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國書和談判
“陛下,這是大宋緊急遞交的國書,”從升龍緊急趕來的大越保國太尉胡憲制將手中的文書呈給當今越主陳暭(又名陳日煃)人勒令我朝立刻退軍,不然盡起大軍,直攻升龍。”
雖然蒙古軍在景炎末年、共和初年為了追索崖山失蹤的宋人曾動過征交趾和征爪哇兩大跨海戰役,不過由於一方面大國師引領殘宋走的是呂宋至錨州再至岱洲的海國東線,韃子是完全尋錯了方向,另一方面也是海北各國的拚死抵抗,這才讓韃子舟師盡墨,無功而返。
不過,這麼一來大宋海沿途各國也都知道了宋朝沒有滅絕。再等到舔舐完傷口的宋人異軍突起在整個海國,所向披靡的舟船、犀利的火炮、精緻的器物以及對壟斷海國商路的回回商人的斬盡殺絕,一下子,大宋就恢復了昔日的影響力。
當然一開始是為了避免和蒙元韃子再次直面交手,大宋方面也是用的商賈的旗號。
到後來,韃子國運中衰,宋人的力量又足以遮蔽海國各地,大宋海沿岸各國自然也明白誰是老大。也就順理成章的將宋人所謂的商館視作了使節正式的駐節地,同時也悄然的恢復了大宋朝的國號。
甚至如占城、水6真臘以及暹、豋流眉等國早在二十年前就向大宋稱臣了,更有單馬令、彭豐、登牙濃、吉蘭丹、日羅亭等被宋人直接收為內藩。此類種種,除了北方的泥足巨人被死死瞞住以外,這大越上下的君臣們卻是早就心知肚明的。
“這下麻煩了。”這位日後被稱為裕宗的陳朝國主,皺着眉頭,宋人的力量不是只相當其一路之地的大越可以抵禦的,宋人可不比只會6戰的蒙元韃子,宋人的小型舟船可以順着滔江直抵升龍,不動則已,一動必是擊中自己的要害。“太尉的意思呢?”
從五十年前開始的越明宗陳奣陳日爌時代開始,胡家就在大越的政壇上嶄露頭角了,不過拘於陳朝實行的太上皇制度和近親通婚等一族中心政治的傳統,胡憲制能爬到相當於宰相的保國太尉可見其手段的高明。
“臣以為,斷然拒絕宋人是不可取的。”顯然一路上胡制憲想過很多。“但是本朝已然大勝卻就此收兵也是不可取的。”
“此話怎講?”陳暭用手揉着眉心,作為近親通婚的產物,他的身體一直不太好,能強撐着出兵已經耗費了許多精力了,再讓他考慮和強宋的關係就有些心力交瘁了。
“宋人不過是在平衡各方的實力,不使各國擁有能有威脅到他們的實力而已。”胡太尉的話揭示了一個事實,即強幹弱枝是大國政治的核心。
“北國向來如此。”陳日煃贊同的點點頭,不過顯然他說慣了,此刻的大宋應該在他的南面而不是歷史上的北面,這應該也是海北各國共同的習慣,北面事大,一時半會是糾正不過來的。
“陛下所言極是。”胡制憲沒有指出主子的口誤,這也是人臣的本分。“本朝東臨大海,北西南三面環敵,只有不斷向外才是生存之路。”這是大越上下的共識,北面顯然宋人是不會讓大越染指的,西面山區也不是用兵之地,當前可行的唯有南下兼并占城了。
“所以臣以為要對宋人據理力爭,”胡太尉的意思很明白,既然宋人不可能同意大越滅國占城,那麼就採用蠶食的政策,力爭抱住每一次南下的戰果。“務必要讓宋人壓迫占王割讓一二州縣。”
越人口中的州縣自然不能和大宋的相比,其中的州僅相當於現在大宋小半個縣,而縣不過是一個稍大的鄉鎮而已。
“萬一宋人不同意怎麼辦?”這一封類似最後通牒的所謂國書里明文載有武力威脅的內容,這雖然不符合宋人一貫的形象,但是作為一國之主陳暭不得不考慮再三。
“孟騷的法昂王不是建國瀾滄了嗎?”胡制憲詭秘的一笑,“其人也是野心勃勃的,不若合縱連橫,至此宋人豈不忌憚。”
“甚好。”陳日煃點點頭,他們君臣並不知道大宋現在兵力也是捉襟見肘的,否則肯定會漫天要價的。“和宋人交涉的事就全權委託老太尉您了。”
“臣必不如使命。”此刻的陳朝還如日中天,胡家也還沒有與皇家世代聯姻,因此胡某人篡位的野心也不存在,戰戰兢兢為大越服務正是這個老人的一生所求。他無論如何也想不出,僅僅四十餘年之後自家會在宋人的扶持下奪取了陳家的江山,並隨即獻土中原,從此被釘在了越族的恥辱柱上。
“新田大人,”在山明水秀的琉球北部,一場鴻門宴正舉行着。“看到如此好山好水,貴國還能提供比這更好的落腳地嘛?”用事實說話比冷嘲熱諷更加使自大的人難堪。
下國之人粗鄙無狀,唯請上國大人寬厚。”看看一邊輕歌曼舞的美女,嘗嘗這輩子都沒有吃過的山珍海味,這個所謂的大舍人助竟然淚流滿面。“外臣以為韃虜過後,世上再無華夏了,沒有想到上國居然瀝火重生,真是可喜可賀啊。”
是的,在某一個未知的異時空裏,此刻的倭人就是這麼認為的,而在那個時空再過三百年,一個比較起倭人還要蕞爾小國也出生華夏在我的痴言夢語,崖山後無中華,大國師的降臨永遠改變了未知的歷史。
“新田大人過譽了。”兩位主持接待的職方司官員對視了一眼,有點意思,看來這傢伙也不完全是個騙子,否則得演技也太高了。“來來來,請稍用一二。”
“多謝上國大人盛情。”在虎視眈眈的上國大人面前,新田努力的擺出一副我見過大世面的樣子,但是很可惜,如流水一般的美食美酒和前幾日水軍故意炫耀的炮火攻擊已經徹底擊破了他的心防,讓他由衷的對這個莫名重生的強鄰產生了敬畏。
“新田大人,不知道貴國大將軍身體何日安康啊。”酒過三巡,一位自稱覃大人的職方司主事突然出擊頓時讓這位自命不凡的倭國武士驚出了一身冷汗。“至於山名、大內、赤松幾家重鎮是不是還沒有臣服世子呢?”
“上國大人對敝國倒是了如指掌啊。”新田低下了頭,外有南朝強敵,內有守護大名不穩,這是足利幕府最大的隱憂,這一刻卻被強大的異國掌握的一清二楚,新田不由得汗流浹背,連一絲酒意也當即化為烏有。
“使者勿要擔心,本朝在貴國多有商旅,這也是公開的消息,本朝大敵未滅,絕不會無端窺視他國的。”另一位自稱岑大人的解釋更讓新田坐立不安。
什麼叫大敵未滅不會窺視他國,換句話說要是眼前的宋人復國了,日本就是他們下一個目標了嗎?大舍人助張口結舌,不敢隨意應答。
“使者稍安勿躁,本朝乃是天朝上邦斷無無罪而伐的道理。”覃大人張口就是鬼話連篇,要知道崖山之前他的說法不無道理,但是自從大國師降世,這一切早就變了,這也就是那些至今殘留的衛道士們厭惡和要反撲的。
“正是,”岑大人一搭一檔着。“之前大人所言貴國大將軍奉國主大命討伐僭越之輩,欲本朝結盟消滅為虎作倀的海賊,此事也甚合本朝大人們的心思,所事大人盡可放心。”
“不過,所謂聯盟一說至為可笑,”覃大人唱着白臉。“雖然本朝尚有大敵當前,但也不是貴國能等而視之的,當請世子遣正使朝謁才是。”
“是是是,是小國唐突了。”新田這才釋然,這才是天朝一貫的作風,相通了這一節,他立刻活躍起來了。“那不知天朝出兵相助或是出售大舟利器給小國呢?”請神容易送神難,這個新田也明白,所以他虛晃一槍,這才提出了自己真正的目的。
“出兵是絕無可能,本朝大患未除,自是不可能浪戰東瀛的。”岑大人斷然拒絕,“至於舟船大炮,本朝也早有律令,國之利器絕不示人。”
“新田大人不要着急,舟船等物雖不可售但本朝可以出售厚甲利刃,”兩個人的角色顛倒過來,這時輪到覃大人唱着紅臉了。“弓箭、馬匹等也可以論價。”
“作價幾何?”新田也化身商人了,不過他的功底差了許多以至於被殺得步步後退。“這厚甲一領八百貫,弓箭一副十萬錢,實在也太貴了吧,本國國力孱弱絕對是購買不起的。”
“貴國之前不是有以土換兵的打算嘛,”岑大人陰陰一笑,“這也可以土換兵嗎,大人可以回去稟報一二,至於是否可行則讓將軍世子自斷不就成了。”
“對了,貴國南朝似乎也有謝罪使不日將抵琉球,大人還是早日回去吧,省得見了面后難以自處。”覃大人這個消息恍如石破天驚,頓時把某人石化了。
“貴國不是自詡禮儀之邦嗎,怎麼此等叛逆也能招搖過市。”良久之後才終於回過神來的新田咬牙切齒的責問着。
“叛逆?來人自稱才是正朔,謂我朝曰,天授神器乃在彼處,貴方擁立之君才是偽王。”岑大人冷冷的看着對方。“貴國紛爭,我朝不知曲直,但彼遣使謝罪,總不見得不讓人來吧,貴使說得對,本朝正是禮儀之邦,所以才對諸夷一視同仁。”
“外臣明白了。”新田無力的垂下了頭,不過很快他又抬了起來。“外臣別無所求,只求天朝暫不授封南朝偽逆,不出售兵甲利械,一切等外臣回稟將軍大人後再說。”
“可以。”兩個職方司官員對視一眼,點點頭。“不過最多給你三個月,逾期不候。”
“半年。拜託了,請給我半年。”新田拜伏下來請求着。
“四個月,再多就不是我等權責之內的事了。”
“一言為定,四個月裏我一定再來琉球。”
“那倒不用,請大人只去耽羅,哪裏會有地位更高的大人等着你的迴音的。”
“那麼就拜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