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石膏雕像

6 石膏雕像

這裏是商務樓,走廊上人來來往往,聽見他們說話,紛紛拋來異樣的眼光。蘭溪又氣又惱:“郎周,我真是受夠你了!”

郎周呆了呆,默默地望着她,眼神中露出一種蘭溪無法理解的悲哀。然後兩人不再說話,走進電梯,在運行的噪音中緩緩沉到地下停車場,上了索納塔。整個過程就是這樣沉默,彷彿彼此都在考慮着一個至關緊要的問題。

蘭溪本來想和他回自己在八里庄的住處,但看着郎周一直不做聲,心裏也鬧了,乾脆汽車駛上長安街,打算把他送回通州拉倒。忽然郎周下定了決心,說:“停車,我要下去。”

蘭溪不明所以,問:“下去幹什麼?”

郎周搖搖頭,朝她溫柔地笑了笑。蘭溪停靠到路邊的公交站牌前,郎周拉開車門下來,砰地合上車門,朝她擺擺手,然後快步走向熙熙攘攘的人群。蘭溪忽然明白了:他要離開她!蘭溪猛然打開車門,後面一輛帕薩特緊急打了一下方向盤,貼着車門掠了過去,車**后留下一連串的咒罵。

蘭溪站在車邊,朝着郎周的背影大喊:“郎周,你要去哪兒?”

郎周的身影很快融入了人群,只有交錯攢動的人頭在她的視線里沉浮。蘭溪獃獃地望着郎周消失的方向,淚水劃上雪白的臉頰。

郎周是在觀望大街上的人流時做的這個決定。熙熙攘攘的人群讓他意識到,他很快就要失去她了。“郎周,我真是受夠你了!”這句話帶給他深深的刺痛,他意識到蘭溪很明顯地對他做出了暗示:她即將離開他。他無法容忍,無法容忍又一次被拋棄,主動放棄是他唯一的選擇。他不願再經歷一次被拋棄的過程,那種感覺讓他不寒而慄。

直到走在人群中,郎周才輕鬆起來,他這才現自己已經很久沒有在北京的大街上走過了,長安街讓他感到陌生。他好奇地東瞅西看,甚至還到商場裏逛了一圈。好久沒有這樣流浪過了,一切都讓他感覺新鮮。

這一天,他瘋狂地折磨自己的腳,彷彿要用腳丈量北京城。直到黃昏的時候,他才想起往何處去這個問題。畫家村是不能回的,蘭溪肯定會去那裏找他。去哪裏呢?他流浪過很多地方,可他從來不知道該往哪裏去。

不知不覺中,他走到**廣場,秋高氣爽的黃昏,很多父母帶着孩子在廣場上放風箏,他默默地看着,感覺忽然想哭。自己就像漂浮無根的風箏……“我該去尋找父親了。”他想,“那個女孩子——杜若——在上海,她會陪我去尋找父親。”一種濃烈的感動突然使他充滿了活力,對,尋找就是一種進取,它能讓生命充滿**。

天完全黑透的時候,蘭溪頹然在德勝門停下了汽車。她已經在北京城內瘋狂地尋找了五個小時,她也知道這樣開着車四處亂轉根本找不到郎周,北京城太大了,他能去的地方太多。可是她不甘心。只有她才知道,她對郎周是一種生命的需求,跟金錢無關,跟生活無關,跟藝術無關,甚至跟愛情也無關,她是個模特,在她這個圈子裏,感情她已經經歷了太多,愛情也經歷了太多,直到她第一次覺自己的眼角出現了細細的皺紋,直到她遇見郎周,才感覺她第一次距離生命的真相這麼接近。她好像陪在郎周身邊,慢慢品味這場生命,直到衰老,死去。他天真、執拗、膽怯,還故作堅強。可是沒關係,這一切她統統喜歡。她知道,郎周是唯一一個能夠陪着她欣賞生命的人。

可是他卻決然地離開了她。

蘭溪心裏空落落的。繞着三元橋轉了兩圈,路面已經被路燈照得通明,天黑了。她決定回到通州。郎周無論去哪裏,最終也會回到那裏的。

蘭溪順着原路回到了通州畫家村。像所有的農村一樣,這裏的街道十分逼仄,民房破舊低矮,垃圾遍地,土狗在黑乎乎的街里四處亂竄。好幾條捷徑都是太窄,汽車開不過去,蘭溪只好繞來繞去,不時鳴笛驅散街上的土狗,到了郎周租住的房子前停下。

她有鑰匙,是那個色色的單身男房東免費並且親自跑腿為她配的。打開院子裏的鐵門,便看見一樓郎周的屋子裏黑漆漆的。蘭溪嘆了口氣,開門走了進去。

蘭溪正要摸電燈開關,關門的聲音一靜止,她忽然聽見裏屋似乎響起一絲若有若無的怪異聲,輕微的噝噝聲中帶着一種摩擦,彷彿毒蛇吐信,彷彿鼠類潛行。側耳傾聽,那聲音卻消失了。蘭溪按了一下電燈開關,燈卻沒有亮。

蘭溪又按了幾下,燈也沒亮,看來開關壞了。郎周這死傢伙居然沒有修。蘭溪叫了一聲:“郎周?”沒有人應,屋裏沉得像塊石頭。裏屋是郎周的卧室,或許他回來了,正躺在床上睡覺。

一想起睡覺,蘭溪忽然明白了:那是人的微弱的呼吸聲!屋裏有人!她心中狂跳起來,夾雜着一種驚喜,一種恐懼,慢慢地走進去,手指找到電燈開關,一按,燈仍然沒有亮。蘭溪納悶了,怎麼兩個燈都壞了嗎?

“郎周,別跟我開玩笑。”蘭溪喊。仍舊沒有人,甚至連那若有若無的呼吸聲都沒了。蘭溪進了屋裏,正對着門是一隻木質衣櫃,深沉的昏暗裏,彷彿有個人影站在衣櫃旁,臉朝着她,一動不動,眼睛卻彷彿閃爍着一種幽幽的光芒。

蘭溪嚇了一跳,隨即醒悟過來,郎周屋裏有幾尊石膏雕像,大概他把雕像移動了位置。可是……不對,石膏像怎麼會慢慢抖動?蘭溪驚恐地捂住了嘴,戰戰兢兢地說:“郎周,是你嗎?別嚇我?”

那人影沒有動,也沒有回答。蘭溪慢慢走過去,忽然腳下一滑,身子撲通摔倒。她掙扎着想站起來,手掌上卻粘粘的,又濕又滑,同時鼻子裏聞到一股怪異的腥味兒。蘭溪疑惑地把手伸到鼻子前,一股濃烈的血腥味衝進了鼻孔。這是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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弗洛伊德禁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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