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雷頓夫人-1

第十四章 雷頓夫人-1

在紐約,至少也有一百來個日本戰爭新娘,和她們取得聯繫不是件容易事。雷頓夫人在很早以前便物色日本傭人,但據說至今報名的只我一個人。從往訪的那天起,我就開始在雷頓家上了班。家中除夫人在電話中說的以外.還有一位女護士。與其說是女護上不如說是保姆。雷頓夫人是最近寸生了孩子的。

每天早晨,她一醒來便開始做健美體操。那是夫人在浴室里做的,所以我只能偶爾看到。夫人只穿一件三角褲衩,扭曲着身子做各種動作。她在日本女人當中算得上少見的大個子了,乳房也特別大。據說她的乳汁幾乎要流溢出來,是經過吃藥才止住了的。乳計被止住了,但奶頭的顏色還不容易復原,和我的一樣發紫黑色。不過,她的皮膚比我要白嫩好看得多。每當地近乎全課體在做出大膽動作時。那隆凸的奶頭好像要從身體上飛離出去的一樣。我看得發獃了。這時只見她向前深鞠躬而三次並以手拍打地畫,原來這是使腰部變細的前曲運動。她抬起那紅潤的臉笑着從銀盒裏取出計量器叫我替她量腰身,我便跪下替她量着尺寸。這時從她那尼龍三角褲衩里散發出產婦流過污血后那股獨特的氣味,強烈的異味刺鼻得很。我聯想到自己也和她一樣,身體是有氣味的。但我的下腹鬆弛下垂,和她是無法比擬的。

“我的腰圍是多少?”

“二十五英寸。”

“好不容易才減瘦了四分之一英寸,生下孩子增加了一又四分之三英寸呢。我多麼想快些恢復原柬體形呀,但又着急不得。雖也知道不是一朝一夕之功,可我又偏們着急。”

她說的全部是日語。夫人裹上浴巾後走了出去,她又突然和我說起英語來,叫我今天把床單全部撤換一次。接着她自己穿上長衣走進浴室,只進行了簡單的淋浴便走了出來。她又喚我替她穿緊腰衣。為了恢復從懷孕到臨產破壞了的線條美,她在做健美體操后,白天黑夜都是守着緊身衣的。穿這玩藝兒她一個人使有困難了。這玩藝兒從胸部下面到大腿根幾.是用鯨骨和合成膠皮製成的,象鎧甲一樣。從穿進腳尖到穿到大腿部,自己還可以穿,扣緊腰部時便需求助於人了。她先深呼吸,接着又長呼一口,自然收縮胃和腹部后,回頭望着我。在她的腰身達到最細的狀態時,我急忙替她把衣鉤掛上,再繫上帶子拉上拉鎖。

“好了。”

一切停當時我發出信號,這時雷頓夫人像得了救似的大喘一口氣,接着便挺起胸膛呼吸空氣,一時還不能恢復正常呢。

我必須加以說明的是,雷頓夫人不僅僅是只為了自己的體形美而下這個大工夫的所謂有閑夫人,她是個出色的知識分子呢。丈夫雷頓氏是位歷史學家,在耶魯大學任教授。夫人本身也在工作,她是在UN(聯合國總部)的事務局從事一項艱巨並且很有意義的工作。夫人現在就是在上班之前專心地做着準備。為了儘快恢復原來體形,必須加緊地勒細腰部。按照她的說法,量腰圍是衡量全身各部位健美程度的唯一方法。

她的育兒方法也是極為出色的。從紐約市醫院來的年青女護士,儘管沒有生育經驗,但給嬰兒餵奶、洗澡的動作麻刊,連我也為之咂舌呢,幹活兒實在漂亮。而雷頓夫人的育兒知識卻遠遠超過這些專家的豐富程度,她時常向女護士介紹她在生產前看過的育兒書籍,並翻着書頁讀給她聽。那不是什麼消毒啦、哺乳器之類的具體事項,而是有關乳兒心理學方面的知識。例如:使嬰兒哭的原由有很多,如果嬰兒的尿布濕了不儘快地換掉,對孩子的全部成長過程都會產生影響。這使我想起自己,由於我的疏懶,孩子尿布濕了,啼哭半天也不去理會。想起來感到自己很無知。有時女護士和夫人之間也發生爭執,只要夫人認識到護士的意見正確,她立即收回自己的想法按照護士說的去辦,但如果相信自己的意見正確時,她便寸步不讓,講得頭頭是道,去說服那美國女護士。她的英語有着豐富的詞彙,學識也淵博,真使人佩服得五體投地。我們同樣是日本人……我想到這裏感到愧疚。同樣是日本人,而敢於義正詞嚴地訓斥白人的人,在我還是第一次看到呢,雷頓夫人和內藤飯店的女主人在我的心目中同樣留下了閃光的形象,這兩個女人的共同點……是強而有力,無論是智力還是財力。

雷頓家的孩名字叫那利佐貝斯·Y雷頓。Y字的意思代表夫人娘家姓藪內的字頭,據說是按西班牙習慣起的名字。我的三女兒貝娣,如果不取略語的話,也應該是耶利佐貝斯。這家的女兒叫貝斯。這種稱法不太好聽,我怎樣注意也發不出正確的音來。每次呼喚都惹得護士笑。夫人總是皺着眉頭替我矯正。貝斯是BETHE,TH音日本沒有。用舌頭在前齒之間發出聲音,我感到很吃力。在內藤飯店的女侍大都發不好音,在那裏說英語帶日本味兒,反而帶有日本飯店的特徵,大家也就免去受斥責了。但到了雷頓家要求一朝一夕就改過來。又詼何容易呢?夫人最終也只好認輸了。

“小孩如果在自己的名字上帶上土音就不好了。那麼只好用日語和她說了,就叫她小姐吧!”

夫人這樣囑咐道。

小姐在純白清潔的小床里睡得很安詳,我來的時候她出生才兩個月。和莎姆差一個月,當然莎姆要比小姐小的。莎姆生下來就是黑的,小姐長得使人下敢相信是白人和日本人的混血兒。她皮膚白嫩,眼的周圍也帶有白人的特徵。雷頓氏有着大而帶着怒氣的眼睛和鷹鈞鼻子,小姐的眼睛由於遺傳像父親,就是鼻子,怎麼看也不是屬於夫人血統的。頭髮稀薄。遠看明顯地象雛鳥的頭蓋一樣。疏疏拉拉元依無靠生長着的頭髮,似淡茶色又似金黃色。

記得確是在我開始工作的第二天。

“你快來看呀!貝斯的眼珠今天是碧色的!”

大人從嬰兒室里呼喚着雷頓先生。

“真的。”

“喏,我不是說過孩子是金頭髮的嗎?”

“因為我的母親是挪威人嘛。”

“我想是會繼承這一血統的,我的預感成了現實。”

黑人和日本人混血的時候,例如巴爾巴拉的頭髮就不會捲曲,從一出生就比起像黑人來更像日本人,後來一值沒發生過變化。與白人的混血兒很多情況下都是這樣的。後來小姐的眼珠變成了茶色,夫人看了非常灰心;有時復又變成碧色,夫人又是一陣高興。我一面想着變色眼睛的日語說法,一面看着夫人的表情,覺得很可笑。小姐眼睛的變化,也牽扯着夫人眼色的變化。我真不明白它的理由何亡?只能解釋為,如果眼睛的變化象徵著日本人與白人之間的轉化的話,那麼歡喜和頹喪的理由也就弄明白了。但由於眼睛變茶色和碧色而大肄喧囂其理由又何在呢?我不由想起了美亞麗出生后湯姆的神情。是不是也和湯姆的心情一樣,出現在這個家庭中了呢?大人既是知識分子又有着爽直的性格,她的喜怒哀樂全部立即用言語表達出來:而雷頓先生是位安詳穩重的學者,但當他去看小床上的愛女時,那臉上的表情卻更令人驚奇不已。小姐的眼變得碧藍時,他的眼睛裏便閃着光輝,感動得熱淚盈眶,甚至比夫人尤甚。這原因我更不明白了。是不是雷頓先生從女兒身上看到了亡母的面影了呢?然而小姐的眼睛變成茶色時,他那灰心落魄的樣子又怎樣解釋呢?雷頓先生如前面介紹過的,他本人生的是褐眼金髮,而女兒像自己一樣又有什麼不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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戰爭新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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