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Sissi?梅莉果然沒說錯,你還在這裏。”班廷站在她面前,皺着眉頭不快地問。
“就快弄完了,快看看,我們的成果哦……”星辰雀躍地指向精美的櫥窗,想讓他欣賞一下。
但班廷顯然並不是來檢查工作進展的,他伸手將不聽話的小女人扶了起來,“你有沒有吃晚餐?”
“我和Ann、Ben一起吃過了。”
“吃的什麼?又是快餐嗎?”
“是哦。”繼續翻找玻璃球的Ann搶着打小報告:“已經叫她回家了,她不聽話。”
“這怎麼可以?”班廷很不悅地看着心虛的小女人。
“我沒事的,你不要擔心。”星辰瞪一眼Ann,後者嬉皮笑臉地沖她做了一個大大的鬼臉。
“NO,你需要休息了,梅莉出差前已經把你交給我了,”班廷不接受商量地抓住她的胳膊,“現在跟我去吃飯,然後馬上回家。”
星辰只得乖乖地放下手裏的玻璃球,跟着班廷離開百貨公司,朝停在路邊的車子走去。
她突然停頓了一下,轉過身,看向對面的街道,那裏停着好幾輛車子,看上去並沒有什麼不妥,可是她卻感覺剛才似乎有人在那個方向,正默默地看着她,注視着自己的一舉一動。
最近她常會有這樣的感覺,可是會是誰呢?
或許是陌生人不經意的一瞥,又或許只是她的錯覺吧!
“怎麼了?”班廷察覺到她的遲疑,關切地低頭問:“不舒服嗎?”
“沒什麼,別擔心。”她搖搖頭,昂起臉微笑,壓抑住內心涌動翻滾的某種酸澀情緒。
他離開已經三個月了,這期間發生了許多事,有些是她已經有了心理準備,還有一些是沒有準備的。
在美國的歐璽很快聯絡上她,並專程飛到加拿大,給她送來離婚協議書。
一看到她,歐律師的話匣子就關不住了。
“你真的要離婚啊?是為了瓜分財產嗎?還是在氣Fran沒有求婚就娶了你?不過也對,要是我是女人我也不願意,所以我支持你哦!”
她忍俊不禁地笑起來,卻沒有搭腔。
接着歐律師又很多事地向她透露,那對古氏夫妻在破產後,竟然在接受檢察部門追查之前逃出生天,可是這樣也沒有比較好,他們被日本黑幫一直追到了中東,過着東躲西藏的日子。
“你知道,這件事不是你老公,噢,不對,不是你前夫做的,能做到這樣狠的,肯定是『古氏』那位沒天良的總裁先生,你老公雖然也夠狠,可是比他有人性多了。”
她還是笑了笑,沒有說話。
該說什麼呢?什麼都說不出來,只能安靜地過着自己的日子,不聽、不看、不想那個都市上發生的一切,不去想那個男人,這樣才不會讓自己猶如掉進沼澤,無法自拔,苦不堪言。
被班廷帶去飽餐一頓后,才被送回她租住的小公寓,上樓,開了燈,才看到班廷的車緩緩駛離。
她泡了杯牛奶,站在窗口,一小口一小口地喝着,手伸到后腰,揉了揉,再慢慢地放到小腹上,望着窗外燈火通明的迷人夜景,淺淺地勾起紅唇。
他走了,卻又留下了一些什麼,與她血脈相依,讓她不會再孤單。
喝完牛奶,剛想去洗澡,放在沙發上的手機突然響了,她拿起接通,“hello。”
“Sissi,是我,好久不見了,你還好嗎?”歐璽特有的悅耳聲音,在電話那端傳來。
“我很好,謝謝你,”星辰笑道:“Sun你好嗎?”
“我還不是老樣子,是這樣,我想問你最近有沒有見過你老公,噢,不,是前夫?”
星辰一愣,“沒有,怎麼了?”
歐璽在電話里無比納悶地告訴星辰,一個星期前,古赫泉回到台灣,重新接掌“古氏”,而那位盡職盡責的總裁特助先生,在三天前竟然不知去向,沒有任何人知道他在哪裏。
疼痛如花,瓣瓣綻開,她一直舉着電話,眼睛漸漸發花,恍惚地抬起頭,下一秒卻抓起包包,轉身朝外跑去。
是他,他來了,是的!
他來加拿大了,他一直都在這裏,這幾天她總是時時感覺到的目光,是他的。
分別時,她叫他不要來找她,所以現在他雖然來了,卻沒有出現在她面前。
他不知道,她說那句語時,心裏正流着淚。
星辰乘着計程車來到市中心的高檔住宅大樓,站在樓下抬頭張望,屋裏黑漆漆的,並沒有一絲燈光,顯然沒有人在家。
乘電梯上樓,拿出鑰匙打開門,亮起燈,眸眶瞬間泛出濕意。
是的,是的,他在這裏!
卧室靠牆的位置放着他的行李箱,鐵制的大床上雖然沒有睡過的痕迹,可是有幾件穿過的短袖POLO衫、棉質長褲,被隨意地扔在床尾凳上。
她慢慢走過去,這時包包里的手機響了,螢幕上的顯示正是歐璽的號碼。
“Sun……是,他在這裏……不過現在好像出去了,你別擔心……好的,Bye,Bye。”
視線停留在床頭櫃,那裏還靜靜地放着一支銀色的手機,顯然是他出去時忘了帶。
那是他的,已經用了好幾年,似乎一直捨不得換,她曾看他在飛機上用它進行商務應用,快速查閱電子郵件、記錄行程,或者看看最新的股市資訊。
星辰將它拿起放在手心裏,盯着手機的螢幕,有點愣神。
螢幕上是她的照片,在那座義大利教堂里,黑髮白裙的她,正仰首看着那對着名的男女人體雕像。
她整個人就像是鑲嵌在一幅畫中,身後是古老的建築,沒有紛雜的色彩,卻有流暢的光影,美得宛如夢境。
纖細的手指輕輕觸碰着螢幕,當點擊進“Photos”時,星辰發現裏面有不少她的照片。
在屋裏伏案畫圖的背影,在樓下漸行漸遠時的身影,最多的是睡着時的模樣。
照片的每一張下方都附有一小段很簡潔的文字說明。
五月十三日,畫圖的樣子很認真。
十一月九日,走時還沒醒,睡在床上的樣子好乖。
三月二十七日,又瘦了,奇怪怎麼也養不胖。
八月二日,留長頭髮的樣子很好看。
四月十一日,把那女人當成媽媽,一直擔心我不要她,其實怕的是我不再管那女人。
九月三十日,有時候會偷偷看我。
十二月十八日,她把那枚“星”戒指賣掉了,以為我不知道,那是專門在瑞士為她訂做的婚戒。
視線漸漸模糊,星辰覺得喘不過氣,她死死地盯着那些他偷偷拍下的照片,那些日期,細細算來,應該都是他們那幾年分隔兩地時,見面的日子。
他是多麼孤獨地,在飛機上寫下這些句子的。
這個男人,把所有的痛、委屈、難過和心碎,深深地埋在心底,守口如瓶地守着雙親的血海深仇,從不為外人知。
對古世昌、馬倫娜、古宏超、古麗莎他們,他絕不手軟,可是面對着她,明明也是殺父仇人的女兒,與古麗莎沒什麼兩樣,卻被捧在手裏,藏在心裏,宛如珍寶。
他從來沒說過愛她,可是她終於知道了,他有多愛她。
星辰捧着那個銀色的手機,淚流滿面,哭得像個沒人要的娃娃。
踉蹌着進門,剛從“aurora”回來,喝了不少酒的男人有些醉意地,被屋裏傾泄的燈光晃了一下眼。
這些天,幾乎每天晚上他都泡在“aurora”藉酒消愁,被來來往往的女人們覬覦着,聽到她們向酒保打聽,那個只會悶頭喝酒的大帥哥的名字。
“老闆,要不要來個一夜情?”年輕的酒保打發了鶯鶯燕燕,朝他擠眉弄眼,“有幾個很不錯的哦!”
他笑,繼續喝到爛醉。
三天前,他從台灣飛來這個城市,渥太華城的夏天晴空朗朗,很舒適。
他坐在車子裏,遠遠地看着她和班廷一道,肩並肩地一起從“B&B”公司里走出來。
她氣色極好,似乎還長胖了一些,與班廷相視而笑地說著話,那樣開心燦爛的笑容,讓他沒來由的感覺害怕。
她不會知道,自己用了多大的忍耐力,才制止雙腿邁向她,他想抱着她、吻着她,想知道她過得好不好,想知道她有沒有一點想他?
他將仇恨放在心裏多年,父母死後的場景就像烙印般,時時浮現在眼前,時時鞭策着他,告訴自己……
要報仇!
她知道,所以什麼都不說,抽身離開,他知道她內心的痛苦,所以沒有勉強她,她的任何要求,他都同樣的回答:“好。”
回到台灣后,繼續做着這些年來做的事情,忙碌的背後,思念卻一日多過一日地沉沉壓向他。
古世昌夫妻的結果如何,他不再去關心,有些時候,執念只在一瞬間。
古赫泉說:“他們做過的事,必須接受懲罰。”但他也知道,古少爺不會玩死他們,他們終歸還是會接受法律的制裁。
等古赫泉回國后,他立即飛來這裏,再看不到她,他想自己會發瘋。
可是等看到以後,令人窒息的絕望瞬間包圍了他!
這麼多年了,班廷依然愛着星辰,他看着他們遠去的身影,那樣美好,那樣和諧,自己卻是劣跡斑斑。
他頃刻間失去了所有的勇氣。
從“aurora”喝到半醉,他會回到他們住過的屋子,窩在沙發上睡一宿。
床太大,孤枕難眠,會讓他更想她。
看,真是無藥可救,他想她想得都出現了幻覺!
傅珩閉了閉眼,頭疼欲裂地甩了下頭,不敢去看坐在沙發上的那抹倩影,忽然聽到一個聲音傳過來。
“你是不想看見我嗎?”
他完全傻了,重新睜開眼,難以置信地望向沙發上淚盈盈的女人。
“你……”
她怎麼會在這裏?他目不轉睛地盯着那張日思夜念的嬌顏,恍如隔世,再也無法移開視線。
星辰同樣一瞬也不瞬地望着他。
他瘦了,兩頰的線條冷峻而漠然,原本就清瘦的臉形,如今更瘦削了,大概好幾天沒刮鬍子了,下巴都冒出了鬍鬚。
星辰心中一酸,別過臉去,吸了吸鼻子,拚命壓抑住洶湧的淚意,“有件事,我想要跟你說。”
傅珩屏住呼吸,聽着如雷的心跳,下一秒又頹然地一笑,“說吧。”
“你要做爸爸了。”
星辰看着眼前的男人,在聽到這句話后像是被打了一拳,俊顏上滿是震驚。
“你想要這個孩子嗎?”與他幽黑的眸對視,星辰眨了眨長睫,晶瑩的淚水瞬間淌下臉頰。
“我要!”他聲音顫動地大喊出聲。
她還來不及說話,就落入了一個滿是酒氣的懷抱,他緊緊抱住她纖細柔軟還未顯出“孕味”的身子,猛然吻住她的唇,肆意地狂吻着她,熾熱的唇舌吞噬般地,掠奪小嘴裏的香滑。
“那……還要我嗎?”她泣不成聲地回吻他,嘗到了他口中伏特加的味道。
“要!”他將她更緊地摟住,嗓音依然在顫抖,卻充滿了堅定。
星辰察覺到他說完后,將臉深深地埋進她的頸項間,滾燙的淚水落在她細緻的皮膚上,刺痛了她的心。
這個男人,仍然沒有親口對她說:“我愛你。”
他的愛,從來不是口頭上的承諾,而是藏在心頭。
好吧!她會慢慢讓他知道,她愛他。
怎麼能不愛他?
從孤兒院時就開始的緣分,如今算來已有十多年。
被傷害、被威脅、被掠奪,恨過、痛過、傷過……彼此備受折磨。
卻,無法不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