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我錯了。媒體的興趣沒有消失。我第二天早上起來發現有比昨天多兩倍的記者紮營在外面,外加兩輛電視台的車。我的手機里塞滿了不知怎麼得到我的號碼的記者發來的消息,我已經放棄收聽了。我進入廚房時,梅利莎和艾迪正坐在桌子旁邊,桌子上堆滿了報紙。
“每份報紙上都有你,”梅利莎告訴我。“艾迪叔叔去商店買的。看。”她遞給我一份雙頁的太陽報。上面有一幅我的照片,背景是一個廁所,什麼人在我一隻手裏畫了個廁所用的刷子。我的臉旁邊是標題“我情願打掃廁所!”這幾個大字。
“哦,上帝。”我跌進椅子盯着報紙。“為什麼?”
“現在是8月,”艾迪翻着郵報說。“沒有別的新聞。這裏說你是現代工作至上的社會的犧牲品。他把報紙轉向我,讓我看一段以”卡特斯賓克律師在誹謗流言后選擇做苦力“為標題的文章。
“上面說你是所有職業女性的猶大。”梅利莎看着Herald說。“這個專欄作家對你非常生氣。”
“生氣?”我疑惑地說。“為什麼會有人對我生氣?”
“但是在每日世界你是傳統價值觀的救星。”梅利莎拿起另一份報紙打開它。“薩曼塔思威廷認為為了女性自身的健康和社會發展,女性應該回到爐邊。”
“什麼?我從沒有說過!”我搶過報紙、不可置信的看着報紙。“他們為什麼都對這個這麼著迷?”
“愚蠢的季節。”艾迪看着快報說。“這是真的么,你單槍匹馬揭露了你們公司的秘密?”
“不是!”我抬起頭。“誰說的?”
“不記得在哪看到的了,”他在報紙里翻找着。“這裏有一張你媽媽的照片。長的很好看。”
“我媽媽?”我沮喪的說。
“天才母親的天才女兒,”艾迪大聲讀着。“成功的壓力太大了么?”
哦,上帝。媽媽要殺了我的。
“這裏有份投票,看。”艾迪打開另一份報紙。“薩曼塔思威廷:英雄還是笨蛋?電話或短訊投票。談話他們給了個電話號碼。”他拿起電話,皺起眉頭。“我應該投哪個票呢?”
“笨蛋,”梅利莎抓着電話說。“我來打。”
“薩曼塔!你起來了!”
我抬起頭髮現崔施胳膊下夾着一摞報紙。她看着我的時候臉上仍帶着昨天那中震驚的表情,就好象我是一幅忽然放進她家廚房的無價的藝術品。“我剛剛還讀到你了!”
“早上好,蓋格夫人。”我放下每日世界連忙站起來。“我為你早飯做點什麼?先來點咖啡?”
“你不要泡咖啡,薩曼塔!”她慌張地回答。“艾迪,你來泡咖啡!”
“我才不泡咖啡!”艾迪反對說。
“那麼,梅利莎!”崔施說。“給我們大家弄點咖啡。薩曼塔,你快點坐下!你是我們的客人!”她不自然的笑笑。
“我不是你們的客人!”我抗議。“我是你們的管家!”
我看見艾迪和崔施交換了幾個懷疑的眼色。他們怎麼想的?認為我要離開了?
“沒有任何改變!”我堅持。“我仍然是你們的管家!我只是像以前一樣繼續工作。”
“你瘋了么?”梅利莎問道。“你看見卡特斯賓克打算給你多少薪水么?”
“你不會懂的,”我反駁。“蓋格先生、蓋格夫人…你們會理解的。我在這學到了很多。我有很大的改變。而且我找到了充實生活的方法。是的,我在倫敦當律師是可以賺很多錢。是的,我可以有高效的有壓力的工作。但是這不是我想要的。”我朝着廚房張開雙臂。“這才是我想做的。這才是我想呆的地方。”
我本希望崔施和艾迪能被我的演說而感動。相反的,他們都毫不明白地看着我,然後又相互看看。
“我認為你應該考慮這個工作,”艾迪說。“報紙上說他們非常想讓你回去。”
“如果你要離開我們不會生氣的,”崔施用力地點頭說。“我們完全能理解。”
這就是他們能說的?我留下來他們不覺得高興么?他們不希望我當他們的管家么?
“我不想離開!”我幾乎生氣的喊。“我想留在這,換種方式過充實的生活。”
“好吧,”艾迪停頓一會說,然後秘密地向崔施擺了個“什麼?”的鬼臉。
電話響了,崔施接起來。
“你好?”她聽了一會說:“是的,當然,梅維斯。還有特魯迪。呆會見!”她放下聽筒。“午餐會又多了兩個人!”
“好的。”我看看手錶。“我最好開始準備了。”
我剛把餡餅皮拿出來的時候電話又響了。崔施嘆口氣。“如果又有新客人的話…你好?”她聽着表情改變,然後用手捂着話筒。
“薩曼塔,”她輕聲說。“是一個廣告公司。你願意出現在廁所鴨子的廣告裏么?你要戴律師的假髮、穿長袍,你要說-”
“不!”我退縮。“當然不!”
“你絕對不應該拒絕電視,”艾迪不贊成的說。“可能是一個好機會。”
“不,不會的!我不想參加任何的廣告!”我看見艾迪張開嘴想要反駁。“我不想做任何訪問,”我立即說。“我不想成為榜樣。我只希望一切都能恢復原狀。”
但是到午飯的時候,一切比原來更過分了。
我又收到了3個在電視出現的請求,還有一個為太陽報拍張穿着法國僕人制服的“有味道的”照片。崔施給郵報做了獨家訪問。梅利莎堅持要收聽的廣播節目裏,打進電話的人把我稱做是“一個反女權主義的的笨蛋”和“MarthaStewart的超級崇拜者”。我氣憤極了差點給我自己打電話。
但是相反的我關上收音機,做3次深呼吸。我不會讓自己被打擾。我有其他的事情需要考慮。慈善午餐會已經來了14個客人,現在正在草地上轉悠。我要烤野蘑菇餡餅,做蘆筍醬、烤鮭魚片。
我非常希望納撒尼爾能在我幫我鎮定下來。但是他去Buckingham為池塘買了些崔施突然認為她需要的鯉魚。顯然它們要花幾百英鎊,但是所有的名人都有。這很荒謬。根本沒有人往池塘里看。
我打開烤箱門是門鈴忽然響了,我嘆口氣。不要再來客人了。我們早上已經新接受了4個客人,把我的計劃都打亂了。更別提穿着粉紅色花朵圖案套裝、騙崔施她是鎮上新來的人的鏡報的記者。
我把餡餅碟放進烤箱,把剩下的餡餅皮收到一起,開始清理我的擀麵杖。
“薩曼塔?”崔施敲敲門。“我們又有一位客人!”
“又來一個?”我轉身,擦去臉上的麵粉。“但是我剛把餡餅放進烤箱-”
“是你的朋友。他說你要馬上跟你談談。關於公事?”崔施意味深長地朝我揚了揚眉毛-然後走到一邊。
是蓋。站在崔施的廚房裏。穿着完美的JermynStreet西裝和漿過的領子。
我目瞪口呆。從他的表情判斷,他也大吃了一驚。
“哦,上帝,”他慢慢地說,看着我的制服,我的擀麵杖和我沾滿麵粉的手。“你真的是管家。”
“是的。”我抬起下巴。“我確實是。”
“薩曼塔…”崔施在門口說。“我不想打攪你們,但是10分鐘后能上菜了么?”
“當然,蓋格夫人。”崔施離開時我自動做了個屈膝,蓋的眼睛幾乎要從頭上掉出來。
“你行屈膝禮?”
“屈膝禮是個錯誤。”我看到他震驚的表情承認。“蓋,你來這幹什麼?”
“我來勸你回來。”
他當然是的。我應該猜到。
“我不會回去的,對不起。”我拿起掃帚和簸箕,開始把麵粉和剩餡餅皮掃到地板上。“當心你的腳!”
“哦,好的。”蓋尷尬地讓開。
我把餡餅皮倒進垃圾筒里,然後從冰箱拿出蘆筍醬,倒進鍋里,開小火。蓋好笑的看着。
“薩曼塔,”我轉身時他說。“我們要談談。”
“我很忙。”廚房裏的計時器響了,我打開烤箱拿出我的迷迭香-大蒜餅。我看着它們金黃色的皮、散發出美味的香草味道感到非常驕傲。我忍不住拿了一點遞給蓋。
“你做的?”他驚訝地說。“我不知道你會烹飪。”
“我不會。我學會的。”我又從冰箱拿出些新鮮的奶油放進起着泡泡的蘆筍醬里。然後我看看站在器具架旁邊的蓋。“能把攪拌器遞給我么?”
蓋無助地看着器具。
“噢,哪一個是-”
“沒關係,”我彈彈舌頭說。“我來拿吧。”
“我給你帶來了一份工作,”我拿過攪拌器開始攪拌奶油時蓋說。“我想你應該看看。”
“我不感興趣。”我連頭也沒有抬。
“你連看都沒看。”他從裏面的口袋拿出一個白色的信紙。“在這。看看。”
“我不感興趣。”我惱怒地重複。“你不懂么?我不想當律師。”“你想當管家。”他的口氣這麼輕蔑,我覺得像是被刺了一下。
“是的!”我放下攪拌器。“我就是!我在這很開心。我很放鬆。你不明白。這是不同的生活!”
“是,我明白。”蓋看着我的掃帚說。“薩曼塔,你要理智點!”他從裏面的口袋拿出手機開始撥號碼。“有一個人你應該和她談談。我告訴了你母親現在的情況。”
“你什麼?”我害怕地看着他。“你怎麼敢?”
“薩曼塔,我只是想為你好。她也是。嗨,簡,”他對手機說。“我現在和她在一起。我把電話給她。”
我不敢相信。有一會我簡直想把手機扔出窗戶。但是不。我能解決。
“嗨,媽媽。”我從蓋手裏拿過手機。“好久不見。”
“薩曼塔。”她的聲音和上次我們談話時的一樣冰冷。但是這次我已經不感覺緊張或是焦慮。她不能告訴我該做什麼。她不再了解我的生活。“你知道你到底在做什麼么?干傭人的工作?”
“是的。我是管家。我想你是希望我回去當律師是么?但是我在很快樂,我不會回去。”我嘗嘗蘆筍醬又加了點鹽。
“你也許覺得這麼沒禮貌好玩,”她說。“這是你的生活,薩曼塔,你的職業。我認為你不明白-”
“你不明白!你們都不明白!”我看看蓋,然後把火關小,靠在檯子上。“媽媽,我學會了用另一種方式生活。我做完一天的工作,然後我休息-就這樣。我自由了。我不需要把文件帶回家。我不需要把黑莓一周24小時地開着。我可以去酒吧。我可以做周末計劃。我可以翹着腳坐在花園半小時-沒關係。我不再緊張。這適合我。”我往杯子裏倒些水喝了一口。“我很抱歉,但是我變了。我交了新朋友。我熟悉這裏的人。這就像是沃爾頓一家。”
“沃爾頓一家?”她有點驚嚇地說。“那有孩子么?”
“不!”我挫敗地說。“你不懂!他們就是關心。就像一個多星期前他們給我舉辦了最棒的生日派對。”
沉默。我想我是否觸到了敏感的一點。也許她會覺得內疚…也許她會明白…
“多奇怪,”她說。“你的生日幾乎是兩個月以前了。”
“我知道。”我嘆氣。“媽媽,我已經決定了。”炊具忽然響了,我拿起烤箱手套。“我要走了。”
“薩曼塔,談話還沒有結束!”她生氣地說。“我們還沒有談完。”
“結束了,好么?談話已經結束了!”我關上手機扔在桌子上。
“多謝,蓋,”我說。“還有給我的小驚喜么?”
“薩曼塔…”他抱歉地張開雙手。“我只是想讓你明白-”
“我不需要明白。”我轉身。“而且現在我要工作了。這是我的工作。”
我打開烤箱,拿出餡餅碟,把它們分到小盤子裏。
“我來幫忙,”過了一會蓋說。
“你不會幫忙。”我轉轉眼睛。
“我當然能。”他脫掉夾克,捲起衣袖,圍上櫻桃圖案的圍裙。“我做什麼?”
我忍不住地笑起來。他顯的這麼不協調。
“好吧。”我遞給他一個盤子。“你可以和我一起把菜端進去。”
我們進入白色頂棚的房間后,聊天聲中斷,15個染髮的有光澤的頭轉了過來。崔施的客人圍坐在桌邊喝香賓,每個人都穿着不同的彩色蠟筆顏色的衣服。就好象走進了多樂士畫卷里。
“這就是薩曼塔!”崔施說,她的臉頰已經明顯紅了。“你們都知道薩曼塔吧,我們的管家-同時也是頂級律師!”
讓我尷尬的是大家鼓起掌來。
“我們在報紙上看見你了!”一個穿着奶白色衣服的女人說。
“我要和你談談。”一個穿者藍色衣服的女人神情迫切地附過身體。“關於我的離婚案。”
我要假裝沒有聽到。
“這是蓋,他今天來幫我的忙。”我開始分蘑菇餡餅。
“他也是卡特斯賓克的合伙人。”崔施驕傲的說。
我看見桌子上方交換着驚奇的眼色。一個坐在桌子尾部的上年紀的女人疑惑不解的轉向崔施。
“你所有的助手都是律師么?”
“不是所有的。”崔施喝了一大口香賓神氣地說。“但是你知道,有過一個劍橋畢業的管家后-我再也回不去了。”
“你從哪找到他們的?”一個紅頭髮的女人熱心地問。“有什麼特殊的機構么?”
“叫做劍橋管家,”蓋在她面前放了一碟蘑菇餡餅說。“非常挑剔。只有擁有一等榮譽的人可以報名。”
“上帝啊!”紅頭髮女人興奮的說。
“而我去的是哈佛,”他說,“所以我參加的是哈佛招待機構。我們的格言是:”因為這就是名牌大學教育的目的。‘對么,薩曼塔?“
“閉嘴,”我喃喃地說。“快分食物。”
最後所有的女士都拿到了餡餅,於是我們回到空了的廚房。
“很有趣,”我把盤子使勁哐的一聲放下。“你可真幽默。”
“看在上帝的份上,薩曼塔。你指望我認真對待這個么?上帝。”他脫下圍裙扔在桌子上。“給一群空腦袋分食物。讓他們資助你。”
“我有工作要做,”我打開烤箱檢查鮭魚的情況。“所以如果你不準備幫我-”
“這不是你應該做的工作!”他突然爆發說。“薩曼塔,這是個他媽的滑稽表演。你比那裏的任何一個人都有腦子,而你為她們服務?你對她們屈膝?你打掃她們的浴室?”
他的聲音這麼激動,我轉過身。他臉上所有的戲謔都消失了。
“薩曼塔,你是我認識的最聰明的人中的一個。”他生氣地說。“你有我們所有人見過的最好的法律頭腦。我不能讓你為這個蠱惑人的廢話扔掉你的人生。”
“這不是廢話!”我被激怒。“就因為我沒有運用我的學位,就因為我沒有在什麼辦公室,我就浪費我的人生了?蓋,我很快樂。我在以從未有過的方式享受我的人生。我喜歡烹飪。我喜歡整理房子。我喜歡在花園摘草莓-”
“你生活在夢境裏!”他叫道。“這只是個新奇的事情。你覺得有趣是因為你以前從未做過!但是它會消失的!你看不出來么?”
我內心感到一陣不確定。我不去管它。
“不。”我使勁攪了一下蘆筍醬。“我喜歡這種生活。”
“你打掃浴室10年後你還會喜歡么?”他走到爐邊,我轉開身。“你需要假期。你需要休息。沒關係。但是現在你要回到現實生活里來了。”
“這就是我的現實生活,”我說。“這比我以前的生活更現實。”
蓋搖搖頭。“夏洛特和我去年去了托斯卡納學水彩畫。我喜歡它。橄欖油…夕陽-所有的一切。”他專註地看着我的眼睛,然後俯下身。“這不意味着我就要成為什麼該死的托斯卡納水彩畫家。”
“這是不同的!”我猛地轉過頭去。“蓋,我不會再回去接受那樣的工作量。我不會再回去承受那種壓力。我一周工作7天這樣子過了整整七年-”
“一點不假。一點不假!就當你要得到收穫的時候…你不幹了?”他抓住頭。“薩曼塔,我不知道你清不清楚你現在的處境。你被給予股東合伙人。你基本上可以要求任何你想要的收入。你有控制權。”
“什麼?”我疑惑地看着他。“你什麼意思?”
蓋向上翻翻眼睛,像是召喚律師之神的幫助。
“你認識到了么,”他認真地說。“你造成的風暴?你知道這對卡特斯賓克的形象有多壞的影響么?這是自從80年代的Storesons醜聞以來最糟糕的一周。”
“我沒有想到會這樣,”我說。“我沒有要求記者在門口出現-”
“我知道。但是他們出現了。而卡特斯賓克的聲譽直線下滑。人事部門的人都要瘋了。在他們做了這麼多感人的福利項目、畢業生招收辦事處以後。你告訴全世界你情願打掃廁所。”他忽然笑出來。“談論糟糕的PR.”
“這倒是真的。”我抬起下巴。“我會的。”
“不要這麼頑固!”蓋惱怒地敲打桌子。“他們希望全世界看見你走回那間辦公室。他們會付給你你想要的薪水!你要是不接受的話就瘋了!”
“我對錢不感興趣!”我反駁。“我有足夠的錢-”
“你不懂!薩曼塔,如果你回來,10年後你就可以掙夠退休的錢。你的生活就無憂了!那時你就可以去摘草莓或掃地或所有你想做的事情。”
我機械地張開嘴回答-但是忽然我找不到自己的想法了。它們迷惑地四處亂跳。
“你贏得了你的合伙人,”蓋安靜些說。“你贏得的,薩曼塔。使用它。”
關於這個話題蓋沒再多說什麼。他總是知道什麼時候該結束爭論,他應該當辯護律師的。他幫我端上鮭魚,然後給我一個擁抱,讓我一有機會思考就打電話給他。然後他走了,留下我在廚房裏,思緒不斷翻轉。
我以前對自己那麼肯定。但是現在…
他的話一直在我的腦子裏迴響。也許我是困惑了。也許這是只是個新奇的東西。也許過了幾年簡單的日子后,我會變的失落而痛苦。我忽然看到自己頭上戴着尼龍圍巾一邊拖地一邊對別人說:“我以前是律師,知道么?”
我有腦子。我的面前是一個大好前程。他說的對。我為我的合伙人身份而奮鬥。我贏得的它。
我把頭埋進手裏,胳膊肘撐在桌子上,聽着自己的心跳,聽起來就像是個問句。我該怎麼做?我該怎麼做?
我從未覺得這麼不確定過。我以前對我想要的我的目標總是這麼確定。現在我覺得就像是個鐘擺,從這邊晃到那邊,從前面晃到後面,一直到我耗儘力氣為止。
然而漸漸地我被推向一個答案。一個理智的答案。一個最有意義的答案。
我知道那是什麼。我只是還沒有準備好面對它。
我直到6點才做完。午餐結束,我清理好了桌子。崔施的客人轉到花園裏,喝了幾杯茶,漸漸散去。當我在輕柔溫和的傍晚走出房間時,我發現納撒尼爾和崔施站在池塘邊,納撒尼爾的腳邊有個塑料桶。
當他轉身看見我時他的臉猛然發亮-我的胃被什麼東西揪着。這世上沒有其他的臉會在看到我時像那樣發亮。沒有任何其他人能讓我感覺安全、教給我這個我完全不明白的世界。
“這是kumonryu,”納撒尼爾邊說邊用一張大大的綠網從桶里撈什麼出來。“想看看么?”我走近發現網裏面有一條花紋兇狠的魚激烈地翻騰。他把魚遞給崔施,崔施尖叫着往後跳。
“拿走!放到池塘去!”
“它花了你200英鎊,”納撒尼爾聳聳肩說。“我想你也許想打個招呼。”
“把它們都放進去,”崔施顫抖着說。“當它們游泳的時候我會去看的。”
她轉過身回到房間。
“一切都好么?”納撒尼爾抬頭看我。“那個慈善午餐會怎麼樣了?”
“還好…”
“你聽說了么?”他又挑了條魚放進池塘。“艾蒙要訂婚了!他這個周末在酒吧會開一個派對。”
“太…太好了。”
我的嘴巴乾澀。來吧。告訴他。
“你知道,我們在苗圃里要有個池塘,”納撒尼爾把剩下的魚放進池塘。“你知道它們的利潤么-”
“納撒尼爾,我要回去了。”我閉上眼睛,試圖忽視內心的痛苦。“我要回倫敦了。”
有那麼一會他一動不動。然後他慢慢地轉身,手裏仍然拿着網,臉什麼沒有表情。
“是么。”他說。
“我要回去做律師的老工作了。”我的聲音微微顫抖。“我們公司的蓋今天來了,他勸說我-他告訴我-他讓我意識到-”我停下無助地做個手勢。
“意識到什麼?”納撒尼爾說。
他沒有笑。他沒有說,“好主意,我也打算這麼建議你的。”為什麼他不能讓這個容易些呢?
“我不能一輩子都做管家!”我的聲音比我想要的更加自衛。“我是受過培訓的律師!我有腦子!”
“我知道你有腦子。”現在他顯的自衛起來。哦,上帝。我乾的不怎麼樣。
“我贏得的合伙人。卡特斯賓克的股東合伙人。”我看着他,想讓他知道這件事情的重要性。“這是最有聲望的…有利的…我幾年內就可以掙到退休的錢!”
納撒尼爾看起來沒有我想像他應該有的被打動。他只是堅定地看着我。“以什麼為代價?”
“你什麼意思?”我躲開他的注視。
“我是說當你剛到這的時候,你就像個緊張的殘骸。你就像只嚇壞了的兔子。像紙一樣蒼白。像板一樣僵硬。你的樣子好象你從未見過太陽,就像你從沒享受過生活-”
“你太誇張了。”
“我沒有。你看不出你改變了多少么?你不再那麼緊張了。”他拉起我的胳膊又放下。“這支胳膊原來會就僵在那!”
“好…我是放鬆了一些!”我絕望地說。“我知道我改變了。我鎮定了,我學會了烹飪、燙衣服、倒啤酒-我過的很開心。但是這就像是個假期。不可能永遠都這樣的!”
“為什麼不?”他的堅持讓我感到疲憊。
“因為!”我惱火地說。“如果我一直做管家我就會過的不充實。”
“這是你的律師朋友告訴你的?”他的聲音里有點敵意。“說你一天工作24小時就充實了?說他們只是為你着想?”
“不是!我是說,這很明顯。我不能永遠打掃廁所!”
納撒尼爾絕望地搖搖頭。
“這麼說經過這些以後你還是要回去,就像什麼都沒發生一樣繼續?”
“這次不一樣!我會保持平衡。他們真的想讓我回去,我們會聽從我的希望-”
“你開什麼玩笑?”納撒尼爾抓着我的肩膀。“薩曼塔,他們根本不關心你!你看不出來么?還是會是相同的壓力、相同的生活方式-”
我忽然對他的不理解我不支持我產生一股怒氣。
“好吧,至少我嘗試了新東西!”我脫口而出。“至少我走出來、嘗試了新的生活!”
“這是什麼意思?”納撒尼爾驚訝地鬆開手。
“意思是,你嘗試了什麼,納撒尼爾?”我知道我在尖叫又咄咄逼人,但是我控制不了。“你這麼目光短淺!你住在你成長的鎮子,你經營家族生意,你買了附近的苗圃。你實際上生活在子宮裏,所以在你教我該怎麼過我的生活之前,先過好你自己的好么?”
我停下,喘息,發現納撒尼爾的表情好象被我打了一耳光一樣。
“我不是那個意思,”我喃喃的說。
我走開幾步,覺得快要哭了。事情不應該是這樣的。納撒尼爾應該支持我、給我個擁抱,告訴我我做出了正確的決定。而現在,我們隔着幾碼站着,看都不看對方。
“我想過要展開翅膀。”納撒尼爾突然說,聲音僵硬。“Cornwall有一個我特別想要的苗圃。非常好的土地,非常好的生意-但是我看都沒看它。我選擇不要離你6小時的距離。”他聳聳肩。“我猜你是對的。我太目光短淺了。”
我不知道該怎麼回答。有那麼一會除了花園深處鴿子的咕咕聲是完全的安靜。我忽然意識到,這是個非常美麗的傍晚。夕陽透過樹葉,腳底的草散發出甜甜的味道。
“納撒尼爾…我必須要回去。”我的聲音不穩定地說。“我沒有其他的選擇。但是我們還是可以在一起。我們兩個。我們仍然可以做的到。我們有假期…周末。我會回來參加艾蒙的派對…你甚至不會注意到我走了。”
他沉默了一會,擺弄着籃子的把手。當他最終抬起頭時,他的表情讓我心痛。
“不,”他靜靜地說。“我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