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馮毓文抬起頭,眼帘一開就可以感覺到從騎樓那蜂擁而來的視線,還有人已經開始大喊着:「警察先生、警察先生,有小偷!」
下車后的他下意識迴避她可能傳遞過來的視線,指派狒狒去向她問案。
「請不要進去。」他排開眾人,「保持現場。」
雖然刻意不去看她,但他還是可以感覺到有兩股視線盯在他身上。
他希望她別誤會,他們只是正巧都在同一個小鎮出生,也在同一個小鎮工作,不是他故意要跟蹤她。
狒狒一看到葉紋綺差點脫口大喊「怪妹」,幸虧他還有自制力,忙將那兩個恐怕會害他被申訴的字眼吞入,改口——
「小姐,請問是什麼東西失竊了?」
「燙髮儀器。」她回著,眼睛卻看着另一邊,那個站在門口打量屋內情景的男人,「昨天剛從英國運過來的,一台要一百萬。」
「一百萬??」狒狒咋舌。
「那台儀器神奇得很月葉紋綺用力豎起大拇指,「再毛燥的頭髮都可以燙得亮麗,頭髮還會有光圈,可以讓枯燥的發尾恢復生氣,超酷的!」
「那你知道大概什麼時候失竊的嗎?」狒狒心想他不需要知道那台機器有多神奇,他頭髮剃得很短,根本用不到。
「不知道耶。」
「是什麼時候寄來的?」狒狒再問。
「昨天下午的時候。」
她看着那高大的男人走到路口,左右張望不知道在看什麼。
「幾點?」
「下午兩點吧。」葉紋綺想了一下后回道。
「那你是什麼時候發現失竊的?」
「今早開門的時候啊。」
「那你離開之前,它還在嗎?」
「它當然在啊,如果我離開的時候它己經不在了,我離開的時候就會報案了,怎麼會等到這個時候呢!警察杯杯,你問話很不酷耶!」
狒狒嘴角抽搐了下,「那請你告訴我,你什麼時候離開店,還有什麼時候來開門的?」
「我昨晚十點的時候離開店的,今天早上十一點來開門。」
「也就是說從昨晚十點到今早十一點之閉,是遭竊的可能時間。」狒狒在記事本上記下。
這時,馮毓文己以無線電對講機通知調閱監視器錄影帶。
狒狒再問了幾個問題后,出於好奇心,詢問葉紋綺,「小姐,你的髮型一直這麼奇特嗎?」
「很酷吧?」葉紋綺非常驕傲的挺胸。「這是我老師幫我設計的!」
「那來你們店剪頭髮的也會剪這種……嗯,特別的髮型嗎?」狒狒想,如果他的女朋友剪成這種髮型,他有百分之八十的可能會跟她分手……不,是買頂假髮給她戴!
「如果客人希望,我當然很願煮幫他設計一款特別的髮型啊:不過,我們幫人設計髮型,不能全憑自己喜好,而是要針對客人的喜好、外型、氣質、工作、環境等等因素來做建議。」她頓了下,「就好像你是警察,我絕對不會在你的後腦約剃上Fuck四個英文字的。」
聞言,狒狒忍不住哈哈大笑,只有在一旁詢問其他民眾線索的馮毓文差點被自己的口水噎死。
問完問題,兩人一起進屋尋找線索,仔細觀察屋內情況后,他們判定不是慣犯就是熟人所為。
屋子裏頭沒有任何被破壞的痕迹,就連鎖都完好無缺,屋內的擺設沒有被翻動過,只有那台儀器被搬走,很可能是知道那台儀器價值的人所為。
「去問她有誰知道她買了這台儀器,還有它要價一百萬的事。」馮毓文拍拍狒狒的肩。
「喔,好。」
狒狒來到葉紋綺的面前,還沒開口呢,葉紋綺己經回答了。
「很多人知道。」
「有哪些人?」狒狒問。
「收到傳單的人都知道。」葉紋綺指着店面,「我可以進去一下嗎?」
狒狒看着馮毓文,馮毓文點點頭。
「我們隊長說可以。」
「我會小心不要破壞現場的。」葉紋綺踮着腳尖走進去,在櫃枱后拿了一張捲起來的傳單,再走了出來,在眾人眼前拉開,「噹噹,敝店使用英國原裝進口,價值一百萬的烏黑亮發器,能讓您的秀髮烏黑亮麗,呈現自然光澤,毛燥變滑順,神奇宛如重生。」
一片靜寂。
「怎麼沒人拍手?」她有些不悅的嘟嘴。
「呃……」狒狒忙拍手,並以肘推了推不知為什麼看起來好忙卻又不知在忙什麼的馮毓文,「石頭,拍手,大家拍手。」
於是現場響起一片熱烈鼓掌聲。
「狒狒,你是來查案還是來帶動唱的?」馮毓文橫了被牽着鼻子走的狒狒一眼。
「我不知道耶」狒狒終於發現自己的不對勁,「她就很high啊,我也不自覺跟着high了。」那怪妹一點都不像一百萬剛被偷的苦主。
「警察杯杯。」苦主喊。
「什麼事?」狒狒回頭。
「我不是叫你啦,我叫那個人。」她指着馮毓文。
「喂,石頭,人家叫你。」狒狒推他。
馮毓文閉了下眼。
該來的總是要來,橫豎是一刀,就硬着頭皮接受了吧。
他轉過頭來,視線落在她的鼻尖,「什麼事?」
他希望他的語調很自然,一點都沒有跟蹤變態狂的感覺。
「警察杯杯。」
「嗯?」
「你會雜耍嗎?」她將剛從水果攤上拿來的五個橘子,雙手捧着遞向他。
馮毓文終於抬睫望向她的眼。
她的眼睛畫得好黑好黑,黑到他幾乎看不出裏頭寫了什麼樣的情緒。
「雜耍?哈哈哈」狒狒大笑,「他是我們偵查隊隊長耶,你當他馬戲團的喔?」
旁邊其他民眾也開始發笑。
「我會。」
笑聲瞬間收住。
他拿過橘子,俐落的在空中拋接,眾人一片膛目結舌。
「果然是你!」葉紋綺衝上前,兩手搭上他的肩,直接跳上他的身,歡腳圈住他的腰,「我終於找到你了。」
小手捧起臉,用力的吻下去。
葉紋綺快步跳入車廂,拉着行李找到自己的位置一屁股坐下。
車子沒一會就毆動,高速往南而下。
車子自地下道爬上平地,燦爛的陽光透過窗口灑在她臉上,她微眯着眼,小巧的臉蛋上滿是幸福愉悅的笑容。
她不由得回想在新加坡的相處過程,想他好心的出藉手機給她,親自帶她去買了咖啡,即使覺得她任性還是順應他的要求同住一間房,而且很紳士的主動在地板上鋪床,將床讓給她睡……
她從手提袋內拿出鴨舌帽,順了順帽型,吻吻水鑽貼成的骷髏頭,嘴角揚得更開。
這是他送她的第一件禮物。
他真是個體貼的人,注意到她的不自在,主動送了帽子給她。
將帽子戴在頭上,身子半傾靠在車廂。
真希望他也跟她一起搭乘高鐵,這樣她就可以像在飛機上依偎着他而睡,而不是靠着冰冷的車箱板。
對了,他們分開前,他好像曾對她喊了什麼,她因為急着趕車,僅回頭看了他一眼,來不及去分析其中的意思,現在才又想起這件事。
「我是警察!」印象中他是這麼喊的。「我真正的工作是警察,不是服務生!」
警察?
警察?!
她霍地坐直。
他的工作是警察?
所以他會抓扒手、他會雜耍、他很紳士,都是因為他的工作是警察?
她訝然掩嘴。
她昨天是不是跟他說,她很討厭警察?
天哪!
而且她還說了一堆警察的壞話?
天啊!
完蛋了完蛋了!
他會不會以為她也很討厭他?
匆匆忙忙從口袋中拿出手機,螢幕的一片黑提醒她忘了充電,而且手機內的SIM軍卡還是英國那邊的,早在她回國前一天就申請停話,就算手機充飽了電,也只能讓她打打電動,打發時間,根本無法與他聯絡!
吼!她懊惱的踩了下腳。
千嘛不早說他是警察嘛,這樣她就不會那樣肆無忌憚的說警察壞話了。
她就剛好遇到幾個警察很壞嘛,欺負她這個東方臉孔,如果早遇到他,她就不會覺得警察都是壞蛋了,因為他是個好人啊!
瞪着外頭飛掠而過的景物,心想,這車子怎麼跑得這麼慢?不能再快點嗎?她要打電話去解釋啊!
到了台南高鐵站,葉紋綺轉搭計程車回家。
黃色車子在葉家銀樓門前停下。
葉紋綺看到她的父母跟幾個老鄰居很悠閑的在騎樓泡茶聊天,她想這些老人家的退休生活過得真懼意,每天都開開心心的,酷啊!
下了車后,有人注意到她,以驚訝的神色望着穿着與妝容均前衛的她,但他們的眼睛裏沒有熟悉,畢竟他們認識的葉紋綺雖然搞怪,但現在的她可是比讀高職的時候更搞怪數倍。
她拖着行李朝眾人走去,泡茶的鄰居們全都抬頭看着她一包括她父母,那專註的盯視,好像正在等待一個抽獎活動開獎似的。
她決步走上前,高跟鞋踩上磨石子地時發出清脆的「叩叩」聲。
她在茶桌前放開了行李箱,兩臂熱情的圈住離她最近的葉爸爸。
「爸,我回來了。」
在場的人均傻眼。
「綺……綺綺?」葉爸爸拉下女兒的手,吃驚瞪眼。
「媽!」葉紋綺再轉去抱旁邊的母親。
「你……你這是什麼樣子?」葉爸爸指着她的手在顫抖。
女兒「妖魔鬼怪化」的能力又更升了好幾等級呀!
「很酷吧!」葉紋綺兩手叉腰,「我在英國都是這個樣子的。」
「呃……啊……綺綺,你回來度假啊?」問話的是開雜貨店的胡媽媽。
她看着她那可怕的樣子,心想還好她女兒純樸得很,雖然平常出門也是會上妝戴假睫毛,至少兩隻眼睛不會畫得像熊貓……
「我要搬回來了,我的行李應該明后夭就會到了。」葉紋綺宣佈,「我要在這裏開美髮院,提高鎮上對時尚的品味,讓每個人都變得fashion!」
老人家們將她從頭看到腳,心裏想的都是同一件事——我絕對不會讓你在我頭上動刀!
「對了,爸,我需要一支手機,跟我去辦門號。」葉紋綺急道。
「等你哥回來再帶你去辦。」他對那些3C用品不太懂,都交給兒子葉紹承去處理的。
「我現在就要去辦啦。」她催促,「快啦,反正你也閑閑沒事幹,帶人家去辦門號啦!」
「可是我就不懂那個。」不懂是要怎麼辦啦?
「你帶我去就好了,我不知道路。」她好幾年沒回來了,很多地方都陌生了,「其他我來處理就好。」
「喔喔……好啦!」葉爸爸只好騎摩托車載着女兒到電信公司去買了手機跟辦了個新門號。
葉紋綺提着行李上三樓。
她跟她哥哥葉紹承都住在三樓,三樓有兩個房間,都是套房,前面是她哥哥的,後面則是她的房間。
雖然她人不在,但是葉媽媽還是定時打掃房間,保持她回來隨時可入住的狀態。
她一屁股坐上床,右手拿着新買的手機,左手伸到屁股後頭的口袋內尋找馮毓文給她的紙條。
她摸了好一會,都摸不到紙條,只摸到一張她在台南高鐵站買咖啡給的發票。
「奇怪了?」她扭轉腰,但看不清楚口袋內的情景,她只好將短褲脫掉,將口袋拉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