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一陣冷風吹來,她幾乎毫無所覺……
她跪在朱紅大門前,頭上的大紅燈籠隨風輕搖,她一臉空洞,隱約知道身邊來了些看熱鬧的人,在她的周遭指指點點,有人的批評難以入耳,有人同情她,但沒有任何一人靠近她、幫助她。
從天亮跪到天黑,黑了的天空又亮了,她雙腿早失了知覺,全身乏力,如同她可笑的一生,漸漸失了生機。
「雪兒姑娘,少爺不見,你走吧。」朱紅大門終於開了,齊府的管事走了出來,他的眼底閃過同情,但隨即隱去。
「李總管,」因為嘴乾,她的聲音有些啞,「請你替我轉告少爺或老夫人,救救我爺爺!」
李總管搖了搖頭,「這事奴才插不上手,這……」他拿出一個小酒瓶,遞到雪兒的面前,「這是少爺給的,他交代奴才轉告一句,若小姐喝下這酒,或許你爺爺的事能有商量……」
雪兒低頭看着細緻的瓶身,上頭繪的桂花綻放,雅緻迷人,她的心卻微微刺痛,不愧是齊家大少爺呀,就連一個小小的酒瓶都如此講究。
而自己呢,不過是個純樸的釀酒姑娘,做事沒心眼,雖然人人都誇她長得好,但跟齊大少爺齊皓那英姿颯爽,走到哪裏都是眾人注目焦點的偉岸男子站在一起,她便黯然失色。
只不過有一天,那擁有城裏最大酒樓的齊皓卻說,他喜歡她,他看上她這個沒有家世,家裏世代都以釀酒為業的丫頭。
他就是認定了她,想要娶她,因她家世代釀酒,為了討她歡心,贏得她爺爺的認同,他也不顧自己的身分跟着學着釀製,還誇下海口,要創造一款專屬他們的香純甜酒—
她原本以為一個半路出家的大少爺,頂多熬個幾日便會放棄,誰知道齊皓竟堅持了年余,連爺爺都忍不住誇讚,私下還說或許將來盡得他真傳之人的,不是她這個親孫女,而是齊皓。
爺爺的認可讓她心服了,他的甜言蜜語、婚誓承諾讓她心動了,因此明明自知高攀不起齊家大少爺,但她仍愛他,不顧一切的愛他,她天真的相信只要堅持,幸福終能到手。
哪裏知道,大少爺的情愛只是場遊戲,熱烈的追求之後,也許是膩了、也許是不再具挑戰性,她被狠狠拋棄了。
你是我的……你是我的—他過去的愛語變成了恐怖的大網,幾乎勒得她窒息。
過去的甜蜜、幸福在一夕之間都變了,至於最後一絲希翼,則在她爺爺被人一狀告官,他釀的酒喝死人,爺爺被捉進官府里,而她求助無門,跪在齊府大門,他卻視而不見,還火速決定迎娶另一個女人之後就滅了。
「雪兒姑娘,你走吧。」李總管不忍看她,只能將眸光移開,「今日是少爺的大喜之日,你若壞了喜事,到時老夫人或少爺不高興,只怕你爺爺可能就沒法從牢裏活着出來。」
李總管的話就像鞭子般,毫不留情的抽在她身上,雪兒抬頭望着亮晃晃的太陽,有一瞬間的茫然,原來天已經亮了,她已經跪了那麽久了呀……
雪兒捏着酒瓶,搖搖晃晃的站起身,喝了這酒,或許她爺爺就還有救……李總管的話中有話,她雖不聰明,卻也聽得明明白白。
只要她永遠不再讓齊皓為難,齊家才願意救爺爺,而世上只有死人為難不了人。
「李總管—」她的聲音有些空洞,「還請你轉告少爺,我不會礙着他的路,但求他保我爺爺周全。」
「雪兒姑娘……」李總管欲言又止的看着她,但終究是閉上了嘴,他不過是奉命行事的奴才,上頭怎麽交代他便怎麽做,縱使心有不舍,也只能視而不見,昧着良心做事。
雪兒木然的走開,她這一生已經絕望,除了爺爺以外,她一無所有。她的嘴角帶笑,眼淚卻不能控制的落了下來,她知道,那男人不在乎她的愛,但她愛他,真的好愛、好愛—
回到被官府查封的酒坊,在爺爺用盡一生心血經營的酒窖里,雪兒留戀的看着裏頭幾瓮古老的酒瓮,那全是她爺爺的心血。
半晌後,她打開自懷中取出的精緻酒瓶,一股濃郁的桂花香氣襲來,齊皓曾說過,這酒的滋味就如同他對她的眷戀,永遠香濃。言猶在耳,但人卻已遠走。
她一口一口的喝下這熟悉的味道,出身釀酒之家,她愛酒,每日總要喝上幾口,他愛笑她是小酒鬼,卻替她釀造屬於兩人的酒,爺爺說過,這世上沒有所謂的好酒,只有自己喜歡的酒—這入口的酒因為是他親手為她所釀,所以是她此生的最愛。
縱使喉嚨、肚子劇痛難耐,她依然堅持的喝完最後一滴酒。
這酒有毒,她知道,齊皓怕她壞了他的婚事才想要她的命,她也知道。
雪兒痛得呻吟了一聲,血從嘴角溢出,她肚子痛,但心更痛—
在死亡面前,她沒有流下一滴淚,因為心死了,她的思緒陷入迷茫前,無語的請求上蒼,若真有來生,別再讓他們相遇,若非得相遇,也請讓兩人的緣分只是一個錯身而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