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化魔（下）

一具表面流轉着黑紅銀藍四色光暈的**身軀出現在地上，身軀長大的同時，皮膚表面的毛也像春雨過後的野草般橫生。

經歷過丹田雪山的劇痛，這般驟然脹大的痛楚空明居然沒疼暈過去，不過也嘶吼着翻滾起來。

身體，在不斷脹大，擴展到一丈多長的時候，停止了增長，但身體表面又開始有了明顯變化。

剛剛長出的毛，居然是十分罕見的暗金色毛，毛下的皮膚表面，還有藍、銀、紅、黑四色光華依然在皮膚上閃爍。

光華閃爍中，空明明顯感覺到一雙手腳在變形收縮，腫脹麻痛癢諸多感受從手腳傳來，最難受的還不是這裏，而是身後的尾骨。

一陣陣奇癢從尾骨部位傳來，像是有什麼東西要破體生出。

這就是化魔？毛茸茸的，這是什麼魔物啊？

空明感受到身體生的每一個變化，心裏驚怒交集，卻又有口難言，不禁仰頭又是一陣悲慟難耐的獸吼。

吼聲中，淚水涔涔流下，打濕了臉上剛剛生長出來的暗金色毛，滴落在地上。

丹田魔生，雪山俱廢，自此之後，想要再修鍊佛門禪功已是痴心妄想，就連辛苦修鍊十幾年的梵天般若禪功，居然也在魔力侵入雪山的一霎那就已煙消雲散，盡數化做了化魔的動力！

明明在哭，怎麼感覺不到眼淚滴落了呢？

眼前，淚水在不斷滾落，臉上，卻再也沒有淚水劃過的感覺了。

突然生出的毛，阻隔了原來臉頰所能感受到的一切。

除了師父失蹤后的最初幾天，他曾經因為傷心落過幾次淚之外，時至今日，這還是次流淚。

念及此處，空明心中愈加凄楚，張口又是幾聲可怖的怪吼出。

這麼一傷心分神，丹田和雪山處的疼痛居然稍有緩解，不再那麼難以忍受了，只是身後尾椎骨處的奇癢更盛，空明伸手摸去，駭然現身後居然長出了一條兩丈多的尾巴。

長尾粗處有若兒臂，末梢處如同鞭梢，上面卻不像身上那樣長滿暗金色毛，而是生長着片片細小的，宛似魚鱗狀的鱗片。

“入魔就他娘的入魔，怎麼還長出來條這麼長這麼古怪的尾巴？”淚眼朦朧中，空明想起自己那些藏書中描繪的入魔之後的種種，都是說修行之人入魔之後，只是喪失理智，以殺戮為樂，再沒有絲毫人性可言而已，怎麼到了自己入魔，不僅身上長毛，還長出這麼一條莫名其妙的長尾巴出來啊！

恍惚間，他又想起了剛才四宗宗主所說的，自己體內有太古魔物血脈，初醒之後，就會覺醒，逐漸化成和遠祖一樣的太古魔物。

剛才，還有些不相信他們所說，現在看來，真的不是信口雌黃，自己身上這毛，這尾巴，哪裏是人應該有的？

師父！

到了這時，空明才真正相信眼前的一切都不是夢，自己確實，成了一個佛道兩門人人得而誅之的魔！還是難得一見的什麼太古魔物！

心裏一陣堵，空明不由又呼喚起已經不知魂歸何處的師父，但是衝出口的仍是一陣難辨其意的狂吼，而且聲音已經喑啞，淚眼婆娑中，他再不在意體內撕心裂肺的疼痛了，心緒，飄回到了和師父在一起的年少時光。

彷彿，他還是四五歲的年紀，師父牽着他的小手走在傳經的路上，好像也是這暮春時分，山野間一片生機盎然，他一會兒掙脫開師父的手去路邊野花叢中去捕捉蝴蝶，一會兒又央求師父折下柳枝給他做個帽子樣的柳環。

“萬物生而有靈，孩子，不可莽撞殺生！”

每逢這時，師父都笑笑，婉拒他的小小要求，那蝴蝶，那一花一草，在他眼裏，都是一個單獨的鮮活的生命。

彷彿，他跟隨師父站立在高崖絕壁上，注視着身下雲海，那一刻，他感覺自己成了高高在上的神靈，在俯瞰着腳下的芸芸眾生。

“其實，不論你能不能修成佛，這世上的路既然走過，就已無憾，不必苛求，隨緣吧。”

每逢自己忘形時，師父總是會在身邊告誡自己。

可是，師父……

空明眼前，漸漸陷入一片混沌，師父的身影不斷地閃現消失……

我辜負了你的期望，居然成了一具魔身！一具自己都不知道是何物的魔身！

這模樣，怎麼在人前現身？

一時間，傷心、悔恨、茫然、驚懼、絕望……種種念頭紛至沓來，一會兒自怨自艾，一會兒仰天狂吼，身外的一切都不在縈懷。

淚水已干，不再流淌，兩隻已經銅鈴般大的眼睛在吼聲中射出道道紅光。

手腳上，長着指甲的部分，漸漸變硬，變長，最後長到十幾寸的時候不在變長，但指甲上五色閃爍，像是靈器本身的寶光。

原本光禿禿的腦袋上，也覆蓋了一層暗金色的毛，而且頭上毛還特別長，很快就披散到了肩上。

就在此時，高天上，明月之下，長安城太極殿上空突然出現了數百道拖曳着各色光華的光影，光影來勢極快，轉瞬就來到了空明所在的上方，光華消散，數百個身着道裝僧袍的人影出現在醉仙居樓前。

閃射光華的，乃是這些人的隨身靈器。

不多時，近千道光影駕馭着各種靈器從長安城外雲集而來，這次前來的人更是繁雜，除了佛道兩門中人，裏面還夾雜着不少身着各色服飾的野修。

他們的目標，也是正癱在地上，出不斷低沉吼叫的空明。

看，出動靜，是那個東西，老天，那是什麼怪物？

有人高叫。

月光下，空明化身的魔物，除了渾身長滿了毛之外，原來還算挺翹的鼻子，現在已經趴在了臉上，鼻孔朝天，狂吼張口間，兩隻青色的獠牙爆出唇外，樣貌猙獰可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