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從宜雰車禍的那一刻起,她就知道自己再也無法跟東昕在一起了。
她還記得,當她告訴東昕她的決定時,他英俊的臉龐上那種巨大而痛苦的扭曲。
他無法理解為何一場車禍就改變了她對他的愛,更無法明白,為何她能這樣輕易的放棄他。
他要求她跟他一起面對所有的責罵跟阻礙,也準備挺身保護她,將所有過錯攬在自己身上,但是她卻無法答應他。
她不想再次傷害宜雰,更不想牽連他成為共犯,只能佯裝自己是因為害怕事情曝光之後的責難,所以寧願分手也不想被冠上背叛友誼的罪名。
她告訴他,自己沒想像中的愛他,也告訴他,世界上的男人這麼多,她不想因為他而擔負起臭名,她選擇了友情。
他起初不信,後來看她一貫堅定的冷漠神色,不得不信了,最後,懊惱失望的離去。
想起他落寞憤恨的背影,她的心迄今依然抽痛得緊,就像被挖空了一個大洞似的,再也無法癒合,只能永遠的空下去。
後來,她聽說他陪伴母親赴美靜養去了,接着,她應允了父母安排的相親對象,答應了這樁家族安排的聯姻,短短兩個月內便決定結婚。
曾經,她只想嫁給自己心愛的男人,但現在,她的心早已隨東昕而去,既然無法嫁給他,嫁誰都無所謂了,她就像隨波逐流的浮萍,不再堅持自己的夢想,由着命運擺佈……
「依薇,你在發啥呆?我剛剛說的你有沒有聽到?」鄭宜雰的聲音鑽入了她發脹的腦海,將她自沉思喚了回來。
「對不起,你再說一遍。」她抱歉的笑了笑。
「我說季東昕。」鄭宜雰微微頓了頓,好似在觀察她的表情似的,才又咧開唇道:「他總算回來了。」
「喔?」翁依薇的心打了個突,臉上卻依然維持漠然不變的神色。
「你也別再討厭他了,否則以後等我嫁給他之後,我會夾在你們之間變夾心餅乾耶。」鄭宜雰嬌嗔。
翁依薇扯出尷尬的笑容,沒有回答——應該說,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他媽媽身體一直都不太好,好像是因為B肝所以肝指數有點高,不過這陣子在美國靜養之後,指數降低不少,吵着要回台灣,季東昕無奈,只好帶她回來。」鄭宜雰繼續道。
「那很好。」她知道東昕是個孝順的兒子,他母親身體好轉,他一定很開心吧。
「當然好,否則我都想移民到美國去了。」鄭宜雰哈哈大笑。
看着好友開朗的笑顏,翁依薇也跟着泛起了欣慰的淡淡微笑,但雖然臉上笑着,她的胸口卻始終沉甸甸的,無法真正開心。
宜雰車禍的原因只有她跟東昕明白,她家人都以為那只是一場單純的意外。
她的傷過了半年才逐漸恢復完全,後來她為了東昕也曾飛到美國幾次,每次回來總是喜孜孜的跟她報告他們的進展,說東昕帶她去哪邊看夜景,又說東昕對她越來越溫柔體貼,這些話聽在她耳中,每一字、每一句都像針紮上心似的,讓她心口汩汩的淌着血。
過了這麼久的時間,她想,東昕應該也放下她了吧?
雖然聽到他們的關係漸入佳境,她的心就有如刀割,但這是她背叛朋友必須付出的代價,她只能承受。
「宜雰,不好意思,我該去看婚紗了,可能沒辦法繼續陪你。」她怕自己再坐下去,會無法再掩飾心底的哀傷。
「我陪你去呀。」鄭宜雰提議。
「不用了,我自己去就可以了。」她微笑婉拒。
「幹嘛跟我客氣,我又沒事……啊,對了,伯母沒有要去吧?我知道他們對我挺感冒的,若是她有要去,那我就不去了,免得尷尬。」鄭宜雰朝她皺皺鼻子。
「我媽跟我約在那邊會合,對不起喔。」鄭宜雰的話讓她找到借口拒絕。
「沒關係,等你結婚後,我想他們就不會再怪我「帶壞」你了,那我們改天再約嘍。」鄭宜雰站起身,揮揮手表示無所謂。
「嗯。」翁依薇也起身,朝她微笑,「再約。」
「啊,那我要去哪好呢?對了,我上回看到季東昕的皮夾有點舊了,我去101逛逛,幫他挑一個新皮夾好了。」鄭宜雰道。
翁依薇的笑僵硬的掛在唇畔,但依然努力維持着弧度,就怕讓好友發現她的心痛。
「先掰啦。」鄭宜雰朝她愉悅的道別,朝反方向走開。
看着她略微跛行的背影,翁依薇的嘴角再也無法維持的垂了下來,美麗的臉龐浮現愧疚的傷痛。
翁依薇咬緊下唇,但卻依然遮蓋不過襲上心頭的刺痛。
那一場車禍究竟破壞了多少人的人生?宜雰的跛腳,她的心碎,與東昕的不諒解……
不過,或許這樣的結果才是最好的吧。
過去的幸福猶如夢一場,她知道,從此以後,她再也不會快樂了。
「東昕……宜雰來找你了。」殷雅箱敲了敲書房半敞着的門,清麗的臉龐漾着擔憂。
季東昕埋首在工作中,視線沒有自計算機前移開,淡淡道:「告訴她我沒空。」
「東昕,你……這樣,就連在美國也整天都在工作,這樣下去,我怕你身體會撐不住,你就休息休息,跟宜雰聊聊……」
「媽,我沒空。」他沒辦法休息,因為只要一靜下來,他就會想起跟依薇在一起時的點點滴滴,那時幸福有多巨大,現在的痛苦就有多猛烈,猛烈得幾乎要逼瘋他。
「你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是因為你曾經提起過的那個喜歡的對象嗎?」自從那次之後,他就沒有再提起,過沒多久就開始這樣,看來癥結應該是在那女生的身上。
聽到母親說的話,季東昕的神色明顯變了變,但很快又恢復平靜,「媽,我很好。」
很好?這陣子他像瘋了一樣把自己投身在工作中,每天睡沒幾小時,整個人瘦了一大圈,讓她這個做母親的十分心疼,但他不說,她也無法逼他說,只能暗暗在心裏希望不管發生過什麼事情,一切都能有雨過天青的時候。
見兒子堅決不回應的神情,殷雅筠輕嘆口氣,轉身走回客廳,抱歉的朝鄭宜雰道:「真不好意思,東昕正好在忙工作,所以……」
「沒關係,我等他。」她不以為意。
「呃……我怕你會等很久。」殷雅筠一臉擔憂。
「伯母,放心,我很會等的。」她扯扯唇,在沙發上坐得穩穩的。
「那好吧,你坐一下。」殷雅筠和藹的笑了笑,在一旁的沙發坐了下來,一時間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她一直都挺喜歡這個女孩,但自從知道兒子對她完全無意之後,她也漸漸不再插手他們之間的事情,畢竟她了解自己的兒子是逼不來的,只能靜觀其變,只有丈夫跟鄭家二老還興緻勃勃的計劃着兩家的聯姻,直到那場車禍……
可惜了一個原本漂漂亮亮的女孩,竟然因此跛了腳,雖然並不明顯,但始終是個缺陷。
原本的聯姻因此暫時停擺,丈夫對這門婚事也不再那麼熱絡了。
但鄭宜雰卻始終沒有放棄,光他們到美國的期間,她身體一康復,就飛了兩、三次來找他們,只是每次兒子都沒給人家好臉色看,老是讓人家枯坐一整天也不見上一面。
唉,她也曾經勸過鄭宜雰,但這小女生就是聽不進去,她實在也不知道該怎麼做才好了。
「伯母,您要是累了就先進去休息吧,我自己等就可以。」鄭宜雰突然打破沉默。
「我還真的是有點累了,你也不要等太久,再等一會兒他要是再不出來,你就先回去吧。」殷雅筠站起身,交代了幾句,才轉身走開。
一等殷雅築離開,鄭宜雰臉上的笑容就斂了斂,換上冰冷的表情,站起身走向屋內,找到了季東昕所在的書房。
書房的木門半敞着,從門外就可以看到坐在書桌后的季東昕,那張原本英俊帥氣的臉龐此刻黯淡晦暗、愁眉不展,在在顯露了他抑鬱的心境。
見狀,她的唇角泛起一抹陰惻惻的笑紋,敲了敲房門,「我可以進來嗎?」
季東昕抬起頭,見是她,原本就微蹙的濃眉擰得更加緊了,「你還沒走?」
「幹嘛這樣嘛,看到我難道就真的這麼痛苦嗎?」她裝出無辜的表情。
他淡淡的瞟了她一眼,放下手邊的工作,雙手環抱在胸前,直視着她,「說吧,什麼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