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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整一個星期,英厚沒去任何地方。

從當天晚上開始,報紙一直都在報道某女學生在清晨的公路上被一輛不明來歷的汽車撞死的消息。

趙明姬。

那個倒在冰冷的瀝青馬路上失去生命的女學生的名字。

她只有十六歲,是一名高二學生。所有的報紙都報道說,當時她正走在去往清晨英語學習班的路上。

每看到一篇相關報道,英厚都用剪刀剪下來,做成剪報。

而後的兩天,人們便已經遺忘了這個報道,只過了短短的一天,這次事故就從社會生活中悄無聲息地消失了。

度過了十六年無名歲月的女學生,僅僅被記錄一次,然後就永遠消失在清晨的迷霧中了。

早就知道會這樣。

英厚背靠着牆,喃喃自語。

我早就知道這件事很快就會被人遺忘了。

英厚划根火柴,點着抽了一半的香煙。

街上人來人往,車水馬龍,各種嘈雜的聲音洶湧着來到英厚的耳邊。英厚走進公用電話亭,電話很快就接通了。

“喂。”

英厚發出又粗又低的聲音。平時他的嗓音不是這樣。他也不是刻意發出這樣的聲音,這是出於本能的偽裝。

“請問這裏是龍山警察署嗎?”

“是的。”

一個男人倦怠的聲音打斷了英厚。

“這裏是刑事組。”

英厚吁了口氣。

“一周前的早晨,有個女學生在元曉路遇到交通事故死了,請問肇事司機抓到了嗎?”

“你是誰?”

英厚額頭上的汗水涔涔而下。

“我是一名普通市民,那天早晨,一輛汽車在大霧中撞倒了人,我是目擊者。我家就住在那條公路附近。”

英厚放低聲音。

“肇事司機抓到了嗎?”

“……沒有。”

“我沒有仔細看,不過我看見的肯定是撞倒女學生的汽車。”

英厚接著說道。

“我正在路上走着,突然聽到‘咣當’一聲,什麼東西倒在了地上,接着,一輛汽車飛速從我面前跑過去了。這是我親眼所見。”

“車牌號碼……你看到了嗎?”

“沒有,我沒看清車牌號碼,霧太大了,但是我看見那輛車了,是輛進口車,紅色。紅得像血。”

“紅色……”

男人沉吟着。英厚感覺他正在記事本上記錄自己的話。

“那輛車非常迅速地逃跑了。那樣的車不太常見,我記不清楚了……”

公用電話發出“嘟嘟”的聲音,現在他只剩下三十秒鐘了。英厚舉起手來,盯着手錶的秒針。

“從外形看,那不是普通的車(剩餘時間22秒)。為什麼這麼說呢?它就像國外賽車比賽上(剩餘時間15秒)用的車(剩餘時間7秒……)。”

電話斷了。自己剛剛說完重要的內容,通話也到了自動結束的時間。這樣不但為對方提供了決定性的線索,而且也不必闡明自己的身份。

進口車,再加上紅色的跑車,這樣的車能有幾輛呢?

英厚吹着口哨,他預感到自己忍耐並拖延了許久的陰謀終於緩緩脫離了它所潛伏的泥沼,即將浮出水面。

那天晚上,英厚買來了晚報,藉著白熾燈光逐條閱讀上面的消息。

隨着報紙一頁頁翻過,英厚閱讀報紙的目光突然停在一則短訊上,他的眼睛頓時散發出光芒。

這是一則快訊,通告一周之前的交通事故肇事車輛可能是一輛紅色進口車。

儘管快訊內容不過短短五六行,然而這已經足夠了。

那天晚上,他接到了姜敏燮的電話。

“金英厚?”

英厚接過電話,敏燮壓低聲音問道。

“是我。你是哪位?”

“是我,敏燮。”

“敏燮?”

英厚好像想不起來了,故意裝糊塗。

“我怎麼不記得你是誰啊?”

“這位朋友,聾子先生,我這麼說你還想不起來嗎?他媽的,我是姜敏燮。”

“哦。”

英厚這才點了點頭。

“有什麼事嗎?”

“晚報看了嗎?”

敏燮屏住呼吸隱秘地問道。

“什麼晚報?”

“噓,聲音太大了。你周圍沒有別人吧?”

英厚回答道。

“沒有人,你放心吧。”

“總之,我們最後見一面……”

敏燮的聲音里充滿焦灼。

英厚答道。

“好吧,那就見個面吧。”

“謝謝,聾子先生,馬上到我這裏來吧。”

“你那裏是哪裏?”

“你想不起來了嗎?就是那天早晨我們一起來過的公寓。3棟609號。”

“知道了,也許我能找到,現在就去。”

電話掛斷了。

英厚轉過身,長長地嘆了口氣。

該來的總會來。

自從看見那具躺在凌晨公路上的女屍,他的腦海里就始終回蕩着這樣朦朧的直覺。現在,直覺終於變得清晰而具體了。英厚回到房間,倚着牆壁坐下。

從今以後,他將不再回到這個房間。

六個月之後當他回來,這裏可能早已被打掃得乾乾淨淨,它將屬於一個新的陌生人。不,說不定需要一年,或者還會更久,甚至是兩年。

儘管我不能明確承諾,但我一定還會回來。

回來,英厚,你一定要回來。

英厚喃喃自語。

等到回來的時候,肯定與昨天不同,我要身穿耀眼的盛裝歸來。

保重吧。

英厚走出房間,小聲嘀咕着。

英厚趕到他和敏燮約好的公寓,敏燮正在洗澡。

身上只穿着短褲的敏燮走出浴室,大聲喊道。吧嗒吧嗒,水珠往下滴落。

敏燮坐在沙發上,敏燮靜靜地叼起一支香煙。

“你看報紙了嗎?”

漫長的沉默過後,他抬頭望着英厚,濃黑的眉毛輕輕地蠕動。

“看了。”

英厚回答。

“跟我想的一樣,人們已經忘了。”

英厚不以為然地裝糊塗。

敏燮先是稀里糊塗地點了點頭。

“但是今天晚上的報紙有點兒反常,你看了嗎?”

“沒有。”

敏燮把桌子上的報紙遞給英厚,用手指了指社會版面的快訊欄。英厚仔細看了看。

“看來有人從那裏經過,並且發現了我們。有人看見了,怎麼辦呢?”

敏燮不停地掰着手指。

“整個漢城也沒幾輛紅色跑車,現在我只能坐以待斃了。”

他顫巍巍地拿過一支香煙,點着了。

“就算跟受害者談判,我們也不可能逃跑了,還不如當時就自首呢。”

英厚緊閉嘴巴,獃獃地盯着敏燮。敏燮肯定在等他說些什麼,他沒必要隨便開口,他要讓敏燮心急如焚。

“還有,我的車上留有一處擦痕,那可是逃避不了的證據啊。而且現在我又不能去修車。”

“車放哪兒了?”

英厚開口問道。

“我把車放到我家車庫裏了,再也沒心情開車了。”

“正如你所說,那樣的車全漢城也不超過十輛,兩三天之內就會被發現了。”

“那麼……”

敏燮陰沉着臉,盯着英厚。

“反正遲早要被發現,還不如自首。”

敏燮無力地嘟噥。

“但也不是完全沒有辦法。”

英厚突然說。敏燮充滿失落的臉立刻緊張起來,宛如凝固了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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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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