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你們來工作是為了賺錢,”沈綠荷好強喊道,“我也是。”
“那你就自己去找你能做的工作,不要來妨礙我們!”許海力對眾人道,“做事了,別再瞎起鬨了!”
當全部的人一起動工時,木頭香越見濃郁,木屑漫天齊飛,整個工作場似籠罩着薄霧。
若是帶班不給她工作做,她就沒法賺盤纏了!
不行,她一定要找到能勝任的工作才行。
沈綠荷在工作場四處走動,想尋找做得來的工作。
見木工俐落的鋸着木頭,看上去簡單極了,她懊惱的咬着手指頭,心想為什麼她會做不來?
訣竅到底在哪?
她焦慮的站在作場一角,盯着木工們的手勢,水靈大眼眨都不敢眨,就怕錯過看穿的那刻。
“這給你。”忽然有人將一塊兩個手掌大的木頭跟線鋸遞到她面前。
抬頭,是一開始給她鋸子的男人,名喚胡悅,年約三十齣頭。
“這是一個員外為了明年卯年出生的孩子所訂製的,他希望在床上裝飾兩隻兔子,粗模就交給你了。”
“好。”她欣喜接過。
總算有個人願意接納她。
胡悅告訴她一些工作上的小技巧,沈綠荷全神貫注仔細聆聽。
“……可別鋸壞了,高等花梨木,幾十銀兩的。”胡悅不忘叮囑。
這麼一塊木頭要幾十銀兩?
沈綠荷覺得手上的木頭變得好沉重。
她忽然覺得似乎有人正盯着她,循着視線回頭,瞧見站在不遠處,臉上帶着詢問的華卓軒。
他該不會是來驗收成果,看她是否能勝任的吧?
在這個時候,她絕對不能露出彷徨無助的模樣,否則她就等着失業了。於是,她朝他綻露大大的燦笑,然後迅速轉過身去,假裝非常忙碌的處理手上的木頭。
她怎麼笑得那麼開心?
華卓軒心生納悶。
莫非他還真小看她了,這樣粗重的活她都做得來?
這可了不起呀……
原本還想幫她找個工資高但不粗重工作的華卓軒挑了下單眉,心想再觀察個幾天看看好了。
反正她做得挺開心的不是?
不大的一塊木頭,沈綠荷卻是忙到晚上才完成一半。
她太過小心翼翼,認真仔細,故工作進度慢,下工時又被許海力颳了一頓,不過他有叫她明日辰時就得上工,不可遲到,這表示應該獲得了一點點的認可吧?
放下手中的工具,沈綠荷才發現自個兒的手抖得厲害,雖然是小小一把鋸子,使來卻不比斧頭輕鬆。
其他工人紛紛離開,她才忽然想起不知夜晚該到哪休憩,她喊住曾對她友好的工人胡悅詢問。
“你不是東芹鎮人?”胡悅訝異。“難怪我沒見過你,且你看起來跟我們似乎有點不同。”個子比一般姑娘高,且皮膚特別白皙。
“該不會在這工作的都是東芹鎮居民?”
胡悅點頭。“華老爺說過,他的產業是在東芹鎮發跡,所以有賺錢機會一定先照顧東芹鎮鎮民,所以我們下工后都是直接回家吃飯休息的。”
沈綠荷想這華老爺人還真不錯,懂得回饋鄉里,必定是個大善人,所以生的兒子心地也好,肯給她一份工。
“那我要怎麼辦?”她不是東芹鎮的人,沒處落腳啊。
她當初還打着有錢賺還有得吃住的好主意,若無地方可住,那她可就要煩惱了。
“那可能要問問三少爺,我知道某些被賣入華家的丫鬟是住在府邸里,像你這種營工性質的我就不清楚了。”
她倒忘了還可以逼……不,是詢問三少爺能否提供個地方給她們住呢。
“那請問三少爺現在在哪?”三少爺可說是她們的救命恩人了呀。
“這我就不太清楚了,你去店面那問看看。”
“好的,今天謝謝胡大哥了。”
“別這麼說。”胡悅以對待妹妹的目光望着她,“不過,姑娘家來做這種工作實在太粗重,你應該請三少爺幫你換……”
“我可以的!”沈綠荷堅決道。
工資要緊,粗重不是問題。
“好,隨你的意思吧。”真是固執的丫頭。
沈綠荷走來離作場不遠的門市店面,並未看到華卓軒的身影,一經詢問,才曉得他人已經歸家。
“那請問有個叫沈紫清的,跟我一起進來做事的,你知道她在哪嗎?”
華卓軒幫沈紫清安排清潔的工作,內容是打掃整個工作場。
這作場佔地恁大,她待的原木組不過是佔用其中一塊空地,還有其他五六組組別,大都在室內工作比較多。
這個華家產業還真是不容小覷。
“她好像走到後面去了。”看店的夥計道。
沈綠荷尋了好一會,才在井邊尋到沈紫清,她貌似跟個男人說話,看到沈綠荷,立刻朝她招手。
“紫清,我們得去問問那個三少爺,晚上要睡哪。”沈綠荷走過去道。
“三少爺是指華哥哥嗎?”沈紫清略歪着頭問。
沈綠荷點頭。
“這也是華哥哥。”沈紫清指着身邊的俊美男子。
“我是華正濯,卓軒的哥哥。”華正燿自我介紹道。
“呃……少、少爺……”沒想到又遇到一個華家人,沈綠荷一時反應不過來,有些結巴。
“華哥哥說,他可以安排我入府工作,他的娘子已懷有身孕,再過一個月就要臨盆,需要手腳麻利的在旁照顧,他認為我可以勝任。”
華正濯性子多情,是不忍年輕貌美的姑娘待在作場當個清潔婢女,故做了此提議。
“那好,你便照少爺的意思。”沈綠荷心想這應該比清掃整個工作場輕鬆點吧。
“那綠荷姊要不要一起來?”
“不,我不用了,我在這做得很好。”她抬頭望着華正燿,“不好意思,少爺,我想請問一下,我跟紫清是今日才上工,不曉得晚上可睡在何處?”
“紫清將任職拙荊隨身丫鬟,我自當有安排。不過你是卓軒安排的職工,得問過他。”
“那請問他在何處?”
“他應是歸家了。”華正燿看了看天色,“已是晚膳時分,我也該走了,兩位姑娘就跟着我一起吧。”
走進華家大宅,一直在偏遠小村居住的沈綠荷必須警示自己,才不會像個土包子在豪華高雅的建築、華麗的廊庭、繁花鮮妍的庭院東張西望,更是預防自己不小心弄壞了某個貴重的物品,到時用一輩子來賠都賠不起。
沈紫清沒她顧慮那麼多,不斷的發出驚喜的讚歎聲,小小的頭顱不時左顧右盼,像波浪鼓。
“綠荷姊,你說,柳哥哥家會不會也是這般富貴景緻?”
“他當初怎麼同你說的?”提到柳裕陽,沈綠荷的面色就不由得拉下。
那個負心漢,一提到他就有氣。
“他說他家是玉飾生意,還有玉礦,家裏佔地千畝,我猜說不定比這還寬廣還要富麗堂皇。”
沈綠荷帶着悲憫神色望着天真模樣的沈紫清,不忍戳破她的美夢。
或許就是因為柳裕陽當真出身富貴人家,所以才拋棄了擁有一具好皮囊,卻與他門不當戶不對的沈紫清。
據說,柳裕陽是出外旅遊行經沈家村,一見到沈紫清天仙似的美貌,受到強烈吸引,才在沈家村待了下來,一住就是兩個月。
兩人相識一個月後,沈紫清的父母就拗不過女兒的堅持,答應讓他們訂親,孰知到訂親當日,柳裕陽卻悄悄離開,未留下任何書信告知去向。
沈紫清哭得死去活來,堅持要出外尋找柳裕陽,可十七年來,沈紫清不曾踏出過沈家村一步,她要怎麼去將柳裕陽找回來?
當時,正逢秋收農忙,更不可能撥人陪沈紫清尋人,且誰知是否真尋得到人,故沈紫清的雙親不斷勸告女兒別再挂念那個負心漢,這沈家村愛慕她的男人何其多,何不從中挑個真正疼愛她的來嫁,但沈紫清就是不聽。
後來,是住在附近的沈綠荷不忍見沈紫清日日哀傷痛哭,自告奮勇陪同她出村尋找。
沈家村大部分的人都姓沈,僅有少部分的外姓人。雖然沈綠荷與沈紫清同姓氏,但血源並不相近,而沈綠荷跟沈紫清也少往來,但曾有類似經歷的她可以感同身受她的心酸她的苦,故決定相陪同行,一路照顧她走了這大半年。
沈紫清不是什麼千金大小姐,不過因為除了三個哥哥外,只有她一個獨生女,均寵着她,簡單的家事活會做,但太粗重的就不行,所以大部分的事都是沈綠荷擔待着。
“唉,如果華哥哥就是柳哥哥,不知該有多好。”沈紫清長嘆了口氣。
沈綠荷在心中默默附和。
先別說柳裕陽是個負心漢,打第一天認識他,沈綠荷就對他觀感不好。
他的眼神輕浮,眼角的那顆淚堂痣更加深這種輕浮感,瞅人時的眼神像在勾引,她每次一跟他四眼相對,心頭就不舒服。
華卓軒就沒給人這樣的感覺。
他氣質溫文優雅,舉手投足儘是讀書人的斯文氣,若不是她乍見到他的情緒太激動,冷靜些應該就可辨別出來的。
如果華卓軒就是柳裕陽,那麼這段旅程也可告一段落,她就可以安心的離開去尋找屬於自己的安身立命之所--一個沒有蜚短流長、沒有歧視輕蔑,無人知道她過往的居所。
來到華家的飯廳,華正濯先差個丫鬟帶沈紫清到他的妻子杜心婭那,接着要沈綠荷在外頭等等,他先進去問問華卓軒的意思。
“沒關係的,等用完膳再說也行,不好意思唐突打擾。”沈綠荷指着飯廳前方的院落,“方便的話,我可否在此等候?”有求於人,當然要識相點。
“好,那你等會。”
“感謝。”沈綠荷微笑。
華正濯進飯廳對已在飯桌前入座的華卓軒說道:“有人找你。”
背對着門口的華卓軒轉過頭去,一看到沈綠荷,心中得意了起來。
要來求饒換份工了吧。
才不信一個瘦弱姑娘家能撐多久。
沈綠荷覺得華卓軒的笑容怪怪的,好像……好像有什麼如意算盤被他打中了似的。
“她說等用完膳,你再幫她安排也無妨。”華正燿道。
“那就照她的意思。”他也得想一下,該幫她換啥工好。
華卓軒優哉游哉的拿起碗筷,與父母談天說地,愉快用餐。
於是沈綠荷這一等,就足足半個時辰過去。
沈綠荷幾乎一整天都未進食,陣陣飯菜香令她更是飢腸轆轆,恨不得衝進飯廳,左手抓雞腿、右手拿豬腳,大啖過癮。
飢餓使得她越站腰越彎,這時一名嬤嬤領着送糕點的婢女走來,瞧見她站沒站樣,一掌就往她的后腰打下。
“啊!”猝不及防的她嚇得大叫一聲。
屋內的人聞聲轉過頭來,只見陳嬤嬤正教訓着她。
“站在這幹啥,還不快忙活去。”陳嬤嬤厲聲喝道。
“我……”
“你是哪個嬤嬤手下的?”
“我是……”
“敢偷懶,我非叫人懲罰你不可!”嬤嬤說著又踹了她一下。“快說,哪個嬤嬤手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