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一章

浪漫的春日,晴朗的天際,悠閑的下午,正是出外踏青的好時光。

公園裏,百花怒放、綠草如茵。

「哇……蝴蝶!好漂亮的蝴蝶……」

六歲的梁芯語雖是早產兒,但因在保溫箱裏待到足月,以及梁母從小呵護照顧有加,臉頰紅潤,身體健康,正興奮的追逐着忽上忽下飛躍的美麗鳳蝶。

她一雙澄澈瞳眸笑彎成明月形,一張蘋果臉蛋白裏透紅,膚白似雪。她的肌膚光滑細緻,天生麗質得找不到任何缺點,泛着淺淺嫣紅的櫻桃唇瓣向上彎起一抹半圓弧,嬌艷動人的腮頰明顯可見可愛到不行的小酒渦。

她的笑容很甜,很迷人。

文雪靜喜歡靜靜的賞花,看着爭艷的百花,她能夠一個一個說出它們的名字。

文采蘭直接躺在綠地上,看着天空中優遊自在的白雲朵朵,一下子數數,一下子凝視着雲朵的千變萬幻,去猜測白雲變成什麽形狀,一個人猜得興味。

文耀威帶來了一顆足球,他在練習腿力,兩隻腳互換的來回踢着球。

文母跟梁母相約帶着自家孩子一起出來走走,她們已經在一棵大樹下鋪好了長長的野餐布,各自從提籃中取出她們做好的食物。

文母做的是飯丸、壽司跟紅茶;梁母帶來她的手工餅乾、切片水果跟果汁。

她們喚着孩子們,等他們過來一起野餐。

大樹下野餐的氣氛熱絡,孩子們吃得津津有味,文耀威會跟文采蘭搶食物,孩子的笑聲、吵鬧聲,聲聲入耳,文母會喝止二女兒跟小兒子幼稚的行徑,梁母臉上堆滿了笑,拿了幾片自製的杏仁酥片到文耀威手裏。

「吃吃看好不好吃?」

文耀威非常賞臉,毫不客氣的快速吃光,「梁媽媽做的手工餅乾最好吃!」

梁母聽了心裏一陣激蕩,心花朵朵開。

她慈愛的看了正在慢條斯理的吃着壽司的芯語一眼,雖然她只生一個就無法再自然受孕,但她已經心滿意足了。

因為,她終於實現了能夠當媽的心愿。

文采蘭吃飯丸吃得狼吞虎咽,嘴邊還有油條的屑屑,但她不造作的行為讓梁母很欣賞。

梁母看着文母的三個子女,很高興芯語沒有被他們排擠。

她本來怕沒有兄弟姊妹作伴的芯語會很孤單,但芯語卻能夠把文家當成她另一個家,把文耀威的兩個姊姊當成她的姊姊,梁母很高興。

孩子們吃飽後精力旺盛的繼續走走逛逛、玩玩鬧鬧,文母跟梁母把吃得完全不剩的餐盒收進餐籃里,兩人坐着閑聊。

在一陣陣輕風的徐徐吹拂下,伴隨着孩子們的童言童語歡笑聲,梁母的唇邊掛着一抹笑意。

此情此景,此時此刻,無憂無慮,無拘無束,美好得宛如一幅畫。

「怡凡,你真的確定不告訴芯語嗎?」

梁母面色沉凝,輕輕點頭。「嗯。」

「你要不要再換一家大醫院檢查一下,或是去國外找名醫?費用我願意支付。」

梁母眼裏盈滿感動,卻只是搖了一下頭。「不了,我想用剩下的歲月留在芯語身邊伴着她,我不想要化療,更不願意住進安寧病房裏等死,我想要有尊嚴的活着,想要讓芯語多一些跟我相處的回憶。」

三個多月前,腹痛就一直困擾着梁母,原先她以為是小毛病不以為意,又懷疑自己是吃壞肚子過幾天就會好,直到腹痛情況愈來愈頻繁,她才發現此事非同小可。

醫生專業的為她做了一連串檢查,發現她已罹患大腸癌末期。

因為她的延誤就醫,癌細胞擴散到腹腔併發腹膜多處轉移……

這噩耗對她而言無疑是青天霹靂!

梁父帶妻子到全省各大醫院去看名醫,得到的答案都是一樣的。

她已是大腸癌末期!

與其讓家裏愁雲慘霧,籠罩在一片悲愁之中,梁父尊重她的決定,不將這件事告知他們的獨生女兒。

文母臉色嚴肅,一針見血的告訴梁母,不讓她一直逃避問題,「現在癌症已經不是絕症,只要肯跟醫生配合,存活率很高。你不想看着芯語長大?不想看着芯語披上婚紗嫁給我兒子的畫面嗎?」

她想,她當然想!

只是,對於一連串的治療,她身心煎熬,她沒有把握自己能不能熬得過去。

她不願意開刀、化療跟電療,而且藥物的副作用會讓她滿臉皮疹,羞於見人,她也不要。

「怡凡……」文母苦口婆心。

「不要再勸我了,我心意已決。」梁母不願在這話題上多談。

「嗚……嗚嗚……」芯語從遠處樹下一路掩面奔跑而來,直到撲進了梁母懷裏。

「芯語,誰欺負你了?」

「嗚嗚……」梁芯語只顧着哭,梁母溫柔的安慰着她,把她摟進懷裏。

文母看着她走來的方向,在另一端,她看到了文耀威。

「耀威!」文母充滿威嚴的叫喚一聲。

文耀威漫步悠閑的走過來,「媽,什麽事?」

「你欺負芯語?」

「我哪有!」文耀威大聲喊冤。

「芯語,你別哭,告訴文媽媽是不是耀威欺負你了?」

梁芯語抬起可愛的圓臉,晶瑩的黑眸像黑曜石般閃閃動人,正閃爍着可憐兮兮的眸光。

「他……嗚……」她低下頭又趴回母親懷裏啜泣。

文母兩手叉腰,「還說沒有?芯語哭得這麽傷心,一定是被你欺負了!」

「媽,她沒有說我欺負她,我根本沒有。」

「那你做了什麽好事?」文母兩眼直看着他,看得他心裏發毛。

他唇角一扭,心不甘情不願的說道:「我只是教她自然科學而已。」

文母眯着眼,「什麽自然科學?」

「就是讓她看一條在葉片上休憩的青色小蟲子,我在教她觀察生物,誰知道她馬上就嚇哭了。」他撇撇唇,一副「是她膽小,不干我的事」的表情。

「我要你跟她道歉。」文母要求道。

「我……」文耀威非常不想。

他的未婚妻這麽膽小怕事又這麽愛找大人撐腰,讓他不爽極了。

「沒關係。」梁母溫柔一笑,「是我們家芯語自己膽小,耀威要教芯語觀察生物是好事,不是他的錯。」

「梁媽媽,你最好了!」文耀威揚起笑臉,真誠迷人。

梁母看着文耀威,心裏對這個已經指定好的未來女婿滿意極了。

兩人雖然同齡,而且同年同月同日生,但個性卻是大大的不同。

她家芯語單純愛哭是事實,不論她多喜歡耀威的內斂聰穎,那都不是芯語的個性。

所以,她想了一個好方法,就是讓耀威可以保護容易受人欺侮的芯語,她才會放心。

「芯語,不要哭了。」

梁母幫她擦擦眼角的淚水,看着她哭後紅撲撲的臉頰與亮晶晶的明眸,輕聲說道:「哭是無法解決事情的,要學會用頭腦里的智慧去做事情,你才會進步。」

「媽……」她抽抽噎噎,「我怕……毛毛蟲……」

「你什麽都怕,是無法成就大事的。」梁母面罩憂愁,「要堅強一點,勇敢一點,大膽一點,媽想要這樣子的芯語。」

梁芯語默默無語的凝視着母親,半晌後,偎進她懷裏撒嬌,「芯語有媽媽就什麽都不怕了。」

梁母的眼裏頓時凝滿了愁緒,似要載不動般……

文母在旁看着,心裏只能直嘆着氣。

文耀威不懂大人們為何臉上滿布憂傷,但他卻敏感的察覺到有什麽事要發生了。

後來,梁母為了女兒願意嘗試化療,只是日漸消瘦的身子是騙不了人的,瘦到最後只剩皮包骨,被病魔摧殘得不成人形。

在梁芯語八歲那年,梁母往生了。

梁父為了辦理妻子的身後事,身心俱疲,忙得一團亂。

梁芯語被寄放在文家過夜,她把自己蒙在棉被裏足足哭了一個晚上。

文耀威一直聽到她斷斷續續的哀泣聲,聽得心都酸了。

他被大姊、二姊推進房裏,坐在床邊一手放在她的背上安撫她,一直陪伴着她。

「嗚嗚……媽……不要丟下我……嗚嗚……」

她抽抽噎噎的哭啼啜泣着,淚流滿面,掩在被下無人看見。

「不要哭了,梁媽媽不會希望你哭壞身子的。」

「走開……你走開!不要理我……你會欺負我!我要我媽,我要我媽……」梁芯語哭得更傷心,淚水掉得更凶了。

文耀威輕呵口氣,內心百感交集,喉頭泛酸。

他很想凶她,兩眼直直瞪視着隆起一團的被單,不斷地深深吸氣。

「你只會哭,哭就能夠把梁媽媽喚回來嗎?」

他大力的掀開被單,看着被單下縮成一團不斷顫抖背對着他的小小身軀,他的胸口驟然一抽。

小小年紀的他不懂那是該如何形容的感覺,只感到胸口悶悶的,不舒服。

被單不見,光源立現。梁芯語的雙眼濕潤凝着淚霧,一時間看到刺眼的光線只覺得懼光。

她伸手擋在眼前,一副嬌弱惹人疼惜的模樣。

文耀威很想罵她一句「愛哭鬼」,可話到嘴旁,他又吞了回去。

見她全身瑟縮戰慄,淚水又滑出眼眶,他的心裏竟感到不忍。

「不要哭了!」他的語氣輕柔卻堅持,把被單蓋在她身上,露出她的頭臉。

「我要我媽……媽……我要媽……」她的唇瓣不停張合,激動的叫着,紅腫的眼眶又匯聚出兩行新淚。

她不喜歡生離死別,那種快要斷腸的痛楚與深層的恐懼讓她全身止不住的打顫。

見她瑟瑟發抖,蒼白的臉上全是淚痕與淚珠,楚楚可憐,一股難得的憐憫之情油然而生。

文耀威捺着性子,更加溫柔的勸慰着她,「你媽媽雖然不在了,但她的靈魂一定正在看你,她如果看到你一直哭,她會很難過很難過的……」

「我媽在哪裏?媽……媽……」她張着雙眼,在房間裏認真的梭巡,「媽……我沒有看到我媽……沒有看到!你騙人!」她掄起小小的拳頭往他身上打。

小女孩的拳頭沒有什麽力道,文耀威讓她打,沒有閃躲。

他伸出雙臂把她摟進自己的懷裏,以連他都想像不到的溫柔聲音與溫柔動作輕輕抱住她,「不要哭……梁媽媽不在了,還有我在。以後我會保護你。」

他好溫柔……

她感覺心口有一股甜蜜與倍受呵護的感覺不斷升起。

可──

她扁扁嘴,沒忘記曾經吃過他的虧。

「不要……你會欺負我……」她不斷的掙扎着。

她才不要他抱……她才不要他保護!她怎麽知道他會不會故意騙她?

「我不會了。」他淡淡的給了承諾,抱得更緊。「只要你沒有錯,我絕對不會故意欺負你。」

「我本來就沒有錯!」梁芯語仍繼續扭動着。

「那就好了。」他溫柔的嗓音像一道暖流般滑過她的心坎里。

她的掙扎愈來愈小了,最後,她歇息在他溫暖的懷裏,汲取着他的體溫。

他的體溫好溫暖,好有安全感……像恆溫不變的暖爐般讓她眷戀。

她喜歡這個懷抱,喜歡……

她的哭聲愈來愈小,只剩淚水無聲無息的流……

在他一聲聲、一句句的慰藉下,最後連眼淚也不再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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撒旦老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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