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喜娘站在轎邊,揚聲喊着:「新郎踢轎門,新娘子下轎嘍!」
「新娘子……」齊碩突然呢喃。
「公主,就算是肖樂師妳也不要生氣,回宮后我們……哎,公主,妳去哪兒!」
「我要見見他的新娘。」
齊碩的武功底子很好,走起來健步如飛,一晃眼的工夫就鑽到了人群最前頭,將岳皖晴遠遠的甩在了後面。
岳皖晴踮腳看着她干著急,周圍聲音太亂,她喊什麼,公主也聽不到:「公主,妳可別沖……」
「動」字還沒出來,齊碩就已經搶在新郎前頭扯下了新娘的紅蓋頭,她的動作十分利落,新娘頭上的流蘇輕輕晃動,但本人卻還沒有緩過神兒來。
齊碩站在肖景雲和新娘的眼前,手中攥着紅蓋頭,指骨因為用力而泛白。
周遭的人群先是驟然靜了下,旋即又響起了議論聲,嗩吶隊伍里也靜了。
「你為什麼娶別人?」齊碩側身,看着肖景雲理直氣壯的問。
「姑娘,我不認識妳啊。」肖景雲有些莫名其妙,轉而看向新娘,「妳聽我……」
「負心漢!」齊碩說的三個字像是一柄劍,噗的一聲插進了肖景雲的身體裏。
「哎喲,你瞧這下可熱鬧了。」
「早就聽說肖先生琴教得好,但人可風流啦。」
「風流也是因為人家有風流的本錢,人家肖先生多俊吶。」
七嘴八舌的聲音在肖景雲腦袋邊嗡嗡嗡的響,令他越發頭大,他舔了舔唇,都不知道該如何張口了。
倒是新娘臉色越聽越蒼白,入洞房前被人掀了蓋頭對她已是莫大的羞辱,但大家閨秀的教養還是令她什麼都沒說,只是瞪着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無聲的詢問肖景雲。
兩個女人一起看向肖景雲,外加無數雙看熱鬧的眼睛。
肖景雲只覺得百口莫辯,只得說:「這位姑娘,妳是不是認錯人了?」
「沒有,就是你,肖景雲。」齊碩一字一句的說。
「就算妳認識我,可是負心漢這個帽子也太大了。」肖景雲苦笑。
「不大,我為了你嫁給了不愛的人。」
肖景雲噗的接了一劍。
「又為你休夫。」
噗,再挨了一劍。
「所以說,你該對我負責!」
噗,第三劍,肖景雲可以徹底倒地了,這些莫名其妙的罪名,都是誰給他按的啊?
「景雲……」新娘都帶了哭腔。
「哎喲,你聽聽,人家都為他做到這一步了呀。」
「是呢,果然是個負心漢,居然還堂而皇之的娶妾……」
「話說回來,這是第三房了吧?」
這時候,岳皖晴終於擠了進來,滿頭大汗的湊到齊碩身邊,眼見場面被公主搞得這麼僵,如果這時候說出公主的身分難免太招眼,於是她只好冒出頭,「肖公子,外面日頭這麼大,總這樣晾着也不是回事;再說了,這人多眼雜的,把事情捅得太明白,丟的不還是你的臉嗎?不如請我們小姐進去說吧。」
肖景雲嘆氣,心想她捅得還不夠明白嗎?
他揉了揉眉心,再抬頭時便沉了臉色,「沒那個必要,肖某自己做過的事自己清楚,我已經娶了兩房妾侍,一夫一妻、白首不離在我這也不成立,所以我如果真與妳有關係,大可以將妳迎娶進門,為何要留着妳來毀我的好事?除非妳身分卑賤,入不得我肖府的大門。」
「我家小姐可是……」岳皖晴被齊碩一扯手,悻悻的閉嘴。
「姑娘穿着素凈,一看也是好人家的姑娘,何必跟肖某開這種玩笑?」
肖景雲的一番言辭,立刻令輿論壓力轉向了齊碩這一邊。
「肖先生說的也在理啊。」
「是喲,那小姑娘長得眉清目秀的,怎麼能幹出這種事情?」
「是騙錢的吧?都知道肖先生腰纏萬貫,年紀輕、長得又好……」
「你們是知道什麼就瞎說!」岳皖晴忍不住對人群發飆。
「好了,來吃酒席的肖某歡迎,來搗亂的我就不送了。」肖景雲摟住新娘的肩,微一揚手,「嗩吶聲該起的起。老榕,再放一掛鞭炮!」而後笑吟吟的摟着新娘子去拜堂了。
起鬨的人群都圍在齊碩身邊指手畫腳,被岳皖晴吼了一通之後便散開了,小插曲就此被翻過,沒人再搭理齊碩,都湧進肖府去吃酒了。
只剩齊碩定定的站在原地,不停有人從她身邊走過,蹭歪她的身體,她也不惱,只是獃獃的站着,肖景雲只說了幾句話,便將齊碩堵得啞口無言,他確實與自己沒怎樣,可自己又確實是因為他才成親的,那這筆帳該怎麼算?
齊碩想了很久,卻怎麼都想不明白。
「小姐,人家都這麼絕情了,我們就……哎,小姐,妳怎麼又跑了!」岳皖晴跺腳,一眨眼的工夫,公主怎麼就又不見了?欺負她不會武功是不是!她咬牙喊了喊,奮力撥開人群鑽到了府里。
肖府前院、後院都設了筵席,現下關係親的正在前廳看拜堂,關係疏點的便擠在外面嗑瓜子、看熱鬧。
岳皖晴私自四下查看,卻是如何都找不到自家公主了,這下可把她急壞了,「我的祖宗……」
「哎,你瞧,又是那個女的。」
「她要幹什麼……哎哎哎,哎喲!」
前廳外的人群突然又吵鬧起來,議論聲中還夾雜着瓷器落地的碎裂聲,岳皖晴的心咯噔一跳,暗叫不好。
另一邊的前廳內,齊碩面無表情的站在新郎與新娘之間,手抓着新人各執一端的紅綢子,眾人面面相覷,實在不知道這女人是走的什麼套路,她這樣夾在中間,拜不了堂,也入不了房,她卻又什麼都不說,臉上沒表情,喜怒都瞧不出來。
新娘瞧自己的蓋頭還在她的手上,如今大紅綢子也被她攥着,不禁哭得更凶了,場面也變得越發混亂,肖景雲和齊碩相對而站,誰也不說話,廳外的人議論個沒完,新娘還在一個勁兒的哭。
肖景雲頭疼地打量着眼前的女子,這女人長着一張很小的臉,小巧的下巴之上是張蜜色的唇,唇色很淺,沒什麼唇紋。
他收回目光,對着新娘做了個安靜的手勢,轉而看向齊碩,瞇了瞇眼,「姑娘,妳到底想幹什麼?」
「你不能成親。」齊碩一字一句的說。
「為什麼我不能成親?」肖景雲反而是笑了。
齊碩不再開口了,她說話一向冷硬直接,不會拐彎抹角,了解她的人才知道,當她沉默或者反應慢的時候,那就是在傷心了。
肖景雲的出現令齊碩亂了陣腳,給人搗亂不是她所擅長的,可現在不知怎麼的,她不想說話,也不想走。
新娘看他倆一人一答,原本就窘迫的臉更是紅得發紫,她絞着衣襬看着他們,又無助的看了看周圍的人,她從沒遇到過這樣的事,更是不知道該如何辦了。
她無聲的哭,卻始終得不到肖景雲的安慰,哪怕只是一個眼神,新娘終於是受不了,淚水絕提,哭出了聲音來,而後捂着臉衝出了人群。
「老爺……」管家老榕湊上來。
「別追了。」肖景雲嘆氣,看向齊碩,「看來今日的親我是成不了了。」
「那我先把這女人趕出去?」老榕輕聲道。
「先讓人都散了,熱鬧全讓人瞧去了。」
老榕應下,帶着幾個護院和家丁,一面對着賓客道歉,一面將人都請了出去。
此時一個嬌小女子從人群中鑽出來,站到了齊碩身邊,低聲對着她嘟囔了幾句。
肖景雲揉了揉眉心,鬆開手中的紅綢子,轉身坐到上座的圈椅中。
待得人都散凈了,他方抬起頭來,不喜不怒的瞧着她倆,「好了,婚宴已經被妳搞砸了,可以告訴我,妳們到底是誰了嗎?」
「齊筠巧。」齊碩報出了自己的閨名筠巧。
「我不記得有妳這麼個仇家啊。」肖景雲想了想,搖頭,「不,我絕不認識妳。」
齊碩目光一閃,垂下眼,神色隱約有些受傷。
肖景雲更加搞不懂她了,她的神色讓他覺得好像他們真的有什麼事一樣,可看着這張臉,聽着這個名字,他又的的確確什麼印象都沒有。
可肖景雲天生心軟,見她如此,也只好放軟了些語氣:「妳家在哪裏?」
齊碩不語,岳皖晴見她不說話,也只好乖乖站在一旁。
「那妳父親姓甚名誰?或許我認識他。」肖景雲又問。
「死了,只有哥哥。」齊碩答。
「那妳哥哥叫什麼?」
齊碩又不說話了。
「老榕,你過來。」肖景雲頷首,對着老榕招了招手。
待他過來后,肖景雲附耳上去輕聲問:「你瞧這姑娘,是不是這裏有問題?」說著他指了指自己的腦袋。
老榕偷偷瞟了眼齊碩,輕輕點頭。
肖景雲用手托着頭,嘖嘖有聲的看着齊碩,嘴裏卻問:「兩位夫人回來了嗎?」
「沒呢,估計着得明天。」
「頭疼。」肖景雲舔了舔唇,看向齊碩,「姑娘,妳方才說為了我休夫?」
「是。」齊碩迅速的回答,但隔了會兒又說:「再過不久我就能拿到休書了。」
「妳夫君是誰?」
齊碩又緘默了,頭頂上,似有小燈泡叮的一亮,對了,完顏千里!
肖景雲深吸了一口氣,確定這女人不是個瘋子,但腦袋絕對是不靈光的,看她這一問三不知的架勢,是要在自己的府里紮根了?
肖景雲是出了名的好脾氣,將人送到官府這種事是做不來的,瞧着這姑娘蠻可憐的,收留她幾天也不是不可以,只是自己府上的那兩位夫人……
肖景雲正琢磨着該如何安頓齊碩,齊碩突然開口:「你不許再成親。」齊碩打斷了他的思路,「我不允許。」
「妳……」肖景雲被她說得一愣。
「我會再來的。」齊碩拉起岳皖晴轉身就走,邁了門坎后又轉過頭,「不許成親。」
帥氣的撂下話,齊碩揚長而去。
肖景雲的唇角抽搐了一下,旋即噗哧一聲笑出來,「哪裏有這樣追男人的?」
回到將軍府後的第二天,齊碩就開始收拾行李。
岳皖晴在她身後急得團團轉,「公主,您三思啊!皇上交待的事還沒做完……」
齊碩迅速的包了幾件衣服,又轉身去柜子裏取了些銀兩,漫不經心的接話:「我知道,所以先不問他要休書。」
她繞過擋路的岳皖晴,從被子下面拿出軟鞭,利落的綁在自己的腰間,而後套上銀青色的猞猁大氅,遮住了鞭子。
「公主妳何不直接表明身分,嚇嚇他?」
「不能說。」齊碩停了動作,臉色有些陰沉,「妳知道為什麼肖景雲能出宮嗎?」
「為什麼?」岳皖晴順着問。
「是皇兄做的,他騙了我,他根本沒打算讓我和肖景雲在一起。」齊碩抿了抿唇,轉身坐到床上,「所以他才允了肖景雲出宮,讓我再也見不到他!所以我不能曝露了身分……嗯,妳留在這裏,替我瞞幾天。」
「不行,奴婢得……」
「以後會帶上妳,先幫我瞞幾天。」
「可是,公主……哎哎,公主妳怎麼每次都不聽我把話說完!」
肖府內,肖景雲還在摟着二房孟香羽睡大覺。
時辰尚早,天還蒙蒙亮着,值夜的護院在門口打盹,有些家丁已經起床,呵欠連天的在做着清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