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第十章

魯特加察看着遭受的損失,憤怒地說不出話來,田野仍在燃燒。清水村的守衛者們遍體鱗傷地躺在收了一半的谷茬上。房屋也燒着了,冒着黑煙,溶進低低的黑雲中。

安東尼奧站在魯特加身旁,面色蒼白。“伊奇說他和挪克爾能夠抵擋他們。”

伊奇素愛誇大自己的勇猛。但這一次他是別無選擇,不行也得上了。

“你聽他安排回去報信是對的。多一個人少一個人都是一樣。”他催馬加鞭地走進田裏。“把每個人都檢查一下,也許有活着的。”

魯特加搜尋着,心裏像懸了一塊巨石。他害怕在地上的血污與殘肢斷體中看到伊奇。他不只是一個戰友,他是他的朋友,或者更準確地說,他們幾乎是兄弟。

“主人,”羅薩叫道:“伊奇在這兒。”

不只是伊奇,還有姬熱拉,滿身血污地趴在伊奇身上,像一隻母雞保護着一顆巨大的雞蛋。魯特加驚異地看着這情景。他原以為撒克森女巫已經隨着阿爾漢逃跑了。

“把她挪開。”他強硬地命令道。

兩個戰士上去把她從伊奇身上拖走時她廝打着。滿是血的臉上兩隻眼睛狂野地瞪着,金髮亂蓬着一縷一縷地搭在肩上。然而當她眼光觸到魯特加時,立刻平靜了下來,像是一個孩子剛從噩夢中醒來,得知了剛纔的恐怖只不過是一個夢而已。

“魯特加!”

“對,是魯特加。”他跳下馬來,但手仍放在馬鞍上,神經緊張着,剋制着不讓自己做出什麼傷害她的事情。“你真傻,還留在這裏。我看你現在還玩什麼把戲!”

“把戲?”她仍像個被搞蒙了的孩子。直到她的目光盯在伊奇身上時,恐懼才忽然又回到她的眼裏,“伊奇是??”

“他還活着!”羅薩跪在伊奇身旁,忽然打斷了她的話。“他還在呼吸,羅蘭也沒死!”

“不用謝她!”魯特加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怒氣了。他朝姬熱拉走過去。怒火使他的手都在發抖。她驚異地睜大了眼睛。臉上沒有了天真的迷惑的神情。只剩下恐懼。“陰險的女人!安東尼奧已經說了你怎麼以你那該死的草藥只生在這裏為借口把他們引誘到這裏來。男人是多麼易於被女人迷惑呀!你為什麼不同你那些造反的朋友們一起逃跑呢?傻瓜。你以為我不會起疑心嗎?”

“不,我沒有??”她用嘶啞的聲音哽咽着否認道。然而魯特加把她拖了過來。撒謊!

“不!”她絕望的眼睛看着羅蘭,安東尼奧已經扶他坐了起來。“問問羅蘭。他會告訴你……”她忽然看到了羅蘭憤怒的眼睛,聲音弱了下來。

“我看見她跟那個混蛋說話了。”羅蘭沙啞着喉嚨作證。“她抓住他的手……想要上……上他的馬,是伊奇擋住了她。”這農夫說完倒在安東尼奧身上,閉上了眼睛。

魯特加的憤怒像一塊冰一樣凝固在胸中,不知是在燃燒還是在冰凍。他真蠢,竟對這婊子軟了心,幻想着她會有善心,還被她的眼睛和那張妖魅的臉給搞得忘記了女人都是鐵石心腸,狡猾詭秘的。挪克爾和伊奇已經為他的錯誤付出了代價。他怒不可遏的抓住了姬熱拉的喉嚨,手指環住她那白皙而柔弱的脖頸。

“別!魯特加!”

魯特加幾乎沒聽到羅薩的抗議,也沒有感覺到羅薩試圖將他們捭掰開。姬熱拉的小手握着他的手腕,然而在他的強力之下,她簡直像一個無力的嬰孩。她的咒語呢?她的陰謀呢?她那些無恥的話呢?這些現在都跑到哪裏去了?她的眼睛一動不動的盯着他,像一隻掉進陷阱內的小動物,無助地、清醒地等待着死亡到來。那是什麼樣的兩隻眼睛啊!野性的,無助的金色的眼睛。

他不能這樣,儘管她十分該死。魯特加胳膊一甩,把她甩給了安東尼奧。

羅薩向喘息未定的姬熱拉跑去,臉上的表情非常痛苦。那個可憐的傢伙真是被巫術迷了心竅,愚蠢!魯特加心裏想道。他伸手擋住了羅薩。“不要這樣,別管她。”

“她受傷了。”

“她沒有受傷,衣服上的血都是因為她的陰謀而死去的人們的。你去和加斯東一起做副擔架抬伊奇和羅蘭。剩餘的人把死人埋了。”

他轉身朝着姬熱拉。她被安東尼奧抓着,正殭硬地站在那裏,姬熱拉乞求似地伸出一隻手來:“魯特加,我沒有??”

“閉嘴!再惹惱了我,你就真死定了。”

她的臉色更蒼白了,和身上猩紅的血形成強烈的對比??那是伊奇的血。

“帶她離開這兒,別讓我看見她。”他命令安東尼奧。

回阿頓的路上,氣氛是可怕的,魯特加很生氣,他生阿爾漢和他那幫匪徒的氣,生撒克森人的氣,這些固執而迷信的撒克森人,非得在見識了痛苦和死亡之後才肯接受國王的正義統治和正確的宗教。他也生所有男人的氣,他們天生是如此容易被女人的微笑所欺騙??他自己,伊奇以及他手下的士兵,全是這樣。是他自己同意姬熱拉離開要塞並派了三個人跟着她的。

魯特加看了一眼騎在一匹馬上的姬熱拉和安東尼奧,她疲倦地癱倒在那看押者的兩臂中,眼光從未稍離過抬着伊奇和羅蘭的擔架。負罪感,慘痛和關切混雜在她臉上,像一陣紊亂的風在池塘上引起了漣漪。魯特加本來確信無疑的心裏忽然閃過一絲懷疑。這撒克森女巫看起來像真是為伊奇和那個農夫擔懮着。如果真是伊奇阻止了她和阿爾漢一起逃走,那為什麼阿爾漢把伊奇擊倒之後她也沒有逃走?

魯特加把眼光從她身上移開,他不願意讓疑慮出現在自己憤怒的臉上。她在懮慮。當然,她可能像大多數女人一樣在為自己的命運懮慮。可她為什麼留下來?她是自以為可以騙他相信她的純潔無辜嗎?

魯特加不願意聽見自己的心裏為姬熱拉辯解的聲音,這聲音令他很失望。他還想呆在自己的憤怒里,憤怒是他的老朋友。憤怒不會使一個男人軟弱,不像焦慮、恐懼和罪惡感等這些東西,它們是只等着憤怒一旦消失,就去佔據他的心。為伊奇擔心害怕;為羅蘭一家和其它他沒能盡到保護職責的村農而負罪內疚。姬熱拉正好是個靶子,可以激起他的憤怒,從而抵抗那些他不喜歡的情緒。並且,一想到這女人雖然已經雙手沾滿血污,又明顯在玩弄陰謀詭計了,而自己卻還在內心深處有一種為她辯護的想法,他的憤怒就更強烈了。她就像他的一塊心病??那喜愛斜視的調皮的眼神,那說話的聲音,和那微微彎曲的微笑。

那女人如此深地進入他的內心深處,真該死!他因為這女人的誘惑自己竟變得如此軟弱和愚蠢,也該死。他竟然願意受她蠱惑甚於一切,而她的蠱惑其實跟巫術、魔法一點不沾邊。自己被迷惑全是自己在誘惑面前的不堅決造成的。

“魯特加,我的主人……”羅薩催馬上前和魯特加走成並排。“我有話要跟你說。”

“什麼話?”

“那個姬熱拉姑娘??她不會跟阿爾漢的這場血腥的陰謀有牽連的。”

魯特加輕蔑地哼一聲,“在這件事上你別想愚弄我,很明顯你是喜歡那女人才這麼說。”

“不是這回事,主人。”

“真的嗎?”

“我向你發誓,姬熱拉跟我很……親密……是朋友的那種親密。我是看着她從小到大的。她不會有意去傷害任何人。”

魯特加又有些猶豫了。她緊緊咬着牙。確信無疑的心情真比這疑慮舒服得多。

羅薩繼續說下去。“阿爾漢要是知道姬熱拉在那兒,他就不會笄這一場流血事件了。他不願意冒傷害姬熱拉危險。他只是要找那戶耕種着撒克森的土地的法蘭克人家出一出心中的惡氣。”

“羅蘭和瑪爾塔是圖林根人。”

“阿爾漢不管這些,肯定在他看來他們就是法蘭克人,我敢說這就是為什麼他沒有殺別的農人。也沒有殺死牲口。他看到姬熱拉時,一定試圖說服她跟他一塊走。羅蘭看到的她和阿爾漢的對話就是這個。”

“嗯,”魯特加態度有些含糊,“這裏的人們肯定把姬熱拉當成他們驕傲的象徵了。”

“是的,古老的傳統很難消除。姬熱拉的母親就是一個很有力量的女巫,雖然她自己只會一點小小的魔法。老百姓都認為她有她母親那樣的本事。她就像個護身符,雖然本身力量不大,但卻可以充當人們與神秘力量之間的中介和調節人。”羅薩說道,“但我向你保證,我的主人,姬熱拉沒有危險,不管是從她本身還是從她的象徵意義上都沒有危險。”

魯特加的腦袋裏一個想法正在形成??這想法補償了他的挫折感,拋開感情不說,這想法在策略方面也讓他很愉悅。他微微地笑了。“你們撒克森人得學着明白,太依靠象徵物是危險期的。這些象徵物很容易被利用來反對你們自己。”

姬熱拉小診所里充滿了血腥味道;空氣是令人難受。現在,難受的事實象利劍一般刺痛着她的心。可憐的伊奇蘇醒過來時,姬熱拉心裏知道,她的悔恨與自責跟伊奇刺穿身體的痛苦相比簡直微不足道,她慶幸在給伊奇縫合傷口時他尚處於昏迷之中,她用燒紅的烙鐵燙合他的傷口時,他醒過來了,大聲慘叫着,然後又回到渾然不知的昏迷之中。

她給病人擦洗了身體,自己也洗了一遍,又把診所整理了一下,然後就開始不停地在這裏忙碌了。現在不需要再為伊奇做什麼了,可姬熱拉不想離開他。她隔一會就檢查一下他的脈搏,他的呼吸、面色。她希望他能活下來,希望他的傷口很乾凈地癒合了。當她再想不出更多的祝願時,她就安靜地坐在他身旁,把他的大手放在自己手裏。

“這不是我乾的,伊奇,我發誓這不是我乾的。”無盡的感概都積在她心裏,她不禁喃喃自語着。昏迷中的伊奇成了她的可以傾吐苦衷的好朋友,她可以把心裏的話都說出來。

“魯特加認定我是個壞蛋,你知道嗎?這個人真是沒腦子,要是你們的查理王用的都是他這樣的人,這麼大的國家不四分五裂才怪呢。”

她稍稍停了一下,給伊奇的身上敷了一些膏藥減輕他的痛苦,伊奇的身上已經是遍體鱗傷了。

“他是個固執、愚蠢、多疑、傲慢、粗魯、目光短淺的東西。他是我見過的最險惡的,最不可理喻的人。”

“還有獨斷專行。”伊奇忽然用刺耳的聲音吃力地說話。“這就是魯特加。”

姬熱拉僵住了,手指在伊奇的身上。

“說下去,小賊貓。你用尖爪抓魯特加總比抓我強些。我記得好象是有隻比你還大的賊貓抓在我的肚子上,好象我的腦子流到地上來了,還被我的馬踩了。”

“沒這麼可怕。”她盡量又輕又快地給伊奇敷好葯。又給他穿上衣服。雖然伊奇身上到處是傷口縫合與烙鐵燙過的痕迹,他卻一動不動。只當是姬熱拉將他身上剛流出的血擦去,又給他施了一劑白柳膏藥時,他沉重地嘆息了一聲。

“疼得很嗎,伊奇?要不要我給你吃點睡覺的葯?”

“不用。要是這一刀刺得再深點,我就永遠睡著了。”

姬熱拉不敢看他的眼睛。

“別這樣,姑娘,這不怪你。我的職責就是保護你,我正是這麼伏特。”

“不是我讓阿爾漢去的,伊奇,我發誓,不是我。”

“我知道,我看見那壞蛋朝你逼近時你臉上的表情了。”

他閉上眼睛,臉上帶着疲憊與痛苦。過了一會兒,他的眼睛又睜開了,姬熱拉看到了那雙眼睛深處的懮慮。“我還能活下去嗎,這一次,魔鬼是不是已經在地獄裏給我準備好位置等着我了?”

“看來這次魔鬼等不着你了。阿爾漢沒刺到你致使的地方。我用烙鐵止血之前已經給你把傷口洗凈了,希望它不會惡化。”

“但願如此,”他說著撇嘴一笑,然後想坐起來,但疼痛立刻使他臉上的笑容變成了苦相。

姬熱拉輕輕地把他按倒。“你得在床上老老實實躺好幾天的,我的大個子,否則的話雖然阿爾漢的劍沒讓你喪命,你自己也會把自己折騰死的。真是奇迹,阿爾漢的劍沒有把內臟刺傷。好象你們法蘭克人對撒克森人的刀劍天生有抵抗力似的。”

“那真好。”伊奇痛苦地嘟噥着。姬熱拉給他伯病人蓋上被子,然後在小屋裏忙碌着把制膏藥用的草藥灰清理乾淨。伊奇就躺在那裏看她忙碌。

“你脖子上青腫的地方是阿爾漢搞的嗎?”他輕聲問道。

姬熱拉撫摸着自己的喉嚨。“是魯特加搞的。他認定是我把你們騙進了阿爾漢的陷阱,因為這他差點把我殺了。”

“他對你脾氣總是很不好,你也總是惹他發火。”他揚了一揚濃密的眉毛。“我真奇怪,他現在還留着你,魯特加在心裏一定是很喜歡你。”姬熱拉不禁笑了。“這人根本就沒心。”

“他倒是真願意全世界的人都這麼以為。”伊奇腆地笑着說。

晚飯的時候,魯特加的態度奇怪地冷淡,姬熱拉說出伊奇有可能恢復的消息之後,他也沒什麼反應。她在火爐與桌子之間的地方吃着自己的飯,但由於白天發生的事情,又加上現在魯特加用鐵一樣冰冷的眼光盯着她,所以姬熱拉胃口極不好。他對她的注意使她覺得極不安,這是以前從來沒有過的一種不安。她覺得實實在在的仇恨比現在這種不可阻擋的男性的審視的眼光更讓人好受些。

姬熱拉從桌邊走開,想盡量離魯特加遠一點。她和阿特露達一起到小桌旁侍候普通士兵們和工匠們吃飯??這些匠人們是和她一樣的農奴。然而這樣的防線是不牢固的,飯至正中魯特加粗魯地一揮手叫她過去,她這防線便破了。她別無辦法,只好過去。“我再要些酒。”他命令道。

姬熱拉和阿特露達互相看了一看。本來阿特露達一個人完全可以給他拿酒,用不着讓姬熱拉這麼遠再跑過來。阿特露達似有似無地聳聳肩,讓姬熱拉回去伺候魯特加,自己一人留在小桌這邊。

“再來些酒。姬熱拉,就這麼難嗎?”姬熱拉端走酒罐,從魯特加椅子後面向他放着酒杯的那一邊走去。然而他故意把椅子斜靠在牆上。她繞不過去了。

他揚起眉毛,看着她猶豫的樣子。

“再來些酒,女人,你聾了嗎?”

整個大廳里的人們都看着他們。姬熱拉咬着牙,仍上難堪得發燙。她真想把罐子摔在他腿上,但看現在的形勢,那她就完蛋了。她從他面前傾下身去倒酒的時候,她能感到他的眼睛在自己領口處張開的曲線上溜着。這杯酒好象倒了幾個世紀長的時間。姬熱拉倒完酒直起腰來時,魯特加無恥地笑着,又使她想把酒罐砸在他頭上。

“你的魔力比我想像的要大。”他說話的聲音很小,好象是只對她一個人說的。但他剛纔細細欣賞她的身體曲線的動作人們卻都看得見的。“飯後你到我的卧室去,女人。”

大廳里突然安靜極了。每個人都在聽着。姬熱拉明白,魯特加說這些話也沒想要保密。沒人會那麼簡單地以為他讓她去僅是為了打掃一下房間好休息。

“我……我……”

“什麼?”

她絕望地找着借口。“伊奇得有人照顧,主人,我沒法離開。”

“如果伊奇真像你剛纔說得那樣,你有幾小時不在他旁邊也沒事。”

她的臉很熱,她覺得自己的兩頰現在肯定火炭一般。“我……還有別的事,主人。”

“我要你做我交給你的事。”

這可惡的豬!想在眾人面前羞辱她!她嘴唇抿成一條線。眼光死死地盯在他身上。

“我不願意……主人。”

魯特加的笑容冷冷的。但同時卻奇怪地使她的腹中感到一股熱流。“姬熱拉,”他說道。輕輕地搖着頭,算是警告。“你願意不願意沒一點作用。”

姬熱拉在心裏絕望地搜尋着借口要挫敗他,但在關鍵時刻,她心裏卻是一片空白。

“再拿些酒來,姑娘。”

姬熱拉強壓着動手打他的衝動,到廚房中拿酒,她希望沒人看見她在這功夫跑回了她的小診所。她拿回了一些白色的粉末,這些粉末自從姬絲芬達死後就再也沒用過,她自己則從來沒用過。她現在要用它們了,讓那些跟魯特加一道又唱又笑的傢伙們見鬼去吧。

姬熱拉不顧四周人們針扎一般的眼光,抱着新搬來的酒罐走過大廳來到魯特加桌前,把酒罐放在他的手邊。

“你自己來吧,主人。”

他笑着說:“我正想自己來。”他的笑容如此堅定,讓她感到臉上像着了火一般。

魯特加的眼睛瞇成一條縫,“你在酒里放了什麼?”

姬熱拉昂起下巴,褐色的眼睛平靜而無畏。“那殺不死你,我的主人。我想你過幾個小時就恢復了。”

“你想?”他惡狠狠地問。

“那劑葯的藥效,再加上一些咒語,只是讓你收斂一下自己的色慾,興許我調製得稍微重了一點。”

他邁着緩慢的步子向她走來,那步子已失去了往常力度。“讓我收斂色慾,它幾乎把我的色慾給凍結了。還不止如此。”

姬熱拉聽着他的吼聲,直往後退。但她“撲”地捶在奧多身上。奧多伸開兩手抓住她的胳膊,像給她帶上了銬子。

“你說該如何懲罰一個企圖毒害她的領主的農奴?”魯特加看起來很有禮貌地問道。姬熱拉極淡地對他笑了一下:“也許她應該為保護了自己的貞潔而受到獎勵。”

魯特加若不是生病,一定會大笑的,他曾想只憑自己原始的力量與色慾把她征服,可她卻將他搞得如此虛弱,精疲力竭,她曾揚言要把他的睾丸變小,現在真兌現了,並且有過之而無不及。現在她在他的面前得意地笑着,神采飛揚的。這樣的女人讓人不得不敬佩??當然如果他心智清醒的話就該接着把她一把掐死,或者至少得把她關到一個可怕的角落裏,讓她只能對着老鼠、臭蟲這些東西施她的法術。

但他的心裏仍有一渴望,要跟她繼續把這場角逐進行下去??假如他能從她的第一擊下挺過來的話。他在挑戰面前從來沒有退縮過,而姬熱拉眼中閃爍的光,他敢打賭,就是挑戰。毫無疑問,她是個女人,但她已經證明自己足以作他的對手。

他擠出一絲笑容,但這一笑卻使他臉上的肌肉發疼。“你認為這麼一個人該受獎,是嗎?那行,她會受獎的,會的!”她眼中忽然閃過一絲警覺,這多少安慰了他的尊榮之心。“奧多,給姬熱拉提一桶水,再拿一把刷子。既然她讓我難受地折騰了一夜,那她會把我弄亂的房間整理好的。”

魯特加痛苦地穿上了一件衣服,然後又轉過身看了她一眼。看來她已經鎮定下來了,因為她也在頑固地瞪着他。“你還要什麼東西,奧多會給你的,你不許離開這間房子。晚上我感覺身體恢復好了時,我會給你應得到的東西。”

“可是……打掃房間用不了一天。”

“那你別的時間就等着我,想想我們下一輪的戰鬥,要是你不在這兒了,我會找到你的,到那時你後悔就來不及了。”

魯特加說完頭也不回地走了,姬熱拉盯着他離去的後背,眼裏冒着火。他感到自己後背着了火一般火辣辣的。終於出了門,他疲憊地倚在門外的石牆上,但奇怪地覺得自己好象在屋裏一樣。好一會兒,他禁不住幻想着那雙美麗的眼睛是在沖自己微笑,而不是怒視着。

這想的幻覺更使他覺得四肢無力。萬幸,姬熱拉並不知道她自己有這麼大的威力。她實在太危險了。

魯特加沒心思呆在大廳里,一想到舊相要擺上來的飯食他就有些反胃。於是他朝姬熱拉的小屋踱去,他每次到這來時伊奇總是昏迷着。魯特加已經確信他的朋友會活下來的,但具體病情如何他並不知曉。這一次魯特加走進小屋時,伊奇正醒着。

這傢伙的狀態看起來和魯特加的心情一樣壞,這使魯特加得到一點怪誕的安慰。人都希望有人陪自己一起受苦,儘管伊奇是在戰鬥中光榮負傷的,而魯特加卻是被一個女人給斗敗了??雖然是暫時的。這“鋼鐵的武士”??查理王殿前的侍臣們,給魯特加起了這麼一個綽號??現在被征服了,被打倒了,被俘虜了,不是刀劍,而是被一個還不到自己下巴高的女孩子。

“這不怪她。”伊奇是在說姬熱拉。現在她被關在他自己的卧室里,被他掌握着,而且同時他覺得自己也是被她掌握着。

“不怪誰?”他問,心裏希望伊奇說的不是姬熱拉。

伊奇很痛苦地說道。“姬熱拉。”

果真是姬熱拉。“什麼事不怪她?”

“這場襲擊。”

“我沒說這事怪她。”

“但你心裏這麼想,不是嗎?”

“我想到過這種可能性。”魯特加承認了。

伊奇撇着嘴笑了,“你總是……以為……女人是不可靠的。”

“我這樣想是有理由的。”魯特加提醒他。

“是啊,”伊奇喘了一會兒,閉上眼,然後又睜開了。“她護着我。”他很艱難地說,“用她的身體。”

“姬熱拉?”

“是的。”

魯特加本來已經一團糟的心裏又加了一點負罪感。這撒克森女巫為保護伊奇用自己的身體擋住了阿爾漢刺來的劍,是這樣嗎?他痛苦地想起了自己在狂怒之中用手抓住她那光滑、柔弱的脖子想把她掐死的情形。他暗自罵著自己。

“怎麼了?”伊奇艱難地問。

“沒什麼。”

伊奇咧着乾裂的嘴唇苦笑一下:“拿不準了……兩個都想要……鐵石心腸?”

“你那張嘮叨嘴要是能少說兩句,”魯特加敵意地瞪他一眼,“你會恢復得快得多。”

“嘮叨嘴……我現在只能動動嘴了。”

“你要想說,就說些別的。我來你這兒看望一個受傷的戰友,可不是聽人教訓我對一個愛找麻煩的女人如何寬容。你是怎麼被這個姑娘迷上的?”魯特加急躁地問。

“不……不是我被迷上了。”

魯特加在床邊的一隻小凳子上坐下來。他嘆口氣,這等於承認了伊奇的話里隱含的意思。“伊奇,我的朋友,她不止是一個女人,她是撒克森的力量的象徵??象徵著他們可惡的異教,這是過去的力量,但不是現在的。”

伊奇發出不屑的聲音。

魯特加笑了,幾乎是很不情願地:“你覺得我這是個借口?”

自從魯特加十二歲被送到查理王的軍中打仗,伊奇就像父親一樣對他。這巨人太了解他了。魯特加不得不承認這一點。有伊奇在身邊,比自己心裏有了道德良心還難受。

“那……那一個怎麼辦?”伊奇問。“碧雅特麗絲。”

“碧雅特麗絲跟姬熱拉沒一點關係。”

伊奇失聲笑了。他笑的時候顯然身上很痛苦。“你根本不了解……女人,並且,你……對自己……撒謊。現在去校場吧……到那裏清醒一下腦筋。”

魯特加笑了。男人之間的逗弄取笑讓他覺得比難堪地談論姬熱拉要好得多。“好!黑熊等你好了,我們來看你到底能不能幾下就把我摔倒。你可說過大話了。”

“我早就摔倒過你了。”伊奇提醒他。

“是啊,你當然還能再把我摔倒,你這壯熊,那麼我該讓你好好休息了。”魯特加站起來,雙腳不自在地動了幾下??他又想起了那個引誘了他,同時又使他惱火的女人。他不得不因她救了伊奇而感激她??然而他還是要向人們證明,在阿頓,他的話就是法律。不管他因為什麼想佔有她,他就是想佔有她。她會因此而快樂的,該死的。她也得為自己曾想反抗他而後悔。

“魯特加,”魯特加關門出去時,伊奇叫他,“如果你真的對一個女人動了真情……”他頓了一頓,喘口氣。

“這不大可能,我的朋友。”

“那也不會對你有什麼不好的。”

魯特加笑了:“留着你的精力到校場上使吧,黑熊,至少在那兒你還明白自己在幹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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