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從駱小禾放聲大哭開始,少爺的臉色就不好看,眉頭也越鎖越緊.小丫頭悲悲戚戚地哭了多久,少爺就在屋裏坐立不安多久,後來估計實在是忍不下去了,才決定過來找她。
其實少爺是喜歡駱小禾的……他老人家怎麼會看走眼?
駱小禾坐在小板凳上,拿手背擦着臉上的淚水,紅眼睛裏有着迷茫。
“到我這裏來。”待旁人都走開后,古赫泉才出聲喚她。
駱小禾聽話地站起走過去,哽咽地說,“大哥……咪咪死了。”
他一陣沉默,掏出雪白的手絹,遞給她。
“都怪我不好……我應該看好咪咪的……”駱小禾接過手絹,嗚嗚咽咽地自責。
她不敢去想咪咪是不是真是被古家兄妹扔進游泳池的,也不願相信他們真有那麼狠心,可是咪咪死了,再也回不來了……這樣一想,淚水又奪眶而出。
“那個……”古赫泉手握成拳,放到唇邊輕咳一聲,神情極不自然,“你先別哭。”
他長這麼大,還從來沒處理過這種場面,他是家中的獨子,沒有兄弟姐妹,跟那些遠房親戚家的孩子又很少來往,他不知道該怎樣哄小孩子。
傷腦筋地看着淚人兒一樣的小女孩,他思忖良久,終伸手特她抱起放到膝上,手指抹去她嫩頰上的淚痕,“別哭了,不關你的事。”
彷彿感受到了他少見的關懷與安慰,駱小禾略帶詫異地看着他。人在傷心的時候,若是無人安慰也罷,眼下反而讓她覺得更委屈難受,便又忍不住痛哭起來。
“拜託,別是……”剛說完,下一秒,古赫泉就目瞪口呆地看着那張哭花了的小臉上,淚珠兒盡情奔騰如千軍萬馬,兩管鼻涕也呼應着淌下,一向有潔癖的少年,差點一把推開傷心欲絕的小人兒。
可惜,他還沒來得及動作,那些噁心巴拉的東西就被失控的小丫頭一埋首,全部擦在他乾淨的襯衫上,好嘛!真是五花八門、精彩萬分。“大哥哥……小禾好難過……嗚嗚嗚……”
他也想哭好不好?古赫泉一陣無語,大手莫名其妙還在安撫地拍着她。
“……咪咪是小禾最好的朋友……嗚嗚……”
是嗎?
“……小禾以後又沒有朋友了……”
偌大的古宅,一個玩伴都沒有,阿嬤又很忙,古宏超兄妹一個比一個壞,駱小禾其實很寂寞的,就因為知道寂寞的滋味不太好,才然答應管家爺爺盡量去陪大哥哥說話,現在咪咪死了,她又剩一個人了。
古赫泉挑挑眉,對這句話很不認同。半晌,他清清嗓子,乾巴巴地說:“以後,你可以來找我。”
哎?小女生止住哭聲,懷疑地抬起小臉,少年被她看得心虛,移開目光,眺向遠方。
又過了一會兒……
“我以後不會再凶你了。”他保證。
咦?小兔子眼瞪地溜圓。
大哥哥轉性了嗎?
孤僻冷漠的古家少爺確實轉性了,當然,那是指在對着駱小禾的時候,古宅里的其他人照樣得不到小主人的一絲真心的微笑。
古麗莎也因此越發討厭駱小禾了,諸事百般挑剔,大發小姐脾氣,古氏夫妻整日忙着在公司攏絡人心大肆斂財,偶爾撞見,也僅以為寶貝女兒是閑得發慌拿小女僕出氣,並未在意。
時間過得很快,轉眼又是一年多過去了,山茱萸的葉子已經逐漸深紅,銀杏樹高大的枝頭上最後一抹青綠也染上了金黃,落葉如斷線的風箏似的隨風翻轉翻轉,最後飄落至地面上層層堆聚。
樹蔭下,午後的太陽灑出萬丈光芒。
長指揉向眉心,古赫泉閉了閉眼,將膝上的筆電合上,放到石桌上。
知名美髮店的髮型師剛到家裏幫他修剪過頭髮,短短的、墨黑的髮型乾淨帥氣,一件簡單的灰色毛衫,一條米色的休閑長褲,就襯托出一份無與倫比的青春氣息。
他的臉型仍然瘦削.卻不再蒼白,變得紅潤起來,近一年來,在經過一次成功的大手術和精心治療后,他已經能短時間站立起來了。
由於是周末,駱小禾不上學,她幫管家爺爺替他拿來外套,然後乖巧地站在一邊。
今天大哥哥似乎有心事,也不怎麼說話,剛才古麗莎帶她的幾個同學來玩,他也沒理睬,駱小禾不敢出聲打擾他,只是安靜地陪伴他。
不遠處,隔着一道兩公尺多高的海常花架,有幾個女孩子說話的聲音嘰嘰喳喳地傳了過來。
“天哪!麗莎家好大哦,我逛了半天都沒逛完,這就是傳說中的豪門吧!”
“什麼呀,這裏又不真是她家,這是她堂叔的家。”
“真的嗎?她堂叔是誰?”
“不就是剛來的時候在屋裏看到的那個瘸子嘛!”
“唉,長得到是滿帥的,可惜是個瘸子。”
“那也是個有錢的瘸子呀,你不知道他多有錢吧?告訴你們哦!古家的錢就算十輩子也花不完,麗莎可真幸運!”
女孩子們又是羨慕又是讚歎,漸漸地走遠了。
駱小禾暗皺眉頭,擔憂地看着古赫泉,後者靜默着,一言不發。
“大哥哥?”她輕喚。
“嗯?”古赫泉抬頭,面無表情地看着她。
“不要生氣,大哥哥。”她說。
金色的陽光從枝葉中流泄下來,襯着十歲小女生雪白如玉的面頰,正泛起可愛的緋紅,大眼睛裏閃爍着溫照的光芒,花瓣兒似的小嘴微抿着,一頭烏溜溜的黑髮剛剛長齊耳畔,被粉色皮筋綁成小小的兩束。
這般的美好、純樸,世間的任何醜陋都無法與她聯糸在一起。
望着她,古赫泉的心,突然一片寧靜溫柔。
“好。”他動容地微微笑了,胸口因泛起的無限溫暖而悸動,他伸手將她的小手牢牢握住。
兩年來,與其說他習慣了她的陪伴,不如說,他喜歡她的陪伴。
他常常在窗口目送她背着書包蹦蹦跳跳地去上學,也會在庭園裏等她放學回家;他耐心地聽她說著學校里的趣聞,說她抱怨班裏哪個男生總愛欺負她,扯她得小辮子……總是面帶微笑地聽着,不動聲色地揚起眉頭,再伸手捏一捏她圓圓粉白的小鼻頭。
天真的小丫頭,應該不知道男生欺負自己喜歡的女生,目的其實是想要得到她的青睞吧?
為了更快地好起來,他努力地做復健,因為她說得對,腿好了,才能想去哪裏就去哪裏,想做什麼就做什麼。
可是那一天,來得好慢啊!一向沉穩的他甚至暗暗開始焦慮起
“大哥哥,我今天在書上看了一個故事。”駱小禾見他沒有生氣,小臉綻出喜悅的笑顏,“你想要聽嗎?”
“恩。”他知道懂事的她是想哄他高興,自然點頭同意。
故事講兩個小孩子戰勝老巫婆的冒險,駱小禾開始講得很認真,可到了後面……
“……這時,漢賽爾和格萊特才發現整間屋子居然都是用香甜的巧克力做的,房頂、門窗、傢俱全都可以吃……”
咕嚕,有人在悄悄吳咽口水了。
“讓我們放開肚皮吧。”漢賽爾說:“這下我們該美美地吃上一頓了。我要吃一小塊房頂,格萊特,你可以吃窗戶,它的味道肯定美極了、甜極了。”
哇,口水好泛濫。
“說著,漢賽爾爬上去掰了一小塊房頂下來,嘗着味道。格萊特卻站在窗前,用嘴去啃那個甜窗戶……”
哎呀,不得了!大壩決堤……口水如泉涌呀!
古赫泉瞅着可愛的女孩,忍俊不禁,終於大笑出聲,好久好久,才停下大笑,眼睛發亮地看着滿臉難為情的駱小禾,“你從連個故事裏學到了什麼?”
“怎麼可能……會有這麼好吃的房子呢?”古赫泉繼續悶笑,伸手扯扯她的小辮子,“你覺得真會有能吃的巧克力房子嗎?”
考慮一小下,女孩天真地點點頭,“有的!”
“如果有,小禾想要一個嗎?”
“想!”
“那座……”少年的面容依舊平靜,眉眼深處,語氣卻溫和得出奇,他語氣鄭重地出口承諾:“小禾說有,就一定會有。”
俗話說,物以類聚,人以群分。幾天後的黃昏,古世昌帶來的這一群不速之客,這些人恰巧是古赫泉最討厭的人。
他們都是古家不出三代的遠房親戚,因為有幸同娃一個“古”,因此有了對古家指手劃腳的權利。
若是單單隻為錢財,那到也罷了,“人為財死,鳥為食亡。”本來無可厚非,古赫泉討厭的是那堆得滿臉的虛情假意和惺惺作態背後的陰謀算計,實在讓人提不起好感。
“Kevin啊,那天湊巧碰到程醫師,他說你的腿已經好了六七成了,真是太好了!”某親戚親熱地叫着他的英文名,佯裝關心。
“是啊,可喜可賀、可喜可賀呀!”緊接而起的道賀聲出自父母逝后,不知從哪裏冒出來的諸多親戚。
“公司現在的運作一切正常,泉少爺不用操心,一心治腿是頭等大事,聽說國外的醫療設施比台灣要先進,您有沒有考慮出國治療?”另一名親戚建議道。
“這話沒錯,再要緊也沒有我們泉少爺的腿重要……”一陣陣附和聲不絕於耳。古赫泉心中冷笑,已經私底下替他規劃好了嗎?把他弄出國,省得礙眼,未講出的言下之意其實應該是,走得越遠越好,最好再也不要回來了。
連么迫不及待地打古家主意了?古世昌是不是太心急了點,暗地裏的小動作比他預料得似乎更快!
收斂被黑髮遮掩的冰冷厲眸,他狀似思索地盯着手腕上的羅馬手錶,錶盤上的指針正一格一格地走着。
“對了,Kevin……”古世昌見他不語,狀似突然想起什麼,“有份文件需要你簽字。”聞言,古赫泉微微蹙眉,抬起頭,一眼看到他手上那疊文件。上次是說了誰入古氏的董事會;上上次是拐彎抹角索要歐洲的生意……很好,他越貪心越好。
“對不起,沒有律師在場,少爺不能簽署任何形式的文件。”老管家趕緊出面阻止。
“傅管家,連里有你說話的份兒嗎?”古世呂的老婆馬倫娜白了他一眼,冷哼一聲:“我們古家的事,哪裏輪得你一個傭人插嘴?”
“話不能這樣講,傅管家在我們古家幾十年,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古世呂緊接着皮笑肉不笑地道:“不過呢,這兩年看着也年邁了,應該是時候退休了吧?”老管家氣極,這些人絕對是司馬昭之心,肚裏打的什麼算盤一眼就能察覺,以前先生和夫人在世的時候,跟他們來往得就少,現在看古家如今只剩尚未成年、容易欺騙的小主人,就急急忙忙地跑來要分一杯羹。
“傅叔,沒關係,把文件拿過來我看看。”一直沉默不語的古赫泉發話了,聲音一貫地平靜沉着。
“是。”手指不緊不慢地翻動着紙頁,少年看得仔細。
“馬來西亞那邊的工廠,以現在這個價錢賣掉那是相當不錯的,而且對方也很有誠意,Kevin你看是不是先定下來?”古世昌在一旁敲邊鼓。
“為什座要賣掉?”少年淡淡地問。
“不賺錢呀!現在金融危機,東南亞一帶的工廠倒閉得不計其敦,趁着有人開價,早點脫手才是呀!”
“就算不賺錢,我也不打算賣。”
“為什座?”古世昌奇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