自以為是的性子。

而夏小婉的娘邢氏,是跡州首富的庶小姐,雖說是庶出,但卻是孫輩里唯一的女孩,還算受寵。

這兩個家世有如天壤之別的男女本是沒有交集的,無奈造化弄人,邢氏在一次與家人游湖時不小心落水,被當時在岸邊與其他學子賞景吟詩的夏振業所救。

其實當時根本不必夏振業救人,邢家的丫鬟已經下水了,只是夏振業早了那麽一步,還偏偏不把人往邢家的畫舫上送,反而游到岸邊去,這種狀況下對女子來說,清白沒了,不嫁給這個男人,就只有削髮為尼一途,於是,只得嫁了。

夏振業娶了邢氏之後,夏家利用邢氏帶來的龐大嫁妝開始擴展生意,夏老爺其實很有生意頭腦,只是礙於白手起家,手頭資金不足,且懷安城早有固定的勢力分佈,所以一直邁不開腳,如今成了邢家的姻親,等於有了靠山,就算邢家沒有給予實質上的幫助,也讓夏老爺行事上方便許多,生意越做越大,短短几年便成了懷安城首富。

照理說,夏氏一家能過着富裕的生活,邢氏厥功甚偉,她在夏家的生活應當不錯才是,可偏偏夏家全是白眼狼,認為邢氏的犧牲奉獻是應該的,甚至夏振業還覺得自己委屈了,好心救人卻被迫娶了一個失了清白的女子—就算這個清白是因為他多管閑事才毀的—以至於讓他失信於心愛的表妹。

邢氏的性子也是綿軟懦弱的,以秦樂樂來看,根本是腦子有問題的,因為邢氏竟然也覺得是自己不對,因此進門不到三個月,夏小婉的爹就將表妹陳氏娶進門,雖然是妾,卻是以平妻之禮待之。

進門不到一個月,陳氏就懷了三個月的身孕,也就是夏家的庶長男,夏小婉的大哥。

這個時空,有侍妾不得在正室之前懷孕的律法,除非男子年過三十而正室依然無子。

夏家人還算有腦子,將消息瞞得緊緊的,等邢家得到消息,庶長子都已經快滿周歲了。邢家人曾上門,無奈邢氏性情軟弱,縱使邢家人有心為其撐腰也無從下手,畢竟就算伸手救人,也要被救的人願意把手伸出來吧!

邢家人怒其不爭,一再失望後,終於撒手不管,並透出風聲,夏家之事再與邢家無關,這等於告訴商場上的競爭對手—邢家不再庇護夏家,諸位儘管有冤報冤,有仇報仇。

失去邢家這無形的後盾,夏家立刻遭受到各方面的打壓,對夏家的生意有不小的影響,這反而讓夏家人更怨恨邢氏,自此,邢氏的日子就更加難過了。在夏家人搜刮完了邢氏的嫁妝,知道邢氏再無利用價值,正打算給邢氏一封休書時,邢氏懷孕了,也就是這個身軀的原主,夏小婉。

夏小婉一出生,瘦弱得被大夫說活不過周歲,可是夏小婉頑強的活了下來,而邢氏因為生產時傷到身子,之後又沒得到好的照料,身體可以說是垮了,病歪歪的撐了七年,最後無奈的丟下女兒一命歸陰。

這其間,陳氏又陸續生了一個兒子,一個女兒,也就是夏小婉的弟弟妹妹。

其實這些事本不是小小年紀的夏小婉能知道的,但她經年累月在陳氏刻薄咒罵中知道了大概,再從娘親的解釋中拼湊出一些真相,而秦樂樂來到之後,也對本尊的家庭稍做調查,才概括得知,畢竟這些事當初鬧得挺大的,在懷安城也不是什麽秘密。

邢氏過世後,邢家開始積極打壓夏家,在很短的時間內,并吞了夏家全部的產業,使夏家生活瞬間陷入困頓,從首富被打回原形,甚至跌落塵埃,夏老爺受不了打擊,被趕到貧民區之後一病不起,不到幾天便撒手人寰,讓夏家的境遇雪上加霜。

這種情況下,原本就飽受虐待的夏小婉,日子比豬狗還不如。不但有做不完的家務,還不時的被打罵,夏家每個人看見她都可以毫無理由的拳腳相向,他們一天只給她一餐,而且還常常沒得吃,就這樣熬到了十一歲。

年初,夏家長男十六歲,準備說親,陳氏說家裏沒銀子,打算賣了夏小婉給兒子娶媳婦,可惜她被他們虐待得太凄慘,根本沒有人牙子願意花銀子買一個看來活不了多久的小丫頭。十一歲的夏小婉,看起來比六、七歲的幼童還瘦弱。

陳氏明白夏小婉連最後這點利用價值都沒有時,一時火大,完全不顧正值隆冬時節,就將她趕出家門,結果夏小婉只勉強熬過一個晚上,隔天早上就死了,再睜開眼睛的,是來自二十一世紀的她,秦樂樂。

她其實運氣還不錯。

雖然很不幸的穿越成這樣一個小可憐,但至少她一醒來,就被好心的玉品軒肖掌柜給救了,單單治病療養就花了三個月,才勉強保住性命,然後肖爺爺和肖奶奶又花了半年多的時間和不少的銀子為她調養身體,這才終於有了現在的她。身子雖依然比同年齡的孩子瘦弱,但至少她可以像正常人一般的生活了。

素昧平生的外人這般為她盡心儘力,比起親人的所作所為,實在是一大諷刺。

對於夏家她完全沒有好感,尤其是那所謂的祖父母和爹,讓她厭惡至極,但陳氏的做法她倒是能理解,畢竟她和邢氏對立,對敵人仁慈就是對自己殘忍,只能說夏小婉是宅斗下的犧牲品。

相比於夏家,她對邢家更反感,覺得他們是打着為邢氏出氣的大旗,行并吞夏家產業之實,畢竟他們若是真那麽疼愛邢氏,又怎麽會完全不顧慮到邢氏唯一的骨血—夏小婉的存在呢?

若他們有稍微為夏小婉考慮,至少會在極力打壓夏家之前,安排一下她的未來,以邢家的財力,就算養一百個甚至一千個夏小婉,都只是張張嘴,甚至連手指頭都不用動的小事,但是他們沒有。

他們不可能不知道夏小婉的處境,也不可能不知道他們的行為會為夏小婉帶來怎樣的滅頂之災,這一切證明了他們完全不在乎她。

所以夏小婉死了,被她那些親人聯合害死了。

也罷,這樣她這個外來者就無須去顧慮那些所謂的「親人」,從此這世界再也沒有夏小婉這個人,只有一個親爹不愛、後母虐待並趕出家門,然後被肖爺爺所救、被肖奶奶悉心照顧,叫做秦樂樂的小可憐。

深吸了口冰涼的氣息,她感覺氣管有些搔癢,輕咳了兩聲,暗嘆自己這個破爛身子,可想到自己的決定,於是整了整儀容,舉步往肖爺爺和肖奶奶所住的寢房走去。

「吳嬤嬤,肖奶奶午睡起了嗎?」秦樂樂看見守在外面,坐在凳上眯着眼做針線的吳嬤嬤,微笑地上前低聲詢問。

肖家並不是什麽大戶人家,肖爺爺在玉品軒做掌柜,每月領月俸和抽成,收入還算不錯,不過整個家裏除了吳嬤嬤一個僕人外,就只有肖爺爺身邊一個老僕吳應,兩個都是從小跟在主子身邊的,情誼非同一般。

吳嬤嬤是肖奶奶陪嫁的丫鬟,本姓什麽秦樂樂並不知道,肖奶奶年輕時,流掉了兩個孩子之後便一直無法再懷孕,當時有意讓肖爺爺收了吳嬤嬤,可是兩人都不願意,之後肖爺爺做主讓吳嬤嬤嫁給了吳應,可惜夫妻倆一心一意侍奉主人,竟也沒有生下一兒半女。

總而言之,她秦樂樂是這幾十年來,唯一出現在肖家的孩子。

「是秦姑娘啊!小姐還沒起呢,不過看時辰也該把小姐叫起,不然晚上可不好睡了。」吳嬤嬤笑得和藹,至今幾十年過去,她依然習慣稱主子為小姐。「找小姐有事兒?」

「嗯,有件事要和肖奶奶商量。」秦樂樂在階梯上坐下,也不着急,有一句沒一句的和吳嬤嬤聊天,不過沒聊幾句,房裏便傳來肖奶奶慈祥的聲音。

「是樂樂嗎?」

「小姐,是秦姑娘來了。」吳嬤嬤笑着揚聲回應。

「都進來吧!」肖奶奶說。

秦樂樂跟在吳嬤嬤身後進了房裏,看吳嬤嬤伺候肖奶奶起身梳洗,想上前搭把手嘛,卻又礙手礙腳,反被吳嬤嬤笑着趕到一旁去。

「樂樂有事找奶奶?」梳洗後,肖奶奶拉過秦樂樂坐在一旁,慈祥的看着這個懂事又惹人憐愛的小姑娘。

「嗯,肖奶奶,我的身體已經好了,所以……」

「樂樂,你想離開?你有地方去嗎?」肖奶奶有些意外的急問。

「不是的,肖奶奶,您聽我說完。」秦樂樂趕緊安撫道。「這將近一年的時間,您和肖爺爺在我身上花的心力和銀子實在太多了,你們的恩情我銘記在心,現在我的身體已經痊癒,想找個差事做做。」

「這怎麽成,你是個姑娘家,身體也不好,能做什麽差事。」

「這個我想過了,我很會照顧病人,所以如果有什麽人家需要,可否請肖爺爺做保,介紹我去做?」

「照顧病人」肖奶奶一驚。「不成不成,你身子本就不好,如果過了病氣可怎麽得了?不成,奶奶不答應。」

「肖奶奶……」秦樂樂拉着肖奶奶的手晃着,撒嬌地喊。

「你這丫頭,奶奶是為你好,你自己都需要人照顧了,還怎麽去照顧別人?」肖奶奶拍了拍她的手。「聽奶奶的,再好好休養個兩三年,到時候把身子養好,奶奶再幫你找個好人家。」

秦樂樂卻搖頭。「肖奶奶,我不嫁人的。」

「胡說!姑娘家哪有不嫁人的。」肖奶奶低斥一聲。

「也不是一定不嫁,只要符合我的條件,不過大概很難。」秦樂樂慧黠的一笑,對於嫁給一個古人她不排斥,她排斥的是和別的女人共用一個丈夫,要知道,牙刷和男人是不能公用的,她嫌臟。

「唉呀!反正我才十二歲,這事不急。」十二歲還是虛歲呢。秦樂樂果斷的結束這個不怎麽妙的話題。「肖奶奶,我的身子現在看起來雖然還很瘦弱,可是真的都好了,您就答應我,要不然我繼續住下來也不安心,會覺得自己很沒用。」

「你這丫頭怎麽這麽固執,住在奶奶這裏有什麽好不安心的?更何況你是在養病,怎麽說自個兒沒用?」肖奶奶聽得心裏疼啊!

這丫頭以前過的到底是什麽樣的生活,怎麽會連養個病都不安心呢?不過回頭想想當初樂樂剛被救回來的樣子,又不覺得意外了。樂樂說她不是乞丐,只是被親人虐待,想賣了她又沒人要,就把她趕出家門。

「肖奶奶,您就答應我吧。」秦樂樂發揮撒嬌大法,整個人都扭進肖奶奶的懷裏。

「行了行了行了,我答應還不成嗎?」肖奶奶終於投降。「不過,」她打斷秦樂樂即將出口的歡呼。「選什麽人家得由你肖爺爺把關,等你肖爺爺回來,我會好好跟他說說,到時候會再把你叫過來問清楚。」

「謝謝肖奶奶。」只要肖奶奶這關過了,肖爺爺那邊完全沒問題。

在這個時代可沒有什麽類似護士的職業存在,大夫看了病開了藥方治了傷塗了葯,最多再交代幾句,之後就要靠自己了。

不嚴重的病或傷倒還無所謂,那嚴重的、卧床不起的呢?

大戶人家有下人照顧,平常人家靠的就是親人,但不管是有錢沒錢,那些畢竟不是專業人士,照顧起來肯定有很多疏失,造成病人或傷患的不適還在其次,就怕因此耽誤病情而造成了終身遺憾,這種實例就算是在醫療進步的二十一世紀也時有所聞。

這些感受,在她卧床養病的這幾個月深有體會,所以這段期間,她腦子裏有了一個念頭—她要開設一間學館,專門訓練一些醫護相關的專業人員,之後醫院的設立也是勢在必行。

她有專業知識,受過專門訓練,還有十幾年的實戰經驗,這些都是她在這個時代的立足根本。

不過現下只是開始,她也只有一個大概的想法,細節方面還需要多方考量,她知道不容易,在這時代,不管是社會風氣或國情都會有很多限制,尤其是身為女子,具體執行的時候肯定會更困難,但是她相信只要踏出第一步,那麽達到目標便也指日可待。

信陽王府荷園香荷水榭

「滾!通通給我滾!」

一聲怒吼後,鏗鏘匡啷的聲響伴隨着女子的尖叫嗚咽傳了出來,緊接着自房裏踉蹌的跑出兩名侍女,發亂了,臉上還有可疑的液體直往下淌,身上的衣裳也有些食物的殘渣。

「怎麽回事」信陽王夫妻剛好踏進水榭探望受傷的小兒子,看見渾身狼狽的侍女,信陽王厲聲質問。

「王爺,王妃,奴婢們實在……實在已經儘力了,可三少爺還是……」兩名侍女跪在地上嗚咽的請罪。「奴婢們無能,請王爺王妃降罪。」

信陽王夫妻相視一眼,自從小兒子受傷,壞脾氣是一日盛過一日,打跑了多少奴才早就數不清了。

「起來吧!這事兒不怪你們,下去梳洗,休息兩天再去找薛嬤嬤安排新差事,這個月的月俸加一兩,算是給你們壓驚。」信陽王妃仁慈的說。

「謝王妃。」兩名侍女感激涕零,本以為一頓杖責是免不了的,幸好她們遇到的是仁慈善良的王妃,不僅躲過一劫,還得了賞賜,更讓她們開心的是不用再伺候那殘廢、脾氣暴躁的三少爺。

信陽王沉着臉看着,好一會兒揮手遣退左右。

「王爺?」信陽王妃疑惑地看着丈夫。

「你也回去吧!以後楷兒這裏我來安排,別再讓那些沒眼色的奴才來這裏打擾楷兒休養。」信陽王冷漠的說。

「王爺,您怎麽……」信陽王妃表情微微一僵,不過也就那麽一瞬間。「王爺,楷兒也是我的兒子,如今他變成這樣我也心疼,至少好好安撫那些受害的人,免得他們到外面亂傳什麽話,對楷兒不利,我這麽做還不是為了……」

「伺候主子是她們的本分,什麽叫受害人?楷兒把他們怎麽了?傷了殘了還是死了?」信陽王冷酷的看着王妃。「你這麽仁慈善良,怎麽不去安撫那些被你女兒動不動就用刑致殘致死的人?怎麽不去給那些被李仁、李義凌虐致殘的女人壓驚?他們的院子裏哪天不抬出一兩具屍體?你怎麽不去發揮你的仁慈善良,不去替他們收拾爛攤子?」

「王爺……」信陽王妃臉色慘白,哀戚的望着信陽王。「您還不懂為什麽嗎?妾身為楷兒做了這麽多,不就是不希望落人話柄,說妾身不慈,沒有善待……」

「別說了,回去。」信陽王沉聲打斷她。

信陽王妃垂下眼瞼,攏在袖裏的雙手握了握拳,才柔順的行禮離開。

「哼!」信陽王冷哼一聲,舉步踏進小兒子的房門。一個物體迎面而來,他一側頭,那東西掃過他耳側直射出門,摔在地上碎了。

若他沒看錯,那是一隻痰盂。

「楷兒。」信陽王很無奈的喊。

「原來是父王您啊!請恕孩兒行動不便,無法給您行禮。」李楷靠躺在床上,俊逸的臉上神情頹然,帶了點自厭,但更多的是憤恨。

他當然恨!

再過一個月,他滿十八歲就要接下飛鷹閣閣主之位,此時正是意氣風發,準備大展身手之際,結果呢?他的親大哥拉攏他不成,竟然和太子聯合設計謀害於他,雖然他早有準備,憑他的武功,他大哥的伎倆斷是無法傷害到他,萬萬沒料到太子竟有後手,以至於他措手不及,傷勢比預計的還要嚴重,雖搶回一命,雙腿卻從此不良於行,被大夫宣佈不可能痊癒。

就連飛鷹閣里名滿江湖的神醫裴林也搖頭,要令他重新站起來,他僅有二到三成的把握,且只能短時間站立,勉強行走。

一瞬間,他從高處跌落谷底,這是他人生首次遭遇如此大的打擊,幾乎毀了他。

面對未來註定的殘疾人生,他感到絕望,向來是天之驕子的他怎麽受得了那些表面恭敬,卻在態度上已經開始怠慢的該死奴才,所以來一個他轟一個,脾氣前所未有的爆烈,幾次過後,幾乎沒有人敢接近他,除非萬不得已。

「裴神醫也沒辦法嗎?」信陽王在床邊坐下,看着最愛的兒子變成這樣,他心裏滿是心痛和愧疚,如果可以,他很想把傷害愛子的兇手碎屍萬段,但是他不能,因為一個是太子爺,一個卻是他的大兒子,信陽王府世子李仁,這兩人目前他動不了,也不能動。

李楷又何嘗不知道父王心中的愧疚和不得已,於是壓下心裏的憤恨,也怪自己太過自負。

「裴林說他只有二到三成的把握能讓我重新站起來,不過……也只是勉強行走幾步罷了。」

「那……軒轅怎麽說?」信陽王抱着一絲希望問。

「師父……」李楷談到師父,心情才平靜下來。「師父說飛鷹閣就等着我接手,他會暫時幫我頂着……說得好像我的腿還有希望似的,飛鷹閣怎麽可以有個殘廢的閣主。」

「楷兒……」信陽王紅了眼,滿臉沉痛。這是他最愛的兒子,放在心尖上的兒子啊!

「父王,孩兒理解。」李楷見父王這樣,心裏也有不忍。父王對他的心,他怎會不知,處在這地位,總是有太多的迫於情勢,太多的不得已。

「以後你這兒的人,就由你自己安排,父王不會再讓那些沒眼色的賤仆再來糟蹋你。」

「母妃那邊……」李楷垂下眼,低聲問道。

「那邊我會吩咐下去,往後如果她再派人過來,你想玩玩解悶就留下來,若看不順眼直接打殺了出去也沒關係,有父王幫你兜着,父王還要治他們抗命之罪,敢來一個,父王就將他們全家打發到最北的苦寒之地挖礦,我看她有多少人可以折損!」王妃會派來的人大多是她的心腹,都是家生子,一家子都在王府里。

「父王,做得這麽明顯行嗎?」只差直接撕破臉了。

「楷兒,在我心裏,只有你才是我的兒子,他們把你害成這樣,礙於情勢,我不能馬上替你報仇,心裏已經很難過了,就讓父王解解氣,諒他們也不敢撕破臉。」

所以上層的人鬥法,遭殃的就是下面的人。李楷心裏微微嘆了口氣。

「以後荷園的侍衛我會從飛鷹閣里調人過來,王府的侍衛就請父王幫孩兒調走,外圍的下人就用父王的人,至於湖心島、香荷水榭的侍衛和貼身侍從,我也會讓飛鷹閣挑人過來。」

「可是你的身分……」信陽王憂心地問。

「既是派到我身邊的人,忠心是最基本的條件,就算知道了我的身分也不會多話,父王放心。」

「既然如此,就依你吧!」信陽王嘆息。「你休息,父王回去了。」

信陽王離去之後,室內陷入一片寂靜。

李楷垂着眼睫靜坐在床上,好一會兒才緩緩抬眼,語調淡漠,「還要看多久?」

四道身影同時一閃而出。「少主。」

「你們倒是來得齊。」李楷撥了撥一綹貼在面上的發。「方才我說的話都聽見了?」

「是,都聽見了。」

「那麽該做什麽就去做什麽,我這個少主也不知道還能做多久,不過當一天和尚敲一天鐘,既然我還是你們的少主,你們還是屬於我的後備鷹主,那麽就照我說的去做。」

飛鷹閣是個神秘又強大的組織,歷來閣主的身分都很神秘。在閣主之下,設有四位鷹主,各司其職,分別是負責情報收集的鷹訊、統領暗衛的鷹影、為飛鷹閣人員治病療傷的鷹醫、以及負責經商賺錢的鷹商。

四位鷹主和閣主同進退,所以眼前這四個人,就是下一任的鷹主—如果他順利接任閣主的話,不過眼下看來……

李楷不自覺的摸了摸腿,傷還沒好,卻是不怎麽疼了,這並非好事。

「少主的腿疼了?」裴林見狀上前,替李楷做檢查,眉頭微蹙,眼底閃過一抹凝重。他是下任鷹醫的鷹主,打小跟在現任鷹醫鷹主身邊學醫,天資聰穎,十八歲便已成江湖人人知曉的神醫,什麽疑難病症、難解的奇毒,對他來說易如反掌,李楷的斷骨要治好很簡單,難就難在於沒有什麽葯能復元損傷的筋脈。

「問題是……它們根本不怎麽疼。」李楷嘲諷一笑。

在場的人都沉默下來,他們都知道這代表什麽。

「少主想要怎樣的侍從,要幾個?」慕容旭,鷹訊的少鷹主,率先開口打破一室的沉凝。

「跟在我身邊,要話少的,一個就行了。」他討厭身邊太多閑雜人等。「至於湖心島上,找幾個話少,行動俐落的嬤嬤,需要幾個你自己估量。」

「我知道了。」慕容旭點頭,挑僕人的工作他就接下了。

李楷望向長年一身黑衣的鬼夜,他是下一任鷹影的鷹主。「不需要暗衛,普通侍衛即可,能把那些煩人的蒼蠅拍出去就行了。三十名負責荷園外圍,二十名負責湖心島。」飛鷹閣的暗衛必須經過多年的培養訓練,及通過許多殘酷的歷練,跑來王府當侍衛太浪費人才了。

「是。」鬼夜冷冷的領命,心裏琢磨着,就算挑侍衛,也得挑最好的。

「裴林,你也別忙了。」李楷對正擰眉苦思對策的裴林道:「我會習慣的。」

「我無能,愧對神醫之名。」裴林沉痛的閉眼,近日他翻遍了師父所有的藏書,以及不少的醫書孤本,就是沒有找到能治療筋脈的藥方,師父對此也是搖頭,無能為力。

「沒事,這不怪你。」李楷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要怪,只能怪自己太自負。「回去吧,儘快把人送過來,我這會兒還真離不開人。」

「我留下,他們三個先回去。」裴林沒有動。

「也好。」一直沒有出聲的柳紀之聞言點頭,他是鷹商的少鷹主。「裴林留下,我們也比較安心。」

「不用了,你們儘快把人送過來就行了。」李楷拒絕,他現在寧可面對陌生人,也不想看他們為他擔心難過。「都回去。」

「少主……」

「這是命令,還是我這個殘廢已經沒有資格命令你們了?」

裴林站起身。「在我們心裏,您永遠是我們的主子,從閣主收您為徒,在閣主和四位鷹主的見證下,您就是我們的頭,我們就是您的四肢,一個人少了臂膀腿腳還能活着,但是如果少了頭,就活不成了,這些,您都清楚不是嗎?」

李楷垂下眼,「回去吧,我想靜一靜。」

「好,我們回去,您要的人最慢明日便會送過來。」

等到室內又恢復安靜,李楷才抬手掩住臉。

「沒了頭活不了,可沒了四肢,便也是廢人一個,生不如死啊……」

第二章

之前薛忠看着秦樂樂,說是十二歲,可看起來像七、八歲,長得一副風一吹就倒的模樣,一點也不符合王府選人的條件—不管是僱用還是買斷,尤其這小丫頭簽的還是活契,而且是最短的五年契,等於是王府白白幫人把她養大,誰也不會做這種傻事的。

若不是看在肖掌柜的面子上,他身為王府總管,根本不會要這樣的人。

認真說來,也不是肖掌柜面子有多大,他看的其實是玉品軒背後的主子。據說玉品軒是飛鷹閣旗下的鋪子,不看僧面看佛面,既然肖掌柜親自開口了,就當作是多養一張嘴,於他無礙,還倒賺了一個人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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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品丫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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