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直到今天他才曉得,他自以為是的專情和堅定,其實也是造成前女友苦不堪言的壓力來源之一,所以她當時才下定決心分手,躲到他找不到的地方,誰都不見。
「她現在過得很好就行了,過去的事都過去了。」蘇雅安柔聲安慰,要他別為往事傷神,心裏也對另一個女人的遭遇感到同情。
這一年來,她光是面對丈夫一個人的無情就夠難受的了,可想而知那女人當年要面對四面八方的壓力是件多麼辛苦的事。
說起來,她們也算同病相憐,情路皆不順遂。不過慶幸的是,她們現在都擺脫了苦情的角色,找到各自的出路。
簡書禾搖搖頭。「是我沒有好好保護她,還有……也對不起你。」面對妻子溫柔的安慰,他更是慚愧萬分,內疚無比。
「我?」
「恩竹跟我說了你們見過面的事,她說你當時拿錢給她是想幫她,還一直拜託她不要和我分手……」聽到前女友親口還原真相,他腦袋就像被轟炸過一樣空白了好久。
李恩竹說在新聞上看到他和蘇雅安結婚的消息,還恭喜他娶了一個善良又門當戶對的好女人……
他一時語塞,無言以對,根本沒辦法形容當下的震驚與懊悔,太多片段閃過眼前,想到自己結婚以來的所作所為,那些固執又惡劣的誤會,使他猶如萬箭穿心,一頭撞到牆上都抵不過那股心痛。
其實他沒有臉來面對她,對她愧疚得無以復加,但又必須要為自己做錯的事情負責,親口向她坦白自己的錯誤,罪該萬死的人其實是他自己……
「對不起……我一直錯怪你,對你做了那麼多可惡的事……」他眼中閃着激動的水光,痛悔自己愚昧的仇恨,加諸她太多難以彌補的傷害。
她看着他面帶愧色、懺悔負疚的神情,眼底同樣有着點點淚光,不過她沒有哭,反而笑了。
「當初應該堅持找到她才對,她一句話,就抵過我一年多的努力和解釋。」丈夫發自內心的道歉,反倒使她覺得更凄涼、悲哀,不是要和他的前女友爭風吃醋,而是感慨他對她的不了解。
經過這麼長一段日子的相處,全心全意地付出,到頭來卻只有白忙一場的空嘆,她還是無法憑自己的力量得到他半點信任。
「對不起,這全是我的錯。」她的笑,加重他的自責與心痛,他真的不知道自己當初怎麼會犯下那樣可怕的錯誤,害她承受這麼莫須有的罪名與折磨。
他慚愧地握住她的手,卻被她輕輕推開。
「不用跟我道歉,跟我離婚吧。」
他心頭一涼,感覺墜入更黑暗的深淵中。
「你真的想跟我離婚?」於心有愧,他再也沒有大聲說話的氣焰,反而像個害怕被拋棄的無助孩子。
「原本就不該結婚的,是我太自以為是的天真,害了我們兩個人,所以現在應該是結束這個錯誤的時候了。」這陣子她反覆思量,愈想愈覺得當初做錯了。
她的存在,對他來說可能是個反效果的刺激。如果當年沒有嫁給他,自以為可以用愛療愈他受傷的心,成天在他眼前打轉,或許他就不會因為她的刺激而變成一個這麼冷漠無情的人,她也嘗到自己種下的苦果。
所以分開,是最好的決定。
「這代表……你不再愛我了?」他忐忑不安地看着她堅決的神情,深深感受到感情的重量,沉甸甸地懸在心口,拉扯他的恐懼。
這才明白,原來他比自己所想的還要愛她,真的很怕失去她的心。
「愛你太辛苦,還是愛自己輕鬆一點。」她語氣淡然,沒有明確回答心中是否還有情,但已經足夠表示對他的失望與灰心,無意滯留於這段勞心傷神的關係。
此時此刻,簡書禾徹底體悟何謂報應。那種不被愛人所愛的感覺,不只是痛而已,還有着說不出口的無奈與孤獨感……
不過這是他咎由自取的後果,他不能再耍賴地否認,裝作沒聽到,不理會她的感受。
「離婚的事,我會考慮。」他痛下決定,重新考慮這個沒有可能的可能,雖然壓根兒不想失去她,但如果這真的是她想要的,也是他如今唯一能給她的快樂,那麼或許現在該輪到他來承受這樣椎心的痛,放手讓她走。
只不過,他還是需要一點時間,此時腦子裏亂得無法思考任何事情。
蘇雅安送走他惆悵的身影,自己也坐在位子上發愣。沒想到結婚後第一次感受到他的溫柔,竟是要考慮與她分道揚鑣的體貼。
這樣也好,總算他們之間能結束在一個不算太壞的局面,讓一切回歸平靜。
他們沒有做夫妻的緣分,她不能強求,也不該留戀……
她紅着眼眶微笑,要自己別再想那個即將離開的男人。
只是,難度很高。
往後幾天,簡書禾借口出差,實際上是住到名下另一間位於市郊的別墅里,有意逃避和妻子共處一室。
他本來是想透過這段獨處的時間,好好思索兩人未來的分合,順便適應一下將來可能沒有妻子的單身生活,想來應該也和過去一年的日子差不多。
但事實上,要過的「苦日子」並不如他原先想的那樣簡單,這幾天裏一思及對蘇雅安的歉疚,以及再也看不到她的生活,他的心就躁鬱得快要發瘋,怎樣都無法融入自己假想的處境,天天借酒澆愁,製造一堆空酒瓶,把打掃的傭人也搞得快發瘋。
他進公司的時間愈來愈晚,把部分工作撥給任凱簽核,真正的出差行程也交由正在國外視察海外業務的任凱代打,叫他不必回國,直接續攤出差。
第十二天,任凱下午回國,剛進公司不久就聽聞好友雖近愈來愈怠忽職守的流言。遲到、早退這種行為也會發生在他身上,簡直是「天方夜譚」。
到了董事長室一問——更不得了!新上任的男秘書說他今天居然臨時請假,晃點去接他上班的司機,害人家空車而回,定好的幾場會議也因此取消。
下了班,一直聯絡不上好友的任凱,直接飆車到別墅一探究竟。
沒想到一進屋就聞到滿室酒氣,桌上桌下都擺着不少空酒瓶,窗外的太陽還沒下山,簡書禾已經喝到翻白肚,倒在沙發上。
走近一看……他兩眼無神,鬍子沒刮,一頭亂髮,衣服縐巴巴……
「你看起來像個廢物。」任凱往好友腿上踹了兩腳,表情嫌棄地叫醒他。
簡書禾迷迷糊糊地睜眼,一坐起身便感覺頭痛欲裂,不知道自己喝了多少、昏了多久。
「念在這些年的交情,公司快倒了要先說一聲,我才來得及處理掉手上的持股。」任凱倒了杯水給那個頹廢的酒鬼,想了兩秒才沒直接往他頭上澆。
「不是公司……」簡書禾一口乾掉那杯水,按着額頭癱在沙發上。
一想到那個讓他魂牽夢縈的女人,以及自己岌岌可危的婚姻,伸手又想找酒瓶,恨不得灌醉自己比較省事,免得一清醒就要面對那個痛苦的抉擇,想起自己對她犯下的錯,卻已悔不當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