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日子,就這麼靜靜過了下去。
五個多月後的某個傍晚,不知是否因年關將近,兄弟們打算提早休息,過個好年。
因着那堆太過豐碩的收穫,而不得不鼻子塞着布卷盤點了一天一夜的樓孟月,在拿下布卷,發現自己身上那股駱駝味都快把自己熏暈時,忍痛咬牙買了一堆柴火,燒了一盆熱水,暢快淋漓的在屋裏沐浴。
痛快到一半時,突然,與她同住一個屋檐下,兩人還難得聊得來的柳葉敲了敲她的房門……
“小樓,今晚我得跟着弟兄們出門,先來挑點東西。”
“好。”
雖有些訝異向來只管石村內務的柳葉居然也得跟着‘出草’,但反正那群兄弟厲害得很,理當不會讓她陷入危險。再加上同為女人也沒什麼好在意的,屏風后的樓孟月一邊繼續自得其樂的洗刷刷一邊應着。
得到應允后,柳葉一把推開房門進到屋裏,在那堆剛搶回來、還沒來得及記賬分紅的戰利品裏頭東挑挑、西撿撿,最後,皺眉拿起一條白色長紗巾,以及一對磁石鎏金耳墜對樓孟月揮了揮……
“我先把這些拿走咯,記我賬上。”
“沒問題。”
聽到這話,坐在浴盆里奢侈沐浴的樓孟月微一回頭,對着特地繞到屏風后讓她看清拿了些什麼,難得一身盛裝,卻反倒瞪着手裏的東西眉心輕皺,神情散發出淡淡哀愁的柳葉點點頭。
這姑娘還真是,不打扮時就夠國色天香了,這一打扮起來,簡直就讓人無法直視。
她相信,比起令狐蓀的月下美人,柳葉絕對只會過之而無不及,真不知令狐蓀那傢伙怎麼就不好好……咦,等等,柳葉的胸部怎麼是平的?
“小柳,你是男的?”
當柳葉大大方方脫下披風,將那塊紗巾圍在身上來回比劃時,樓孟月微微一愣,然後在話出口之時,也聽到不經意瞥了她一眼的柳葉發出比她更驚訝的驚認——
“小樓,你是女的——”
“我以為你知道。”用手稍微遮住胸口,樓孟月真的不敢置信,這長得比女人還美的,居然是個男人!
“上蒼,我也以為你知道啊!”聽着自己與樓孟月的對話,迅速別過眼的柳葉忍不住噗哧一笑。
突然,他像想起什麼似的迅速回過眼,仔細打量一遍樓孟月徹底洗凈的小臉,一時間,不僅臉上哀愁盡褪,還幾乎要喜極而泣。
“不過不管如何,這真是太好了啊!我總算找到救星了,苦日子終於可以結束了!小樓,你快快洗好、快快出來啊!快!”
不太明白柳葉怎麼會突然變得那樣激動,但樓孟月還是在他又沖向戰利品之時,依言圍上一塊大柔布,由木盆中起身。
“這是……”望着柳葉像千手觀音似的由那堆物品里,飛快但仔細地挑選出適合她的衣服,並一件件遞到她手上,樓孟月納悶問道。
“小樓,幫我個忙,這你拿着,別跟我客氣,不夠就說。”在樓孟月手裏塞上幾片金葉子后,柳葉又急急將她推到屏風后,“去、去,趕緊換上了,趕緊!”
被推向屏風后的樓孟月望望手上價格不菲的金葉子,再望望那堆衣物,二話不說開始換裝。
對這套衣服,老實說,樓孟月還真是開了眼界,因為它該遮的雖全遮了,但能露的也毫不客氣的全露了。
上露乳緣,下露小腰的盤金織綉短式上衣,僅用兩條細帶在後頸綁住,是她上半身唯一的布料,下半身呢,就是貼身短褲外面套着一件露腰又露腿的米白色薄紗高開衩長裙。
不過除去這些之外,她身上其他部位倒是包得緊緊,黑皮靴長至膝部,手套長到肘間,而由柳葉手上拿着的米白色面紗看來,她的臉也將歸於遮蓋之列。
果真相當具有西域風情,特別是望見柳葉手裏拿着的那些大圈套小圈,且鑲滿各式寶石的純金項鏈及耳環等飾品后。
由於早習慣為樓媽及其同仁友人,以高鐘點費cosplay各色人物,因此無論怎麼樣的服裝,樓孟月都可以輕鬆駕馭,所以就算被裝扮成這樣,她依然態度自若。
不過呢……這回手筆挺大的哪,看樣子石村弟兄今夜約莫是打算使出美人計,然後痛痛快快的黑吃黑一場。
若真是如此,顯而易見這趟的油水,跟她這美人計主要演員的危險性應該都不低,那麼她今夜的出場鐘點費,應該可以向令狐蓀再稍稍提高一些。
“唉呀,果然真丫頭就是真丫頭,我撐半天撐不起來,你不用撐就全擠滿了。”
當樓孟月換好了那一身由柳葉挑出的衣裳由屏風後走出時,柳葉本就漂亮的眼睛都笑成花了,然後又急急將她推到木椅上坐下,熟練至極地開始幫她梳頭。
“這賊窩賺得其實不少,弟兄們一個個長得也都人模人樣,不至於連半個真女人都找不着吧?”
當柳葉用一頂長假髮遮蓋住她原本的短髮,並將那些叮噹作響的名貴首飾安在她的頭上、眉心、頸間、腰上時,樓孟月終於還是忍不住問了。
從方才柳葉眉宇間的輕愁看來,他雖長得像女人,卻不愛扮女人,甚至可以說相當抗拒扮女人。只可惜他雖不愛,但為了這賊窩的大眾福祉,為了替弟兄……多賺點,他已不得不多次下海。
“找女人當然不難,只是一來弟兄們沒一個想把自己的媳婦借給老大摸,二來這種事確實不好找外頭來路不明的女人,三來——”
“我也來路不明。”聽到這裏,樓孟月抬眼望了望柳葉。
“唉呀,你就算來路不明也是老大自己帶回來的,出什麼事他自己負責。”
看着樓孟月在自己巧手裝扮下,顯現出的那份驚人絕美與冷艷氣質,柳葉又拿起胭脂花粉往她臉上細細塗去,是愈忙愈起勁,愈忙愈快活。
“三來呢?”任着柳葉在自己臉上塗脂抹粉,樓孟月又問。
“三來,他說像他那樣少見的大漠痴情男,女人們見着他后,要不就賴着不走,要不就為了引起他的注意四處惹麻煩,讓他煩透了,最好索性就不讓女人進咱窩裏了。”
見着他?賴着不走?為了引起他的注意而四處惹麻煩?
“他到底哪來說這話的自信啊……”
“你這丫頭實在是太有趣了!”
聽到樓孟月不小心又脫口而出的喃喃自語,柳葉明明笑得幾乎都喘不過氣來了,可臉上神情依然那樣甜美,甜美得連樓孟月都自忖自己大概下輩子也沒辦法笑得這麼公主。
“弄好了。來,站起來讓我瞧瞧,看看還有什麼地方要修整一下。”
“嗯。”樓孟月依言站起身,就着桌上小油燈的昏黃燈光,望着銅鏡中自己的身影,再次堅信自己這輩子都公主不了的絕對事實。
鏡中的女子,目光冷得沁人,神情傲得駭人,模樣不僅一點都不可愛、不甜美、甚至比一身T恤、牛仔褲的她更不平易近人,也更令人不敢靠近。
“向前走兩步,然後轉頭瞧我一眼。”
但同樣看着鏡子的柳葉可不那麼想,他在樓孟月向前走了兩步,然後側過小臉,冷冷一回眸時,再忍不住地嘖嘖讚歎,“小樓,你老實跟我說,你該不會是某某族流落在外的公主吧?”
無怪柳葉要這麼說了,因為裝扮過的樓孟月,跟甜美二字確實一點也沾不上邊,但她那冰刻似的絕美五官,玲瓏婀娜的姣好身段,以及渾身散發出的高冷、傲然,讓人不敢輕易靠近,卻又渴望探求的淡淡神秘,絕對讓人驚艷。
“我可是血統純正的庶民。更何況就算被誤認,我應該也不會被誤認是某某族的公主,而是某某族預謀毒害甜美公主的蛇蠍後母……”
當樓孟月喃喃自我解嘲之際,突然,令狐蓀懶洋洋的嗓音由石屋外傳來——
“小柳,準備好了?”
“早準備好了。”
聽到令狐蓀的聲音,柳葉眼眸忽的一閃,二話不說便在樓孟月臉上蒙上面紗,然後將她推至有些昏暗的房門口,唇角有一抹甜甜壞壞的笑。
“那還蘑菇什麼?走了。”
一發現身前出現個人,令狐蓀望也沒望一眼,直接摟住她的腰便向外走去,還邊慵懶說道,“小柳,你什麼時候長高了?還有,腰居然也變細了?”
“我沒長高,腰也還是一樣粗。老大,你現在摸的那個屁股不是我的。”
“這丫頭哪來的?”聽到柳葉明顯帶着笑意的嗓音由後方傳來,令狐蓀愣了愣,第一件事竟是放下手,而後才緩緩停下腳步,皺眉望向柳葉。
“你自己帶回來的呀。”望着令狐蓀有趣的反應,柳葉更是壞心眼地無辜說道。
“我帶回來的?開什麼玩笑,我平生最煩的就是女人,要不然還用得着你來扮……”聽到柳葉的話,令狐蓀的眉心更皺了,但他話還沒說完,突然一愣,指着黑暗中那雙如星辰般神秘,卻又澄凈清亮的雙眸,“等等,你該不會是……小樓?……”
“我是。”樓孟月淡淡答道,然後故意嘆了口氣,“好吧,抱歉,沒能對你表達深切愛慕,以至於無法讓你一眼認出我的真實性別,確實是我的錯。”
“你是該抱歉,但請問你‘好吧’後頭接着的那句話是什麼意思?小樓,能否麻煩你給我好好解釋解釋?”
聽到樓孟月擺明了配合柳葉的那聲嘆息,以及後頭那句一聽就是因與柳葉‘近墨者黑’才會說出的話語,令狐蓀微微眯起眼望着她。
“老大,小樓來了都快半年了,我們這裏沒半個人瞧出她是個丫頭,她更沒麻煩大夥一丁半點的,還給咱們算賬算得清清楚楚,你要人家抱什麼歉?”
望着向來淡然冷靜的樓孟月竟配合著他捉弄老大,柳葉更是笑得都快直不起腰了,但還是不忘幫她主持公道,“更何況,你這個任性的臭老大也不想想,今晚有真的可以用,為啥還用我這個假的?萬一給發現了,弟兄們不全玩完了--——”
“這倒是。”聽到柳葉的話,令狐蓀也只能無奈地“嘖”一聲,繼續向門外走去,而手,習慣成自然的摟上樓孟月光裸的纖腰。
“走吧,正事要緊。”
“在出發前,我能問兩個問題嗎?”走出石屋后,望着站在月光下的令狐蓀,這回換樓孟月停住腳步問道。
“可以。”
“你真是令狐蓀?”微仰着頭望着眼前男子,樓孟月難得輕皺起眉,然後聽見一旁的柳葉又一次爆笑出聲。
老實說,雖方才她是故意配合著柳葉嘲諷令狐蓀,但那樣做是為了讓心情似乎處於低氣壓的柳葉開心些。此刻她所言卻完全與諷刺或挖苦無關。
她確實認不出眼前這人是令狐蓀,因為他不僅臉上標幟性的遮眼布條不見了,胡碴也消失了,那頭向來總胡亂用布條綁住的亂髮,更是像燙過離子燙一樣直,還洗梳得如同洗髮精廣告般的烏黑亮麗,閃閃動人。
而露出完整深邃眼眸與臉龐的他,顯而易見並非全然的漢族血統。儘管他那耳帶金環,頸系柔帛,大露胸肌的裝扮,與他們平常下手行搶的西域富商幾乎雷同,但他這麼一穿卻一點也不顯庸俗,反倒襯得他的身形更加魁梧、挺拔,五官更立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