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03

第七章--03

“噢,我不在乎把事實告訴你。”他可憐地乾笑着向她保證說。

“你是指……”“我是指有時一個懦夫喜歡別人認為他比懦夫還要糟糕。這是美德在向醜惡致敬。”

“啊。”她只說了一句。

他把茶杯放下。

“再來一杯嗎?”

“謝謝,這條非常好喝。”

她向他的茶杯里倒茶的樣子嚴然是一位專家。“弗吉尼亞從小就接受過非常嚴格的管教,也許過於嚴格了。我在女孩的教育問題上思想比較陳舊。”

“弗吉尼亞。”他品味着這個名字,“這是一個非常迷人的名字。”

羅廷迪恩夫人直直地看着他。“結婚後,她的體重會猛增到兩千鎊。”她說道。

那麼,他們的對話可以到此為止了。他們終於摸清了對方的底細:像大多數情況一樣,這種結果充滿了迷惑,讓人感到些許失望,而且還帶有某些破舊。古老而又讓人傷感的遺迹——童年、水壺與自行車輪。但是當他重新浮出水面,大口向外噴水時不得不說出如下欽佩的話:“我非常羨慕你結交的那些單身漢朋友。”她只是長長地端了幾口氣,就開始勇敢而不失禮節地回答他的話。

“你結婚了嗎?你年紀還不很大,對嗎?”

“我已經是三個孩子的父親了。”他強調道,“因此,我更加迫切地希望在您,親愛的夫人的慷慨相助下,成就一番事業。”

“噢,我得慷慨相助,對嗎?”她取笑他說。

“一點沒錯。”

“啊,我怕的就是這個。”

“您給我回了一封熱情洋溢的信,又怎麼能責備我不應該這樣想呢?”

“噢,那些信!”她明顯加強了語氣。

“對,就是那些信。”他隨聲附和道,並不自覺地瞥了一眼書架。她也隨着他的目光看去,兩個人的目光默默地交匯在一起。這沉默與眾不同,他們兩人都明白其中暗含着許多兩人都沒有向對方透露的隱秘內容。

“如果我沒有給你回信……”她最後說道。

“噢,那樣的話…”他聳聳肩,表明他感到這種假設非常可怕。

“你就會放棄所有出名發財的希望嗎?”

“啊,不會的,”他承認道,“我想您這裏一定有些材料。”

羅廷迪恩夫人給自己倒了第二杯茶,然後慢慢往杯子裏加奶油。“如果你得到那些材料,你幹什麼用?”

“首先閱讀。然後如果像人們所希望的那樣發現它們有趣,就開始寫文章介紹它們。也許還要設法出版。”

“你認為‘有趣’偽標準是什麼?”

現在該輪到他開門見山了:“嗯,例如,我想任何有助於人們進一步了解埃格伯特·梅里馬什本人及其社交圈的材料都不乏有趣之處。”

他向後靠在椅子上,把一條腿盤在另一條腿上,想表現得隨意一點,但是極不自然。羅廷迪恩夫人仔細觀察了他一會兒,然後站起身,從壁爐架上拿起一把鑰匙,走到書架旁邊。她拿着那個黑色的文件盒走了回來,把它放到他的膝蓋上。

“給你,埃普比先生,”她說道,“這裏面是我保存的所有我叔叔尚未出版的文稿。你可以用二百五十英鎊把他們買走。少一點也不行。”

亞當神態沮喪地坐在椅子上,膝蓋上放着一厚疊文稿。他已經有一段時間沒讀那些東西了。每當想起羅廷迪恩夫人要他支付那筆錢的事情,他總是哼一下鼻子,以示輕蔑。

那個黑色的文件盒中原來放着一份厚厚的文稿以及一沓出版商寄給梅里馬什的退稿信,口氣都有些粗魯,只是程度不同而已。在其中一封信——一家受人尊敬的天主教出版社的回信——下面有一張梅里馬什寫的紙條:猶太共濟會攻擊我作品的又一憑證。

這部手稿是一本宏篇巨制,題目為《世俗佈道與私人禱文》。亞當已經讀完了關於純潔的佈道的那部分。

佈道文是這樣開始的:

我上小學時,一位名叫伯納溫徹神父的

老牧師給我們上宗教課。伯納溫徹神父雖然

不是基督教世界中最偉大的神學家,但是他

對《教理問答》了如指掌,對聖母特別忠

誠,對那些思想尚未成熟的年輕人來說,這

勝了任何雄辯。

他的道德教育以《什誡》為基礎,他向我們逐一講解。但是當講到第六誡‘你不能與人通姦’時,他會說,‘等一會兒講到第九誡時,我再講解這一條。’但是當他講到第九誡‘你不能對鄰居的妻子產生邢念’時,他又會說,‘等我回過頭來洪第六誠時,我再講解這一條。’有些學生經常為此取笑伯納溫徹神父。但是當我現在懷着感激的心情回憶我的求學時代時,似乎覺得自己從伯納溫徹神父那裏獲得了有關純潔的最好教導。因為他毫不掩飾地避開第六誡與第九誡的做法恰好是真正追求純潔的實際行動。說實話,我們那個班上的幾乎所有學生,也包括那些嘲笑我們那位老教師的學生,無不為沒有將純潔這一美德家族中最敏感最難以啟齒的成員粗暴地拉到公眾場合展開討論而感到慶幸不已。

我們班上的同學無疑是一群不知禮節而又非常聰明的孩子。我們的衣領並非總是乾乾淨淨的,我們的家庭作業也並非毫無錯誤,我們在尊重私人財產所有權方面,尤其是在蘋果園的問題上,並非無可挑剔。但是在一方面,我們無需別人的糾正:

如果一位新生口吐污言穢語或者口袋裏裝有黃色書籍,一定會遭到一頓痛打。這樣他就會變得非常乖。可以說,談論純潔容易引發歧義,進而走向反面。它會使一些年輕人產生一些不應該有的思想。總之,沒有必要去談論純潔。你沒有必要去告訴一個身心健康的人穿短褲或男女同浴有傷風化。就更不用說勞倫斯先生的小說、肖伯納先生的戲劇或者斯托普斯醫生的宣傳手冊(這些作品生動描述了沒有宗教信仰的家庭生活的現代理想)

在佈道文的最後,如同全書其它部分一樣,是一篇押韻的祈禱文:

生吾孩童之潔身者

保吾潔身至成年。

願讓創造之美

變為善之源而非惡之陷阱。

亞當讀到這裏就停了下來。他本想考慮一些不純潔的事情,以便提起自己的興趣,但這與該書的氣氛不相吻合。他呆在房間中只為一件事,而這件事卻讓他焦躁不安。“我這樣小心謹慎,你不會介意吧?”當羅廷迪恩夫人讓他單獨看那文稿時用陳述而非疑問的口氣說道。“我得出去,我不敢用這些寶貴的文學材料來冒險。”寶貴?任何頭腦正常的人都不會出二百五十便上來買這些一文不值的廢紙。梅里馬什在某一時期創作的作品還有一定的扭力,透着一種頑皮而離奇的風格。但是這本書稿……

他看了看手錶:已經是五點四十五分。如果羅廷迪恩夫人還不回來,他就不能準時參加那個雪莉酒會了。他走到窗口,試着推了一下窗扇,發現窗子關上了。無論如何,從這裏跳下去,可真夠高的,而他也不願意採取那種方式離開。

他聽到門廳中傳來一陣腳步聲,於是趕快回到座位上。當鑰匙在門鎖中轉動時,他撿起文稿,重新溫習了一下他已經想好的一套託詞,以便將文稿還給它的主人,然後儘快離開這座房子。但是進來的卻不是羅廷迪恩夫人,而是他在廚房中瞥見的那個女孩。

“你好。”她說道。

“你好。”亞當回答道。

那女孩背靠在門上,用一種遲緩而充滿性感的目光打量他。她看上去大約十九歲,也許更小。她有一種臉色蒼白、不修邊幅之美,上身穿一件領子呈V形的毛衣,下身穿一件緊身裙,身體線條令人感到愜意。

“你知道我是誰?”她問道。

“你一定是弗吉尼亞。”

那女孩在亞當對面的沙發上坐下,兩腿一盤。“你吸煙嗎?”

“對不起,我不吸煙。”不知為何,似乎是為了緩和一下氣氛,他又補充道,“已經戒掉了。”

“是害怕得癌症嗎?”

“不,我是得不起。”

“關於我,我媽媽剛才都對你說了些什麼?”

“沒有說什麼。”

“她認為我狂放不羈,不聽管束。你叫什麼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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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英博物館在倒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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