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顏鳳稚沒有問,因為她很明白,陸無雙這個名字是自己這個好脾氣哥哥的忌憚,稍一提及,就足以令他色變,於是她只是配合的搬出了儀元殿,換回長裙、戴上銀飾,做回嫵媚又任性的西涼長公主。只可惜搬出儀元殿後,就不能和阮佑山對屋而住了,也沒辦法明日張膽的睡在一起了。
坐在好久不見的永寧宮,不禁想起顏鳳臨剛回來時那驚魂的早上……
那一夜大雪紛飛,天氣也格外的冷,顏鳳稚將手腳都貼在了阮佑山身上取暖,死死的扒着他一晚上都沒放手,第二天清晨的時候,也因為被窩裏暖和而不想起床,在阮佑山懷裏哼哼唧唧的鬧了許久。
正不情不願的準備起來上朝的時候,就聽外面響起了蘇明安壓低了的聲音:「長公主,回來了。」
「誰……誰回來了?」顏鳳稚迷迷糊糊的說。
「長公主。」阮佑山已經坐起來,琢磨了一會兒臉色倏的一沉,「皇上回來了。」
「皇上……」顏鳳稚眯了眯眼,琢磨了一下之後刷的睜開了眼,「皇兄回來啦?在哪兒,在哪兒呢?衣服,快穿上衣服!」手忙腳亂的用被子把自己裹起來,然後跳下床找衣服穿。
早就和蘇明安定好了密語,若說皇兄回來了,就說長公主遊玩完畢回宮了,雖然心心念念的盼皇兄盼了很久,可現在這個狀況絕不可以被皇兄看到啊!她還沒想好要怎麼坦白和阮佑山的關係呢……
「別慌,天還黑着。」阮佑山下床一把拉住她,替她把歪歪扭扭的扣子系好,又把跑出來的肚兜帶子掖進去,一面有條不紊的打理她,一面揚聲問了問殿外候着的蘇明安,。「什麼時候回來的?」
這段日子,他們的關係蘇明安已經心照不宣,所以現下也不必要忌憚,反正他都看出來了。
「昨夜子時。」蘇明安輕聲道。
「皇上是不想擾了你。」阮佑山低聲對她說,「他現在應該在正殿等你。」
言下之意是,顏鳳臨現在不會衝進來撞破他們的事的。
顏鳳稚這才鬆了口氣,任他替自己穿衣,她卻是有些恍惚,迷迷糊糊的就被打扮好了送去正殿,回神過來的時候,身邊的人已經變成了蘇明安。
她下意識的在殿內找了一圈兒,最終遇到蘇明安略帶暗示的目光,這才察覺失態,整理了下表情,還沒開口就聽殿上的顏鳳臨道,「稚兒,這段日子辛苦你了。」
「不會,當皇上挺舒服的。」顏鳳稚擺手笑了笑。
「之後你就安心的養在永寧宮,好生休息幾日,外面的事情就不用管了。」
「皇兄打算……什麼時候動手?」顏鳳稚試探的問了問。
「年後吧。」顏鳳臨沉吟了一下,「成與不成,也就看這一次了。」
「不會不成。」顏鳳稚立刻說,「他許嚴啟囂張了這麼久,命數也該到了。」
「是,既然稚兒都這樣說,那朕還有什麼不放心的呢?」顏鳳臨寵溺的笑了笑,眉眼之間帶着些許的倦容,想來是幾日趕路都沒有睡好。
他招手把顏鳳稚叫過來,讓她坐在自己身邊。然後上下將她打量,「瘦了,但氣色卻不錯,朝中的那些老頑固沒有太難為你吧?」
「皇兄這話錯了,這世上有誰能難住我嗎?」顏鳳稚斜眼笑,沒有說這段日子那些老頑固簡直吵得她頭疼,他也終於明白了皇兄的不容易,現在都如此,更不用說他初登基不懂事的時候了。
思至此,顏鳳稚不禁有些心疼起皇兄來,其實他這樣溫吞的性子真的很不適合做皇帝,而她也看得出來,皇兄這個皇帝做得並不快活。小心的收起這些小心思,又與顏鳳臨說了不少話,逗弄得他連連發笑,方才陰鬱的心情也好了不少。
到這一刻,顏鳳稚的任務就算完成了,接下來的事她插不了手,唯一能做的也就是作戲給杜偉澤看。
「這樣做,總覺得委屈了你。」一聽顏鳳稚的意思,顏鳳臨立即擰了眉。
「不過是逢場作戲,再說了,那件事過去這樣久,我早就不放在心上了。」
「你機敏,自己好生周全便是,若是有了什麼不妥,你一定要跟朕說,萬不能莽撞行事,抓不抓他事小,別損了你才事大,知道嗎?」顏鳳臨不放心的囑咐了一番。
當年自己貶謫杜偉澤時並沒有表示是顏鳳稚的意思,所以他一直以為顏鳳稚對他還有情,此次進宮也一定會偷偷與顏鳳稚見面套話,既如此顏鳳稚能出面自然是最好的,但顏鳳臨卻總舊會連累到頓鳳睢。
顏鳳稚心中溫暖,連連應是。
可當她真的接到了杜偉澤送來的信時,還是有些猶豫。
顏鳳臨回來之後,原本出遊在外的「長公主」也回宮了,得知這個消息后,杜偉澤便沉不住氣了,連忙寫了一封風花雪月的信給她。
現在看着這筆跡,顏鳳稚一點也沒有臉紅心跳,只想冷笑,真是匱乏的辭藻,這些年跟着阮佑山也讀了不少書,再不是當初那個任性又幼稚的小女子了。
「公王、公主,阮侍衛來了。」靈之的聲音打斷了她的思緒。
「噢。」顏鳳稚一驚,連忙把杜偉澤寫給她的信壓在了書底下。
其實顏鳳臨剛回來時並不知道阮佑山還在,雖然曾在顏鳳稚的信中得知阮佑山來了西涼,但現在三月之期已過,他以為阮佑山應該離開了,所以當他在儀元殿看到御前行走阮佑山時,不免詫異。
不過幸好蘇明安圓滑,替顏鳳稚暫時含糊了過去,只說是顏鳳稚信任阮佑山,將自己易容的事告之了他,將他留在身邊幫忙,卻沒有提許嚴啟的事,顏鳳臨這才放了心,說先委屈阮佑山幾日,再做幾天的御前行走,等年後再放他回去。
在那之前,一定要跟皇兄說清楚才行,顏鳳稚默默的下定了決心,這回是絕對不能放阮佑山走了。
「剛才在看書?」阮佑山一進門,便瞧見她手邊的書。
「唔……嗯。」顏鳳稚含糊的應了,將書迭起來,然後走過去拉起阮佑山的手,把他的身子扳過來,以防他去翻書,「你來得正好,不想看書了,前幾日卷宗、摺子看得夠多的,現在看見字兒就頭疼。」
「路過而已。」阮佑山反握住她的手,「要去傳話。」
「給誰傳話?」顏鳳稚小臉垮下來,還以為阮佑山特意看自己的呢。
「昭貴嬪。」阮佑山瞧她有些不高興,便搔了搔她的手心,「先看你,再傳話。」
「那不也是路過嘛?」顏鳳稚瞥了瞥嘴,因為是給昭貴嬪那個女人傳話就更不高興了。
說不上為什麼,自己就是不喜歡她,不過她也不是個小心眼兒的人,逗弄了阮佑山一下便露了笑臉,「好了,你去吧,我自己……」她的目光不經意往外一劃,忍不住「咦」了一聲,外面那個正在堂外玩石頭子的不是阮麟兒嗎?
「他也來了?」顏鳳稚的眼中掠過一絲驚喜。
「嗯,不過卸了面具,不知道是否還認識你。」
「小孩子本來就不記人的,但也易親近,跟誰都能玩。」顏鳳稚笑了笑,「你去傳話吧,我去跟他玩。」說著就鬆了阮佑山的手,帶着靈之出去找那圓滾滾的小肉球玩了。
阮佑山無奈的笑了笑,走出去囑咐了阮麟兒幾句才離開,出了永寧宮,直奔昭貴嬪的宮殿。
這一次雖說是奉命去傳話的,但阮佑山卻看得出來,顏鳳臨是刻意的支開了自己,他知道顏鳳稚有事瞞着自己,他猜出了個大概所以並不介意,因為身為一個東夷人,他實在不應該知道的太多,他留在這,看着顏鳳稚平安就好,其他的都與他無關。
於是阮佑山想着傳完話后先去永寧宮待一會兒,以免太早回去擾了顏鳳臨,可誰知傳完話后,昭貴嬪卻留下了他,說是有話要問。
阮佑山身為侍衛,也不好說什麼,只得恭敬的站在一旁聽她問話。
昭貴嬪笑吟吟的招呼他喝茶、吃點心,一一被拒絕也不生氣,柔聲道。,「阮侍衛不用如此小心,本宮的茶點中又沒有毒。」
「娘娘言重了。」阮佑山垂首道,「娘娘有事吩咐便是。」
「其實也沒什麼事,只是不久前刺客夜襲聖上,本宮一直都很掛心。」
「皇上龍體無恙。」阮佑山言簡意賅。
「天子有神佛庇佑,想必也是出不了什麼差錯的。」昭貴嬪似是放下了心,而後又有些戚戚,「這件事發生也有段時日了,本宮一直都惴惴不安,可苦於始終見不到龍顏,也不知道聖上是否無恙,無奈之下,也只好詢問阮侍衛了。」
「皇上政務繁忙。」
「是,本宮十五歲入宮,皇上一直都是這樣忙的……」
阮佑山沒接話,只是垂手而立。
昭貴嬪看了他一眼,旋即給婢女使了個眼色,婢女便俏沒聲息的退下了。
之後她端了杯茶緩緩起身,娉婷的走到阮佑山身前,一抬手,將茶送上,「本宮瞧着阮侍衛唇都幹了,不如喝口茶潤潤?現下無人,也沒人說什麼的,阮侍衛放心便是。」說到無人這兩個字時,昭貴嬪刻意加重了語氣。
「微臣不渴。」
「是嗎?本宮怎麼覺着這殿裏幹得很,很容易口渴呢。」
阮佑山抬眼,看到她眸子中漾着淺淺的秋波,她哪裏是口渴,根本就是饑渴!
於是他不動聲色的退開了幾步,可誰知昭貴嬪卻又湊上來,目光一直在他健碩的胸膛上打轉,臉上還帶着嫵媚的笑意,「阮侍衛怕什麼?本宮又不會吃了你,只是很好奇,這御前行走的衣裳是個什麼樣,從沒見過呢。」
她忍不住伸手去摸,眼睛一抬,給他送了個秋波,「想必阮侍衛也知道,皇上一向不待見後宮妃嬪,所以本宮連皇上身邊的人都很少見到呢。」
然而就在她的手摸上去的前一瞬,阮佑山直接推開了她,一點都不委婉,甚至連一個口頭上的拒絕都沒有,阮佑山直接推開了她。
他的力道並不重,但那動作中的鄙夷卻是赤裸裸的,昭貴嬪一楞,旋即臉色一白,張了張口也說不出話來,他這是什麼眼神?竟像是看蒼蠅一樣的看着自己!
接下來便是尷尬的靜默,昭貴嬪沒反應過來,阮佑山也不說話,他半個字都懶得給昭貴嬪,只是上下看了她幾眼,然後走了。
他一個字都沒說,卻在無形中給了昭貴嬪好幾個巴掌。
回到永寧宮的時候,看到顏鳳稚競和阮麟兒在殿外堆起了雪人,阮佑山忍不住莞爾,真不知道他們從哪弄來的這麼多雪,宮人明明打掃得很乾凈。
他沒有打擾他們,而是逕自進了廳堂里坐着,時不時往外看幾眼。
顏鳳稚早上看的書還堆在那兒,阮佑山一時無聊,便拿起一本來隨便的翻看着,書卷都有些舊,從書頁上就能看出已經被翻看了不少遍了,看來顏鳳稚還真的是喜歡上看書了。
阮佑山無聲的笑了笑,又翻看了幾本,將第三本抽出來的時候,一封信跟着掉出來。
信封和信紙是分開的,這麼一掉,便一邊一個的散開了。
阮佑山是不會看人書信的,只是信紙就露在外面,他彎腰撿起的也不免瞄到幾個字,然而就看到了那幾個字,阮佑山就怔住了,他刷的把信翻過去,呼吸變得有些亂了,竟是杜偉澤寫給顏鳳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