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如果妳死了,我會很難過。”秦維桐定定的看着她,溫柔卻肯定的說道,“但妳的生與死不是我的責任,妳長大了,妳該為妳的所作所為負責,就算選擇死亡,也是妳自己選擇的!”
說出了這些話,使秦維桐頓覺心中一塊石頭落了地,這才是一條正確的路,她無須為郭瑞茵的人生負責。
秦維桐輕輕拉開郭瑞茵的手,扶着樓梯扶手往下走,不再看她,“不管妳過去做了些什麼,只要妳願意改,我一輩子都是妳的表姊。”
郭瑞茵看着秦維桐的背影,一無所有的痛狠狠襲來。
“我話還沒說完,妳不準走!”她猛然伸出手拉住她。
秦維桐沒有料想她會突然動手,被她一扯,重心一個不穩,她踉蹌一下,腳一個踩空,從樓梯上摔了下去。
郭瑞茵瞪大眼看着她摔下去,她的手在發抖、心在狂跳,她只是想要拉住她,並沒有想要推她下樓!
秦維桐只覺得世界在她視線里翻轉不停,好像聽到自己的尖叫,但那聲音離她很遙遠,她覺得自己撞上了地板停了下來,一陣劇痛從腹部傳來。四周很吵雜,黑暗逐漸籠罩了下來,她失去了知覺。
“天還沒黑,我還在跑車。”康哲行一臉深沉的看着窩在PUB沙發上喝酒的古奕青。
古奕青沒有說話,只是把桌上的酒瓶推到他的面前。
康哲行坐下來,雙肘屈起放在腿上,身軀微傾向前,沒有伸手去拿酒,“要喝你喝,等一會送你回去!”
古奕青瞪着他,“回去?回去哪裏?”
康哲行望進古奕青陰鬱的眼,他撇了下嘴,“跟維桐吵架了嗎?”
古奕青喝了一大口酒,他真希望只是吵架這麼簡單。
“她表妹回來了。”他不帶感情的說。
康哲行揚了揚眉,“她想做什麼?要跟你再續前緣嗎?”
古奕青沒有回答,表情嚴肅而凝重。
“我在車上聽到維桐跟白若琳說,她害死了她表妹的父母。”
古奕青的身軀一僵,他曾經想過秦維桐無條件犧牲的背後的原因,但並不包括這一個。
沉默了好半響,他放下了手中的酒,直視着康哲行,“說清楚。”
“秦維桐的媽媽二十幾歲跟人私奔,生下她之後沒多久就死了,他的爸爸不想帶着小拖油瓶,所以就把她送回去給外婆,從此人間蒸發,所以她從小就跟着外婆和郭瑞茵一家同住。郭瑞茵的爸爸是入贅的,在家裏沒什麼地位,但是很疼維桐,有一天維桐發燒,郭瑞茵的父母去替她找醫生,卻出車禍死了,從那個時候開始,一直到今天,維桐還認為她難辭其咎。”
好友的話像針般的扎着他,刺痛他的靈魂和心。想到當初帶她回家鄉時,那個陳牧師說的話,原來被過去壓得喘不過氣來的人,不只他一個。
“這個愚蠢的女人”他忍不住喃喃咒罵。想到她從小就埋在心中的壓力,他心中滿是心疼又氣憤。
“是愚蠢。”康哲行不留情的同意,“但是這麼愚蠢又無所求的付出,才會讓你愛她不是嗎?”
古奕青沒有回應,站起身,要離開位在地下室的PUB,心中只有一個念頭──去找她。
如果今天她想將他推給郭瑞茵是因為她心頭的罪惡感,他會想盡一切辦法找法子解決。
“你喝了酒。”康哲行拉住了他的手臂,“我送你回去。”
他沒有異議的點了下頭。
才要到樓梯口,康哲行的手機響了,他瞄了一眼,是白若琳──這女人在這個時間打電話給他,絕對不會有好事,十之八九又是什麼文件沒帶,要他十萬火急的送她回去拿之類的。
他嘴一撇,還是將電話接起。
白若琳着急的聲音傳來,她的話使他的臉色大變,康哲行的目光緊鎖在古奕青的臉上,對着電話那頭的人大吼!
“叫救護車!”康哲行的口氣有着難以壓抑的怒氣,“妳真的是白痴、沒有腦子!這個時候還打電話叫我的車?!打一一九,叫救護車,立刻把人送到醫院。”
古奕青看着他,心中有着不好的預感升起,“怎麼了?”
“快走吧!”康哲行大步的向前,“維桐在婚紗公司從樓梯上摔下來,我送你去醫院。”
古奕青臉上的血色盡失,大手抓住康哲行的手臂,眼底寫着慌亂,“你說什麼?她摔下來?!怎麼會?怎麼可能?!”
“你給我像個男人點!”康哲行沉聲道,用力甩開他的手,“你現在失了分寸,不知所措對事情沒有幫助。”
但古奕青腦子仍一片空白,只能楞楞的跟着康哲行的腳步離去。
進了醫院,遠遠的,古奕青就看到了焦急的白若琳,他的腳步先是猶豫的一停,接着就快步沖了過去。
“副理!謝天謝地,”白若琳一看到古奕青差點哭了出來,“你可來了!”
“人呢?”他還算冷靜的問。
“醫生還在檢查!”白若琳的眼神充滿不安,“剛才護士出來說,小孩……應該會提早出生,怎麼辦?!才八個月……”
聽到這個他的心直直往下沉,“那維桐呢?沒事吧?”
白若琳同情的看着他,輕搖了搖頭,“我不知道,一切得等醫生檢查。”
古奕青渾身發顫,害怕失去她的感覺幾乎使他崩潰。
當檢查室的門打開,古奕青一馬當先的沖了過去,抓住了醫生,“她人怎麼樣?”
“她人已經清醒了,不過受到撞擊,子宮開始收縮,孩子會提前報到。”醫生拍了拍古奕青的手,請他鬆手,“我們準備進產房。”
“我是她先生,我可以見她嗎?”
醫生瞄了他一眼,點了點頭,“可以,但得快點。”
古奕青連忙跟着一旁的護士進入檢查室。
秦維桐躺在床上,臉因痛苦而扭曲,閉着眼睛,準備被推進產房。
“維桐!”他走到她的身旁握着她的手。
他慢慢的張開眼,頭轉向他,她的雙瞳因為疼痛而有些失神,“我好痛……”她呻吟着說。
“再忍一會兒,要進產房了。”他的喉嚨緊縮,“等等就不痛了。”
她的手緊握着他,試圖集中精神看着他,“我想告訴你───我很抱歉,我錯了……真的錯了!一直以來,你做了好多、好多你不想做的事,就連這個孩子也是……”
“沒關係,我不介意。”他輕撫着她的臉頰,心痛的注視她蒼白的臉,“妳應該知道,如果我讓步能夠讓妳快樂,我可以為妳讓一步又一步。”
她的眼淚滑落,想要抬手碰觸他表情溫柔的臉頰,但是痛苦使她縮手,忍不住叫出聲,薄汗一下子佈滿了額頭。
“我不會放手了!”她呻吟着,用力的握着他伸來的手,“再也不會了!不論瑞茵怎麼說───我都不會,你跟孩子都是我的。”
他輕撫着她的臉頰,心中充滿對她的疼惜和感動,雖然遲了一點,但總比等一輩子,她還想不通好。
護士前來,他不得不放開她的手,看着她痛苦是他做過最難的一件事,他吻了吻她的臉頰,看着她被推進產房。
六點三時五分──古奕青成了一位女孩的父親,母女均安。
古奕青只來得及匆匆看小女嬰一眼,因為早產所以得要待在保溫箱一段時間,但經過檢查,她的身體機能一切正常。
他輕手輕腳的進入房間,秦維桐躺在床上,閉着眼睛似乎睡著了。
他坐到床旁,小心翼翼的握起她的手,低頭吻她的手背。
他的動作使她睜開了眼睛,輕聲的問:“寶寶還好嗎?”
“嗯。”他微笑點頭,“寶寶很好,很漂亮,長得像妳!”
她的嘴角揚起一個虛弱的微笑,“像我?那她不可能漂亮,要像你才漂亮。”
他的目光一柔,心情放鬆下來,她看起來雖然疲倦,但是氣色好多了。
看着他臉上的溫柔,她眨着眼睛,眨去突如其來的眼淚。
“不舒服嗎?”他不由得緊張了起來。
她搖着頭制止他正要按鈴叫醫護人員的動作,“沒有,只是想到,平白走了一大段路,讓你痛苦,就感到好難過。”
“是啊,妳是該感到難過,不過妳該慶幸我這個人最大的優點就是夠大方,不會跟妳計較小細節。”他輕敲了下她的額頭,“但是妳最好不要太得寸進尺,這次妳差點把我嚇死。”
她能體會他的感受,在跌落樓梯的那瞬間,離開他或失去孩子的恐懼徹底淹沒了她。
“對不起。”雖然很累,但是她還是緊握着他的手,眼眸中有着請求,“別生氣。”
“我沒生氣。”他溫柔的說,“我只是害怕,害怕妳出事,害怕妳離開我。”
“不會,”她搖着頭,拉起他的手,放在自己的臉頰旁,閉上眼睛,“再也不會!”
古奕青坐在床邊注視她入睡,他的臉漾出微笑,溫柔的看着她。
“妳好小,怎麼這麼小?”隔着玻璃,看着躺在保溫箱裏的小孩,接到白若琳電話而來的張卉聿忍不住咕噥着。
白若琳站在她身後,講到這就一肚子氣,“還不是那個爛女人!真想去拔光那女人的頭髮。”
“要去的話,記得算我一份。”張卉聿雖然不認為暴力是件好事,但現在聽起來還挺吸引人的。
“女人?!”離開病房來看女兒的古奕青聽到白若琳的話,眼底閃過怒色,“什麼女人?”
白若琳驚訝的轉過身看着古奕青,“副理,你什麼時候來的?”
他沒有回答她的問題,逕自追問,“妳剛說什麼女人?”
“維桐沒跟你說嗎?”白若琳瞄了古奕青一臉山雨欲來的陰沉神情,很盡責的當起報馬仔,“是郭瑞茵推她,她才跌下樓早產的!看到維桐摔下來那個時候,真的把我嚇死了。”
想起維桐跌下來那一幕,她還心有餘悸。
古奕青想要咒罵出聲,維桐什麼都沒說,他不知道她不提的原因是想保護她那個自私的表妹,還是累得忘了提,但不管她怎麼想,他不會跟她吵架或爭辯,她剛生產,需要好好休息。
“麻煩妳們替我照顧維桐,我馬上回來。”
“副理,你要去哪裏?”看着他轉身大步離開,白若琳好奇的問。
古奕青沒有回頭,試着使自己冷靜,畢竟激動無法處理好事情。
他是可以同情郭瑞茵從小失去父母,但這並不代表可以把她今天自私自利的行為合理化。
從今以後,郭瑞茵不會再是他們的陰影,他要郭瑞茵這女人徹底從他們一家三口的生活之中消失。
古奕青在喧鬧的夜店找到了一身火辣裝扮的郭瑞茵,她已經喝了不少酒,一看到他來,立刻黏了上來,雙手掛在他的脖子上。
一絲冷漠浮現在他的臉上,甩開了她的手,一點都不憐香惜玉的推開她,“要怎樣才能放過維桐,說出妳的條件。”
郭瑞茵清醒了一半,揚了下嘴角,看着高大的古奕青,嘲弄的伸出手拿起桌上的煙,點燃吸了一口,“跟我結婚,我要那個孩子。”
他冷冷一笑,“休想,妳等着警察上門吧。”
“什麼意思?”
“妳推維桐下樓,”他的下頷因忍着怒氣而緊繃,“我會告死妳!”
“我才沒推她下樓。”郭瑞茵心中閃過歉疚,卻很快又一臉不在乎的吐了一口煙,“她胡說八道。”
他不敢相信到了這種地步,她還是死不認錯,他目光含怒,“維桐並沒有說妳一句不是,是婚紗公司的人告訴我的。”
“那又怎麼樣。”郭瑞茵抿了下嘴,喝了一大口酒。
“那又怎麼樣?”這輩子,他從沒打過女人,但現在他幾乎忍不住要打醒她,“妳差點害死她!但看看妳現在的樣子,穿成這樣跑來這裏喝酒找樂子?!妳表姊躺在病床上,自己和孩子的命差點沒了,卻還滿腦子想着保護妳,妳若是還有一點良知的話,真的該感到羞愧!”
郭瑞茵沉默了一會兒,心中有着複雜的情緒,但最後她高傲的揚起下巴,“我為什麼要感到羞愧,這是她欠我的!”
看着她瞪大眼一副理直氣壯的樣子,古奕青氣得握緊拳頭,忍下動手打她的衝動,“我已經知道妳父母的死因。”
郭瑞茵聞言全身一僵,冷冷一哼,“那你該知道這一切都是她欠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