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被水淹死的火屬性倒霉神
沈彥錦自君掠影進入萬妖幻林起,就不曾將目光離開過極目鏡。
墨尚秋輕輕淺飲着清茶,瞥見他時而憂慮時而焦急的神色,放下茶碗微微搖頭,起身來到鏡前。
滿目皆是燭天火光,小女孩在漫天霞焰中仰着頭,全身被利爪按住面色痛苦,一道紅光從她胸口迸出,硬生生將緊緊抱住她的常醉震飛。
火光漸漸暗淡,卻不見她身影,沈彥錦按着腰間冷月,霍然起身。
墨尚秋手一揮,青冥殿門間多了一面屏障,透明人眼難見,卻真實的擋住去路。沈彥錦緩緩抽出冷月。
“你勸霍梓舟留下她參加試煉,以免日後活在流言與猜疑中。怎麼的,現在你自己也亂了心神。”墨尚秋冷眼斜視:“這丫頭行為舉止異於常人,若是妖你也要救么?”
“師傅,剛才您也親眼所見,她操縱火焰的法術與妖法不同,倒與崑崙御火術類似……”
“縱然如此,規矩就是規矩,試煉是她一人的試煉,任何人相幫不得。”墨尚秋瞪着眼前仍想求情的徒弟:“擅自讓霍梓舟守在幻林入口已有違門規,你竟想接連犯第二次?”
沈彥錦鬆開握住冷月的手,屈膝跪下沉默不語。
墨尚秋轉頭盯着極目鏡,若她所言不虛,沒半點修為根基,才看一次就領悟御火術,甚至能將妖皇座下四將軍之一的常醉震飛,這丫頭怕是不簡單。
此時,君掠影跺着腳抽咽着,對於判官給予的影像莫名抗拒。
“別哭呀,哎呀,老崔,你又嚇壞小朋友了。”
“我這麼美男子,怎麼可能?明明是你這牛頭太猙獰!”
“早八百年前就看你不順眼了。”
她睜開眼看見牛頭伸着蹄子戳着判官的頭,判官死命的擰着牛頭的臉,不禁破涕為笑。這一笑引得正欲大打出手的兩人,立刻哥兩好的勾肩搭背起來,嘴巴里還絮叨着:“這招不錯,哄小妹妹挺管用的。”
她拍着桌子:“判官,正面回答我的問題,這次我不會再讓你糊弄了。”
崔判官無奈的收拾起她拍桌子震落的筆墨紙硯:“丫頭,你安靜看完這段記憶,一切都有答案了。”
她乖乖閉上眼。
眼前是硝煙滾滾塵土飛揚的戰場,素衣仙女和青甲男子一起對敵,卻不並肩。他心心念念着神之樹下唱歌的女子,卻是相逢不識伊人面。
她望着水面上自己日益醜陋的容顏,只能默默站在他身側,用手中的火焰替他清掃沒提防到的敵人。
打敗邪魔后卻因感染人間濁氣沒法重返天界,她悄悄將他身上的濁氣盡數轉移到自己身上,獨自留在人間。卻不想被身上邪魔之氣控制心神,為禍人間,所到之處儘是漫天火焰。
如血殘陽下黃泉冥海上,她流着淚看見奉天帝之名前來討伐的他,絲毫不抵抗任由他手中長劍插進心口。
他看着那漸漸恢復的容顏,耳邊響起熟悉的歌聲,眼淚氤氳成霧,終是認出眼前的女子就是最痛苦時拯救自己的仙女。他緊緊抱住她一點一點灰飛煙滅的身體……
斗轉星移,滄海桑田,放棄仙籍的他每天坐在海邊日復一日雕着她的木像,天空總是盤旋着一直紅色青鳥哀鳴。
轉世成青鳥的她看着他在黃泉冥海上無盡追逐自己的幻影,不禁伸手想抱住他,卻永遠沒有辦法。
“你想說,她就是我么?”君掠影淚流滿面的扯過判官的袖子擦鼻涕。
“應該說,你是她。”判官不着痕迹的將袖子扯回:“你本該是天界最尊貴的女仙,卻為了一段水火不容的錯愛連神體都灰飛煙滅。從此與他在輪迴中一世一世尋找彼此,卻總不得見。”
“那跟你一心想送我去乾曜重生有什麼關係?天界有我故人囑託你關照我?難道是敵人買通你……”她一驚一乍的。
想像力真豐富,判官微笑着:“這一世,你出生在另個時空的乾曜,兩歲時生意外,結果牛頭馬面勾回魂魄后,又直接送你去投胎,事後我現就一直想補救。”
“於是我大學畢業那天,你們就勾了我的魂直接丟去乾曜,想矇混過關?”君掠影怒氣沖沖的掰着手腕看向牛頭馬面,他們慌忙搖手。
“兩個時空的時間並不是并行的,也相互無影響,而你本不該出現在這個時空,你的神魂還在那個時空乾曜的身體裏。所以我們必須送你回去,讓你過完本該享有的人生。”
“別說的一副為我着想的樣子,我才不記得什麼乾曜,我只想回到我父母身邊重新開始。”她不依不饒着。
“你在乾曜的人生尚未開始,就想結束么?縱然我送你重生,難保你遭遇挫折后又輕易放棄。人不該逃避屬於自己的人生,若你真想回到這個時空,那麼履行完我們之前的約定,我就送你回去。”
看着判官油鹽不進的表情,她想反駁這本來就是你們欠我的,心裏卻有個聲音在說,判官說的對。是那個所謂的神魂在說話么?那也是自己吧。
“那我既然前世是這麼厲害的仙女,我有什麼能力沒啊?”
判官看她一眼,為難的神色:“你本神屬性火,在這個時空卻是淹死的,所以神力削弱,可能不適合修行。能力嘛……我現在還不知道,看起來應該還是火。”
火屬性神被水淹死,她翻了個白眼,自己果然好衰。
“丫頭,我們得送你回去了,魂魄離開**太久,會回不去的。”一直沉默的馬面小聲的說。
“好,我回乾曜去,但你們答應我,等我見到夕隱后一定要送我回去父母身邊。”她得到他們一致點頭后,手一攤:“走吧。”
按住左肩滲出的血液,她吃痛的皺起眉。身邊方圓幾里的樹木草叢全燒成灰燼,風一卷,黑蒙蒙一片。
用力撕扯裙角,厚實布料紋絲不動,她俯下身磨着牙慢慢啃出個口子,就着那口子嘩啦撕下一條布。笨手笨腳的把肩膀纏了個亂七八糟,血勉強不再往外溢了。她將攥在手中的明黃錦緞放進袖子,深一腳淺一腳的離開。
常醉眯着眼睛看她摸索着包紮自己,想追上去,卻站不起來。幾千年沒被傷的這麼重過了,他居然拍着腿大笑出聲。
這詭異的場景,沈彥錦扭頭以眼神詢問師傅,他是不被禁錮太久,被關出精神問題了?墨尚秋也一臉愕然。
君掠影自是沒法看見隱身的常醉,抱着劫後餘生的心情拖着酸痛的身體向前走去,腦海里想要活下去的念頭比往常更堅定起來。
偶爾躥出幾隻猴臉豬神啊,馬臉牛蹄子啊這類千奇百怪的妖獸,她也不再害怕。總循着風聲算計着他們的方向,心中默默念火決,在他們撲上來前就放火,這招在解決完十幾隻妖獸后,一天內竟練習的純熟無比。
她看着被自己燒的皮焦里嫩的妖獸吞口水,那熟肉的氣味對腹中空空如也的人簡直是勾引。掙扎無數次,她嘆着氣別過臉,不看那些烤熟的妖怪,飛快跑走。總覺得人吃妖,和妖吃人沒什麼區別。
在森林裏漫無目的晃悠了又一個白天,連條長的正常點的蛇也沒找到。她哭喪着臉抱住一顆樹,努力回憶着美食,卻越想越餓。
縷縷黑煙映入她眼帘,爬上大樹遠眺。灰牆青瓦,磚砌泥搭的房子稀稀落落,渺渺炊煙升起,那是個村莊!
她利落的滑下樹朝着村莊的方向奔跑,本來虛浮無力的腳,像蹬了哪吒的風火輪虎虎生風起來。
敲了幾家的門都沒人來開,這個村莊的人都去哪了?她鬱悶的轉到一座小房子,還沒敲,門就開了。一個白如雪滿臉皺紋的老婆婆拄着拐杖:“小兔子,你是來找我孫子玩的么,他今天和阿虎打獵去了。”
小兔子?真可愛的名字,她笑眯眯的說:“婆婆,您認錯人啦,我不是小兔子。我偶遇路過這裏,想借宿一晚上。”
那個老婆婆聞言一愣;“你靠近點。”
她才湊過去,就被老婆婆抓住胳膊,聞來聞去。還沒反應過來,婆婆鬆開手:“好了,你進來吧。”
很整齊的小屋子,窗明几淨,牆壁上掛着腌制的肉串和皮毛,像是個獵戶之家。她打量完,不好意思的開口:“婆婆,可以給我些吃的么?”
老婆婆顫顫巍巍的從廚房柃出一個食盒,她趕緊上前接住,扶着老人家坐下:“不敢麻煩您,我自己來就行。”
肉質鮮美濃厚,何況肚子餓了,什麼都好吃。她大口大口的往嘴巴里塞東西。
“小姑娘是來參觀後天的祭月大典的吧?最近獵物稀少,家裏也沒什麼好東西招待你了。只有這些粗鄙的肉食,本該拿血食來款待外來的貴客的。”
血食,她被這個詞噎住了。她瞄到牆角白骨森森的的頭骨,勉強吞下嘴巴里的食物,再看看笑容慈祥的老婆婆,覺得或許是自己想太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