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其實搬家這件事早在她的計畫當中,但它本是在一年之後;一個星期前,她下定決心,將這個計畫提早完成。
看屋、租屋的過程都十分順利,屋況甚至出奇的好。
雖是老舊的屋子,但屋主將內部重新粉刷過,她只要簡單地打掃過,就能入住,順利的一切讓她不禁感謝老天爺對她的厚愛。
站在寬敞明亮的陽台上,耳里雖然不斷傳來大哥與搬家工人的對話,但那都吸引不了她半點的注意力,她的目光一直落在對面。
視線越過那只有半身高的陽台,直落在他的落地窗上,窗帘只合上一半,她仍可清楚看見剩餘的那一半客廳,安靜且毫無聲息。
他不在吧?她想。
“在看什麼?”徐成賢來到徐恩靜身側,跟着她的視線落到對面的屋裏。“哎呀!居然可以看得這麼清楚?”徐成賢看了看對面屋裏,又低下頭看着樓下,雖然早知道兩棟屋子之間的距離極近,連一台房車要開進來都很困難,樓下騎樓也只能勉強停着幾輛摩托車而已,但站在突出的陽台上,那感覺又更近了些,上回陪着來簽租約時他怎麼沒注意到這一點呢?
“對面會不會住着什麼怪咖啊?”徐成賢極其順口地溜出這句話來,也不想想此時此刻他正窺視着別人的屋子,乍看起來他還比較像個怪咖。
徐恩靜勾着唇沒回話,慢慢地將視線收回,改放在自己的新家裏。
本來空蕩蕩的屋子,在一早的忙碌下增添了許多新穎的傢具及家飾,屋裏的傢具全是大哥給的“愛心”,她只管挑選,買單他負責。
搬家的工人都已經走了,但徐成賢依舊不放心地在屋子裏頭四處走動,只想着該如何讓妹妹的住家更安全舒適。
大致上都沒有問題了,唯一的問題只有一個——
“恩靜,你可要好好記着,隨時隨地都要拉上落地窗的窗帘,不要讓對面的人偷看你,知道嗎?”徐成賢的腳步最後還是停留在陽台上,皺着眉直盯着對面。
他真的很想在陽台上加裝整面氣密式窗框,再裝上無法透視的氣密窗來保護妹妹的私隱,只可惜這房子是租來的,房東特別在租約上載明了不許更動住宅裝設,所以他什麼也不能做,只能一再提醒她要記得保護個人私隱。
“我成年了,記得嗎?”徐恩靜挑眉看着徐成賢,心裏好笑地想,若哥哥知道自己搬來這裏的目的,就是為了偷窺對面的男人,他會不會以為她瘋了?
看見自家小妹使來的眼色,徐成賢知道自己話太多了,為了她要搬出去這件事,這陣子他一直處在緊張兮兮的狀態下,顯然他過分了、煩人了!
他知道他很煩,他也知道自己是個妹妹控,但他就是放心不下啊!
像顆泄了氣的氣球,徐成賢走入角落,獨自地、慢慢地萎縮……
“十八歲離我很遠了,但你永遠是我哥哥,這是不變的,親愛的大哥,現在可以讓我請你吃頓飯嗎?”
湛藍的天空教黑幕所取代,白凈的月兒高高掛在黑夜之中,難得的點點星光也伴隨着月光在夜空裏熠熠生輝。
小巷裏,一抹高大的身影走入,他肩上背着一把由黑色皮套裝載的結他,卻仍以輕盈的步伐一路爬上五樓的公寓。
他打開大門進到屋裏,一眼便看見對面公寓裏點上的燈火,唇角立刻勾起迷人的角度。
他沒有開燈,所以對面等了一天的人兒壓根不知道對面的大門曾經開啟又合上。
忙碌了一整天,徐恩靜累了,但對面的燈遲遲沒亮起,她懸吊在半空的心怎麼也放不下。
白天忙着整理個人物品時,光是在客廳內晃過來又晃過去的次數便不下三十次。
到了晚上,該打點的、可以打點的事物她全完成了,而對面的屋子卻仍是一點動靜也沒有。
徐恩靜肯定了他不在屋裏的事實,雖然他的身影無法立即出現在視線當中,但她也暗自慶幸着,至少他屋裏也沒其他人的存在,尤其是女人。
這麼一來,他單身的機率非常的高,太好了!
但是,他到底上哪去了呢?
牆上的鐘,短針都快抵達十二了,就連她的眼皮都開始覺得沉重了,難不成今天見不着他了?
穿着睡衣,徐恩靜嘟着小嘴再度閑晃到客廳里。
他的屋裏還是黑漆漆的一片,她跨出落地窗來到陽台上,手肘曲成九十度撐在陽台的圍牆邊,上半身微微地向前探去,雖然只有短短几公分,但也算是拉近了她與他家的距離。
難不成因為是星期六,所以出去“黑皮”了?
思緒不斷轉着,視線仍是緊緊盯着對面那一片黑,她的神智開始飄遠了。
驀地,眼前的一片漆黑,白光乍現!
明亮的光線射入徐恩靜的眼,一時之間她傻住、愣住了……
然後,她看見一個男人,一個上半身赤裸的男人。
年東允穿着一件綁帶棉褲站在客廳里,光裸的上半身還殘留着些許的水珠,掛在脖子上的毛巾以及他濕淋淋的頭髮,都說明了他才剛沐浴完。
大手裏握着自冰箱裏拿出的冰啤酒,年東允仰着頭大口喝着,讓冰涼的氣泡帶走身上那股燥熱的溫度。
他知道她就在對面,也知道她正看着他——
他就是要她看着!
當徐恩靜回過神,她差點為眼前所見的一切尖叫出聲,還好她反射動作快,在嘴裏的聲音流瀉出來之前,雙手已用力地捂住了嘴。
“唔……”他什麼時候回來的?
腦子裏轉着這個問題,但目光卻是移也移不開。
她維持着驚疑的動作,雙手仍緊緊地捂着嘴,看着他剛洗完澡的模樣,一鼓熱氣從臉上開始向全身蔓延開來。
完全意外的畫面,完全意外的表現,他的身體……超乎預料地養眼!
一直以為他溫文爾雅的氣質讓他看來像個貴公子,但也像只城市裏的飼料雞,只是中看而已。
但他曲起的手臂上那肌理分明的線條是怎麼一回事?他腹部上那一塊接連一塊的肌肉難道是她的幻想嗎?
一、二、三、四、五、六……
他居然有女人們最愛的六塊肌,她有沒有看錯啊?
視線不自覺地向下,再向下……自腹部向下延伸的兩條明顯溝槽,就這麼消失在像是隨時會脫落的褲頭裏,他的褲子穿得好低、好低,低到徐恩靜懷疑自己二點零的視力可以看見那恥骨上的毛……
哦,老天啊!她在做什麼?居然真的認真地看他……看他下腹上是不是真的有毛髮露出?她真是瘋了!
發現了自己可恥的想法,她又羞又窘地將捂在嘴上的雙手改為捂着自己發燙的臉,這才發現了另一個更可怕的事實——
剛才他仰着頭在喝啤酒,所以並未立即發現她的存在,但現在他停止了喝啤酒的動作,啤酒瓶口仍在他嘴邊,而他的視線卻在她身上。
他看見她了!
像是只受到驚嚇的小兔子,徐恩靜反射性地轉身、逃跑。
她逃回房裏,撲上床,用涼被將自己緊實地包裹着,然後低低地發出羞窘的呻吟。
他看到她了、看到她了、看到了……
等等,他有看到嗎?不對,是有看清楚嗎?看得清楚嗎?他剛剛並沒有戴眼鏡。
所以,他看見她了,卻也極有可能看不清她的臉……是吧?
當鐘上的短針指向八的同時,徐恩靜醒來了。
雖是開了店,但星期六、日她是不開門做生意的,網路訂單也統一在星期一處理,她不需要、也不喜歡將自己轉得像一顆忙碌的陀螺。
平躺在柔軟的床鋪上,她睜眼瞪着仍舊不熟悉的天花板。
這是她在新居所過的第一晚,但這一晚她睡得並不安穩,她作了一個很丟人的夢。
她夢見自己在陽台上看見了他,一個半裸的他,接着……等等!那不是夢,那全是昨夜裏真實發生的事呀!
“天啊!”徐恩靜彈坐起身,這下腦子在瞬間全清醒了。
憶起了昨夜裏的事,她忍不住伸手拉開窗帘一角,帶着些許不安的視線偷偷瞧着對面。
主卧房裏有個窗戶,她的床就安置在窗戶下,只要她起身就能拉開窗帘看見外頭的一切。
對面也是一扇窗,她大膽猜想着這條小巷的建築物格局是一樣的,若真是如此,那麼那扇窗后也該是他的主卧房才是。
昨天那扇窗上的窗帘是緊閉的,這一點她可以確定,而現在那一扇窗的窗帘卻是完全地敞開,整齊地被圍攏在窗框邊上。
徐恩靜瞪大着眼,像是看見了什麼神奇事物般直看着對面窗里的一切。
她看見了一張床,床的位置不在窗戶下,所以她可以清楚看見床上折得整齊的被單;而床邊則放置着一張看似十分舒適的S型躺椅,她幾乎可以想像他舒服地躺在那上頭的模樣。
思及此,她這才又快速地轉着眼珠子,尋找着那抹教她繫念的身影。
沒有……他沒有在房裏!
收回偷窺的視線,徐恩靜跳下床沖入浴室,以最快的速度盥洗、換衣。
五分鐘后,一切就緒,她來到陽台上,假裝向外觀看今日的天氣為何,實則不斷地將目光偷偷放在對面的屋裏。
沒人……
一張暗自期待的小臉垮了下來,徐恩靜垂着肩走回屋內,拿起零錢包下樓。
慢慢地走出巷子,向右轉彎,不到二十公尺的距離便找到了第一家早餐店,但早餐店裏的空間狹小,用餐的桌椅也顯得老舊,她沒停下腳步,而是選擇繼續向前走。
兩分鐘后,她找到了一家不論是外觀還是內部裝設都十分新穎的早餐店,這一回她轉身走了進去。
“早安,請問要點什麼?”
徐恩靜抬眼瀏覽牆面上密密麻麻的文字選項,很快地給出了答案。“我要一份A餐,內用。”
早餐店裏的空間不大不小,徐恩靜一眼掃過,只剩最內側的一張空桌,其餘的位置上都坐滿了人,她沒花時間去挑選報章雜誌,便直接走向唯一的空桌背對着門口坐了下來。
她垂着眸,瞪着潔凈的桌面,並開始質疑着自己,質疑着這一切。
搬來離他最近的地方居住是第一步,但第二步呢?她不知道第二步該怎麼走。
畢竟她也是第一回對男人這麼衝動,她溫和的個性能為他搬家,已算是創下大舉了,她還能怎麼樣呢?她還沒有勇氣主動去向他搭訕,說不定她早已被下了標籤,被他下了拒絕往來戶的標籤,唉……
她真的不知道自己到底有沒有機會成為他的另一半,更懷疑自己是不是真的太衝動了,她是不是將一切都過分美化了?她是笨蛋嗎?
就在徐恩靜陷入漩渦式的自我猜疑及厭惡之中時,一道客氣有禮的男聲突地自她頂上響起。
“請問這裏有人坐嗎?”
年東允一瞬也不瞬地看着那顆低垂的小腦袋,當然,他早已收斂起所有情緒,不讓自己的眼底散發出不該有的熱度,以着生疏有禮的姿態來掩蓋一切。
她不會知道他是跟着她的腳步走進這家早餐店,不會知道他刻意要她搜尋自己,更不可能知道所有的一切都是他精心安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