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他不會,也絕不能愛上這個女人。儘管他是決定放棄前一段戀情才和她結婚,而且能夠感覺剛才的激情里不只有感官的滿足,還有心靈上的吸引,但是要他承認自己對蘇雅安有感情,豈不等於認同了她在暗地裏傷害前女友的卑鄙行徑,而違背了他判斷是非曲直的道德觀。
不,他無法接受自己居然會對一個滿腹陰謀的女人動了心,他一定要將她徹底驅趕出心門之外,不能再有任何情感上的牽連。
不過,為什麼他又心疼了?
那種看着她難過也跟着黯然神傷的情緒,實在對他的心臟造成很大的負想……
所以,他才說他們不該有更深的牽扯,他根本不該碰她的!
蘇雅安怔怔地望着他,突然不曉得該將自己置於何地。
他後悔……那她該怎麼辦?是不是乾脆承認自己趁火打劫,在他酒醉時強佔他便宜好了。
她背對他穿上衣服,在心裏自嘲這可笑又不堪的處境。
「就算你這樣說,有了孩子我還是會生下來。」她和緩而堅定地拋出這句話,忍着雙腿間的酸疼下了床,走出主卧房。
回到客房裏,她再也忍不住心痛,掩面大哭。
結果,她沒有懷孕。
而他,再沒碰過她。
兩個人生活在同一片屋檐下,他始終和她保持一段冰冷距離,變本加厲地冷落,嚴禁她的靠近與關心。
他和她的關係,與其說是夫妻,倒不如說是房東與房客來得貼切,只是不收租金,碰了面也吝嗇給她一個微笑,小器得不得了。
一轉眼,兩人結婚已經滿一年了。
他們的結婚紀念日,她以為他總可以留給她一、兩個小時,至少陪她吃頓燭光晚餐,反正他也要吃飯……
「小姐,不好意思,離我們的打烊時間還有一個半小時,需要幫你出菜嗎?」餐廳里,服務生的表情有點尷尬,這個晚上已經問過她好幾次類似的問題。
「抱歉,請等一下。」蘇雅安遣退服務生,撥電話給丈夫,響了兩遍,終於接通。
「還在加班嗎?」
「我跟任凱在外面。」任凱是公司的總經理,也是他的部屬兼好友,有時下了班就會聚在一起小酌幾杯。
「會待到很晚嗎?」原來他離開公司了,可是還是沒來找她,也沒告訴她一聲。
「不一定,我說過不要等我。」他一貫的「冷」回答。
「嗯,別喝太多,路上小心。」她一貫的柔順包容,不發脾氣,最後還附上貼心的叮嚀,掛上電話。
約莫又經過半個小時,她才招來服務生,打包預定的菜色。
蘇雅安提着兩人份的「宵夜」走出餐廳,微笑經過幾雙同情的目光,心情倒是沒有那些工作人員想像的哀傷,因為她早已習慣等待,對丈夫的缺席也不會太意外。
都怪她自作主張,人家都說不來了,她還堅持訂了餐廳,坐在這裏等了他一個晚上……
好吧,她承認自己有些難過,因為沒有人會喜歡獨自慶祝屬於兩個人的紀念日,就算態度冷淡,她還是希望他能在她身邊,在這個特別的日子裏面對面陪她吃一頓飯,那麼她就會欣慰這十二個月來的努力也算是有了一點小小的收穫,勉力自己不能氣餒,未來還要和自己心愛的男人度過第二個、第三個、第四個……很多很多個數不盡的年頭。
不過現實就是現實,實際上他並沒有出現,即使她一個半月前就跟他預約今晚的空檔,期間好幾次提醒他記得赴約,白天還發簡訊請他不要忘了晚上的約會和餐廳位址,但他還是選擇加班,然後跟朋友去聚會。
她坐在車上苦笑,播放一首輕快的音樂,打發心裏的負面情緒。
日積月累下來,她已經鍛鍊出一身自我療愈的好功力,訣竅就是讓自己變得感覺遲鈍,刻意麻痹掉部分感受力,這樣就能繼續在這樁婚姻里苦撐下去,冀望能融化丈夫那顆冰封的心。
她將音樂調大,直到心裏的惆悵消散一點,才繫上安全帶,駛離原地。
馬路對面,一輛進口車在停車格里已經待了超過一個小時,隨着蘇雅安離開也關上車窗,發動引擎。
啪!一隻大手打在剛毅有型的臉孔上,精銳的眼裏迸出肅殺之氣。
「下次再騙我來陪你喂蚊子,我不會善罷甘休。」任凱捏碎第十三隻「死蚊子」,表情顯然也很想呼好友一巴掌。
簡書禾說要約他出來喝酒,結果半路上居然叫他把車拐到這裏,對着餐廳門口當「望妻石」,白白讓蚊子飽餐一頓。
他老婆要是知道他們剛剛真的在外面,一定會感動得衝出來抱着他哭。
「我會付你加班費。」簡書禾笑道,要他可以出發到他們熟識的酒吧了。
「五倍。」任凱踩下油門,沒在客氣。
「我記得你不是獅子座。」他調侃朋友獅子大開口。
「我的血很珍貴。」蚊子吸他的血,他當然要從上司的口袋裏挖回來補,反正上司的口袋深得很,不挖對不起自己的良心。
任凱跟卡通里的小甜甜一樣,從小生長在孤兒院,所以對金錢和權力有比一般人更深刻的體會,也因此激發他強烈的企圖心。
「好,我會付,待會兒的酒錢也由我買單。」
「那是當然的。」豪邁臉龐勾起一抹理所當然的淺笑,方向盤隨着他結實的手臂帥氣過彎。「不過今天是你們的結婚周年,真的不回去陪老婆?」
簡書禾毫不考慮地說:「不需要。」
「想耍帥就不要特地跑到門口偷看,讓她等到天荒地老好了。」他們夫妻間的事,任凱大致知情,在他看來,好友是死鴨子嘴硬,怎麼都不肯鬆口承認自己對那個蘇雅安感覺早就不同,硬是覺得那是個天大的錯誤,搞得自己神經錯亂、言行不一。
「我沒特地,只是順道過去看一下。」他果然打死不認,一口否認自己對蘇雅安存着什麼「特別」的感情。
其實,或許他也解釋不清自己對那個女人究竟安的是什麼心,明明已經冷酷拒絕她的邀約,白天還故意不接電話,要秘書轉告加班的消息。可是一想到她還是可能坐在餐廳里等他,他又無法置之不理,衝動地非得繞到這裏來確認一眼。
見到她的車停在外頭,他沒來由的氣憤,真想衝進去罵那個女人怎麼就是學不會死心,一直做這些讓人良心不安的傻事。
不過一察覺到心中那點不舍,他又忍了下來,不準自己對她有任何「正面」的感覺。
他漠視自己真實的心聲,卻又不想就此離去,寧願埋伏在餐廳外喂蚊子,以一種壓抑且拉鋸的心情等着看她何時會離開。
她先走,好像是他贏了。不過那女人提着餐廳紙袋、落寞上車的身影,又重重地扯了下他的心,使他更想買醉麻痹自己。
他不能……絕對不會對那個女人有感覺!
「喔!一看看了一個多小時,我都不知道你的時間這麼有彈性耶,董事長。」揶揄好友不用錢,任凱一向很大方。
「你能不能專心開車?」光是要應付腦子裏那個不斷「吵」他的女人就夠煩了,耳朵還不得清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