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向琛藍攢起眉頭,低聲斥責,“知音,你在胡說什麼?”
“我只是說出你的心裏話。”她退後幾步,當他上前想要抓住她時,立刻激烈的反抗,“別碰我……我叫你別碰我!”她不要他碰過其他女人的手再來碰她。
他縮回手,與她之間有些距離的對望。
“你說得對。”談知音像是領悟了什麼,點點頭,“我和你之間的愛情確實是一場騙局,而我只是一個賭徒,我騙的人是我自己,騙我不在意你愛我有多深,因為總有一天你會愛上我,然後再騙我總有一天會賭贏這場騙局。我扮演你的知己朋友,扮演你事業上的得力秘書,還塑造成你期待的妻子模樣,只是想要賭你是否會明白我比任何人都還要在意你,可是我扮演了你想要的所有角色,卻忘了扮演好我自己……”
她愛他,愛到沒有自己,他還指控她是個騙子?哈,可笑。
“知音,對不起,我……”田恬上前,想要握住她的手。
談知音揮開她的手,望着昔日的好友,“你也別碰我,你和他才是這場騙局裏最大的兩個騙子!你騙他的真心,無限索求他對你的好。你呢,則是騙自己總有一天這女人會明白你的好……你們騙來騙去,卻沒有人有勇氣跳出來扞衛自己的真心,只有我這個賭徒傻得在這場愛情騙局裏下賭注,到頭來付出最多的人是我。”
她想,想了十幾年,怎麼老是想不通呢?
現下她真的懂了,原來不是她不懂得放下,而是還沒有痛到極致,還有力氣扛着。
如今賭輸了,一無所有了,她拿什麼扛呢?
所以她不扛了,因為累了。
她抬頭挺胸,走到深愛的男人面前,拔下無名指上的婚戒,凄美的笑說:“你的愛不是我騙來的,是我賭來的,而這枚戒指包含的真心與誓言,是我討來的,你卻違背在上帝面前的諾言……你沒愛過我,又何來誓言和真心?所以我又何必把祝福還給一個無心的男人?”
向琛藍看着她,頭皮發麻。
她下一個動作是當著他們的面,用力的將婚戒往他的身後一丟,婚戒消失無蹤,如同她的心……被遺棄了。
他的神情焦急,連忙轉身,想要知道戒指飛往何處。
談知音邁開腳步,逼自己別再回頭。
當她與田恬擦身而過時,面無表情的望着她,冷冷的說:“曾經我把你當成好友,但是從現在開始,我和你什麼也不是。”
“知音……”他覺得不對勁,拉住她的手臂,想要解釋什麼。
她一把揮開他的手,不讓他碰她一根寒毛。“別碰我!今天我把話一次說明白,我大姐並不是第三者,當初勾引我姐夫的人是田恬,是我姐夫拒絕她……從今天開始,我不再參與你的人生,也不會再踏進你的世界,你就繼續活在她編織的謊言世界裏吧!”
再見。
她斂眸咬唇,挺直背脊,奔離他們的面前。
賭輸的賭徒是該退場了,因為賭輸的她,真的……一無所有了。
天空很藍,海水也很藍。
在談知音的心裏也有一抹藍——向琛藍,那是她心底深處抹不去的深刻記憶。
她穿着簡單的T恤和七分褲,盤腿坐在露天的白色木造陽台上,發獃的望着白色的浪花拍打着岩岸。
“噢……噢……”一隻小手拍打着她的大腿,“知音,快看,快看啊!”
“看什麼?”談知音沒好氣的瞪了大學同學一眼。
“蘭嶼的名產之一……”葉楓琉大笑,“來蘭嶼最不能錯過的就是這群丁字褲原住民!”
談知音翻個白眼,受不了好友的怪癖好。
“嘖嘖嘖……”好一會兒,葉楓琉才不舍的擱下望遠鏡,右手抓了一把杏仁小魚乾,塞進嘴裏,左手拿起啤酒,灌了一口,爽快的哈了一聲,“知音,你也幫幫忙,來我這裏度假就要快樂一點,好不好?好像被倒債,老是擺出一張死人臉,教人看了莫名的不爽。”
“等哪天你這間民宿倒了,最好來我的面前笑給我看。”撇了撇唇,談知音悶悶的喝着啤酒。
“呸呸呸……”葉楓琉瞪着她,“你不要自己走霉運,就詛咒我跟你一樣衰,好不好?也不想想你現在可是住我的、用我的,我葉楓琉長這麼大,第一次看到有人出來流浪,還敢詛咒金主。”
談知音生着悶氣,喝着啤酒,現在可是看誰都不順眼。
事隔三天了,一想到自己的付出都化為烏有,她就不禁掉眼淚,只是眼淚一天比一天還要少,大部分的時間都是坐在露天的陽台上發獃。
她的大學同學兼好友葉楓琉老是出現在她的面前煩她,她抱怨歸抱怨,其實很感謝好友陪着她。
現下的她就像無根的浮萍,不知道要飄向哪裏,只能憑着直覺前進,或是墮落的停留在原地。
她選擇離開原來的地方,已經通知家人目前正在蘭嶼的某個村落,等她冷靜之後,便回去處理她與向琛藍糾結十幾年的爛帳。
是爛賬,也是她的負債。
然而只要等她回去,絕對會把這筆帳清得乾乾淨淨。
“我不懂……”談知音抱着雙膝,悶悶的望着那一大片海洋,“為什麼陪他的人是我,愛得最深的人也是我,向琛藍還覺得我是個騙子?”
“因為你是真的騙了他啊!”葉楓琉再次拿起望遠鏡,繼續尋找令她興奮的風景。“你騙他變得清純,變得不像自己……啊,騙他,以為不管怎麼讓你失望,你都會很堅強,不會哭,不會抱怨。你沒聽過會吵的小孩有糖吃嗎?只有你這種笨蛋才會靜靜的待在一旁,等着人家把吃剩的留給你。重點是,你還騙了自己,以為他會愛上你。”
等愛的人,永遠都是最傻的那一個。
“所以你永遠都不用去懂啊!”葉楓琉睨了她一眼,“像向琛藍這種的男人,在某種程度上就是日子過得太爽,自我意識過剩,才會覺得你愛他是一種騙術……其實是他在騙自己,所以你也沒輸得太慘,反正只是輸掉一個不愛你的男人,沒什麼損失。”
“但我的心還是很痛。”談知音的眼眶是紅腫的,胸口還是隱隱傳來撕裂的痛楚,每晚她都會驚醒,然後除了掉眼淚之外,什麼都不能做。
“痛才好。”葉楓琉摸了摸她的頭,像在哄小孩般哄着她,“痛到大徹大悟,日後就不會重蹈覆轍,走回頭路。”
眼淚又不由自主的滑落臉頰,她眼前的景色糊成一團。
“人生不就是這樣?不是你騙我,就是我騙你啊!”葉楓琉笑了起來。有哪個人喜歡聽殘酷的實話?“盡情的哭吧!哭完之後,你才有力氣再去騙下一個男人。”
談知音忍不住被好友逗笑了,“原來你的男人都是騙來的?”
“對啊!”葉楓琉大方的承認,“不騙人,難不成要被騙嗎?”她可沒那麼單純。
抿着唇,談知音以手背抹拭眼淚,眺望遠方的海洋。
“還好啦!”葉楓琉推了她一下,又打開一罐啤酒。“至少你也不算輸得很慘,還得到他的肉體安慰獎,算是賺到了。”
瞪着邏輯與一般人不同的好友,談知音好笑又好氣,有些怨嘆的說:“我現在終於明白,為什麼我在最傷心的時候只想來找你?雖然你老是不正經外加很三八,但是不管哪件事在你的眼裏看來,都很樂觀,有希望。”
“當然啦!”葉楓琉咧嘴一笑,“我不是說過嗎?人生不過就是你騙我、我騙你,但是如果你連自己都騙的話,人生還有意義嗎?”
她將談知音拉起來,帶着她在露天陽台上跳舞、轉圈。
“知音,向琛藍不是不愛你,他只是忘記說愛你……”
談知音又哭了,這一次她是笑着哭。
向琛藍……真的只是忘了把愛說出口嗎?
又過了三天,談知音把自己的情緒徹底的整理過一遍,知道還有很多事情要解決。
不管是她和向琛藍之間的感情,還是雙方家長的期待,甚至是她跟向琛藍討來的婚姻,都要做一個結束。
在外面流浪的這段時間,她關了手機,除了家人知道聯絡她的方式,她幾乎把自己隔絕在城市之外,因為不想聽到有關向琛藍與田恬的任何消息,也因為還沒有準備好徹底死心。
但是該做的事,她也沒有拖着。
既然向琛藍覺得這只是一場騙局,那麼她就認賠出清,寫好離婚協議書之後,請好友幫她寄給他,只是她刻意忽略地址,想等自己的心情好一點,才有辦法與他面對面。
這期間,還是讓她當與世隔絕的小鴕鳥吧!
葉楓琉很阿莎力,幫她跑了一趟郵局,接下來天天帶着她飲酒作樂,晚上還參加了部落的聚會,然後早上老是在宿醉中醒來,下午則是坐在露天陽台上,拿着望遠鏡偷看那些原住民猛男穿丁字褲、釣飛魚的養眼畫面。
這樣的日子過得十分頹廢,卻很適合她這種傷心的人放空和墮落。
葉楓琉總會準備半打啤酒,配上小魚乾或是烤飛魚,坐在陽台上尋找她的獵物。
談知音大半的時間都是望着海洋,這個禮拜她總算不再那麼容易掉眼淚,不過三不五時便會想到與向琛藍的相處過往。
回憶是最深刻的傷痕,不管她怎麼療傷,還是會在心底留下難忘的傷痕。
“正點!”葉楓琉吹了一聲口哨,“知音,你要不要看?有個好貨色正朝着我們這邊走來。”
談知音沒有反應,依然獃滯的望着遠方。
葉楓琉沒有得到好友的回應,抽空看向她,發現她還是痴獃的表情。
好吧!她也失戀過,知道失戀后的女人都會減少一半的智商,就連大腦也會退化至幼兒程度。
於是她又拿起望遠鏡,看着那個男人慢慢的走近她們。
一會兒,她興奮的拉着談知音,硬是將望遠鏡放到她的眼前。
談知音終於回過神來,“厚,葉楓琉,我不想看丁字褲男!”
她實在搞不懂,好友怎麼會有這種無聊的偷窺癖好?真的很變態。
葉楓琉才不管她的意願,強迫她透過望遠鏡往前看。
下一刻,談知音像是看到鬼,連忙推開望遠鏡,眯起眼睛。
那……是不是幻覺?
前方確實有一名衣着輕便的男子,他正朝着她們走來。
她不死心,再用望遠鏡看一次。
見鬼的!向琛藍竟然出現在她的眼前,而且他的外表有些頹廢,整個人憔悴許多。
這世界有這麼巧的事情嗎?該不會他也跑來這裏度假吧?
她心情複雜的放下望遠鏡,企圖尋找他之外的女性身影。
過了幾分鐘,除了他之外,她沒有看見其他人。
葉楓琉老神在在的喝着啤酒,嚼着小魚乾,準備在一旁看着好戲上演。
“怎……怎麼可能?”談知音慌張得像個小孩,尖叫出聲,“他怎麼會來?不行,我還沒有準備好要見他,我……我先回房間。”
葉楓琉拉住她,笑說:“來不及了,他都上來了,你別白費力氣,拿出賭徒的氣魄,直接把牌攤開。”
說得簡單,做起來卻很困難,與向琛藍面對面時,談知音不知道自己會不會再一次崩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