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提督徵文.搬家工人]你想不想被畫感動
失敗主義很容易成為失敗者的人生觀,失敗者的定義當然是人生曾經屢次或是重大遭遇失敗,但失敗的定義卻又是因人而異。
總之,客觀的來說也許我是個人生的失敗者,幸好我並沒有服膺於失敗主義。我的人生充滿挫折?留級、落榜、重考失利,退學,當兵,被班長操,被學長操,整菜鳥報復,退伍,再考,最後畢業於只要花錢就可以得到學分的三流院校。名義上是大學畢業生,實際上聽到畢業院校的名頭、面試者都要皺眉,找起工作來並不會比高專畢業生方便些。
但我不是失敗者。
考試分數比別人低,算是失敗嗎?不,有人高分,一定有人低分,這只是程度問題。體能比別人差,算是失敗嗎?不,有人體能好些,一定也有人體能差耶,也是程度問題。
因為人自己的偏僻、狹隘、變態眼光,硬要將人們加以分區別類,才會有這種名義上的、非實質上的“失敗”產生。如果考試只是為了測試學生們的程度,考題大可簡單些,甚至讓考生開卷寫答案,大家通通一百分及格;如果體能只是為了增進身體健康,大可規定一個適當數量,只要達成數量者可以先回宿舍睡覺。
失敗?考試分數低,我還是早晚能畢業,那算什麼失敗?體能差些,我還是早晚要退伍,算什麼失敗?如果你訂一個可以浮動的標準,一定可以把人區分成高於標準與低於標準兩類,兩類都在人們之中佔一部份,如果低於標準的就算是失敗,這種人為刻意製造的失敗簡直太可笑了,自虐嗎?訂標準的人當初也被人家訂出標準、也一定經歷過好幾次“人造失敗”,今天就像菜兵變老欺凌新菜兵一樣,灌輸給無力反抗者新一代的失敗卷標與挫折感,簡直是惡性循環。
當然,別人可能說“人都會有一兩項特長,你一項都沒有,這也夠失敗了”,可是我可不這麼認為。任意訂一個標準既然一定會有不合標準者,那是運氣問題;那麼在很多標準中都不合標準,也是機率問題,只是機率大小之差別罷了。
何況,在一些拿到不錯文憑的國小、國中同學還在為找不到合適工作所苦時,至少我已經找到一份安定的職業。這一點我就贏過他們了。
搬家工人。
我的體能不算好,可是現在的台灣,大家體能都不怎麼樣,所以沒關係。聽說以前的搬家工人得要一個人背得動冰箱爬幾層樓,現在不用了。現在,只要兩人能合力扛起一座大沙,老闆已經很滿意了。
老闆是個皮笑肉不笑的好心人。說他好心,他的競爭對手一定不這麼覺得;但是我跟他沒有利益衝突,且他還肯給我飯吃,我不能說他不好心。
既然不需要力氣,當搬家工人更不需要學歷。不過,老闆若不是跟我媽認識,也不會錄取來路不明的三流大學生或是高專生。的確是份不需要學歷也不需要體力的好工作,不過需要關係──幸好工作本身沒有高門檻,雖然只是街坊鄰居閑聊打招呼的關係,也夠了。
老闆需要的,只是要職員身世清白沒有前科,不會給他帶來無謂困擾。說實在的,不靠關係,履歷表上很難看出這點。
“……今天會來個工讀生。”上工前,老闆說?“工具帶上兩份,你做什麼,他就跟着做什麼。”
這種事情很常有的。老闆需要的,只是另一個和我一模一樣、依樣畫葫蘆出力氣的人。他的力氣可能不到我的一半,但是因為我不能分成兩個人,所以不能拿到他的薪水的兩倍。比方說抬沙,一人抬一腳,兩人可以輕易抬上樓;一個具有兩倍力氣的人,抬是抬得動,卻很難在抬上樓時不東磕西碰。
老闆只需要我們的肌肉,腦袋裏想的到底什麼,除非已經嚴重到會讓我們去作姦犯科,否則他大概不會去留意吧。
簡直不把人當人看,唉,對老闆來說,我知道要做什麼就夠了,他不用知道;可是他的薪水卻不比我少了多少。我的腦袋就真的一點都不值錢?
比方說,我最近在研究**。真是個夢幻般的理想主義!
資本主義的私產制,在**的光輝下,簡直象是垃圾一樣。**解答了我長久以來的一個濃厚疑惑?
為什麼法律、政府、國家要放任那些有錢人囤積着他們根本不去使用的大量財富不管、也不肯強制他們分給平民?
當然,我知道有累進稅制,我書雖然讀不多、但也沒有無知到這種地步。不過這種稅制對平均財富助益甚少,事實上是富人營私舞弊、勾結政府官員,花小錢省大錢,累進稅制變成專抽中產階級的錢補貼乞丐的笑話,一但經濟不景氣,中產階級也叫苦連天,富人一樣樂呵呵。
雖然覺得這種可惡的社會制度應該要修正,要打破,可是我並沒有一個整體的概念。直到讀了**,我才知道早就有人提出完美的解決制度了!
……也許還不太完美,因為據說在世界各地試行的結果大都失敗。這是比較精深的部分,我還沒讀到。不過就算不完美,也可以將它修正到完美。好吧!**有多麼了不起、多麼迷人,有興趣的人自己去讀,不用我多說。
回頭談談工作吧。
我們這組除了我之外,並沒有正職員工。常來的是另一個工讀生,那是個高專輟學生,品行雖不好、所幸沒前科,老闆便還是讓他靠着“和我一樣只有一點點”的“關係”來打工。早前說過他品行不好吧?所以他每月領到薪水后,下個月可能無報備、無預警、無故消失,想必是泡網咖去了,而老闆也習慣了。
一組只有一個人自然不能搬,所以他每次消失老闆也會補個人進來,通常是從別組調;有時也會像今天一樣有新工讀生,只是較罕見。
只是,這次罕見的不只這個。
我在裝車時,老闆領著工讀生來見我了。我一看到他心中就打了個“突”。
天啊,好瘦小!不僅是身高比我矮了一個頭,體型也十分瘦弱!文弱書生大概就是指這種生物吧。
……這種生物怎麼會出現在這裏?不太對吧??
老闆沒有多解釋什麼,而和客戶約好的時間已經迫近,我只好匆匆領他上車,開車。我裝作輕描淡寫地問道?“你幾歲?我快三十羅!”
“我二十二歲,名叫xxx,叫我小雨就可以了。大哥怎麼稱呼?”
“哦,我叫xxx,你不介意的話可以叫我雄哥!”
“好!”帶點緊張地笑了。
唔,不是小孩子嘛!雖然年紀比我輕些,也跟我之前提過那個品行不好的同事差不多。看來他體型小,是天生的了,不是育沒完全。對了,年紀差不多的話,這麼說來?“你是高專職畢業?剛當完兵?”
“不,我還在念大學,快畢業了。”
噗,大學還沒畢業,來搬家公司打工?有沒有搞錯,我在大學的時候才不可能來打這種累死人的工,就算,就算讀夜校……“你讀的是夜校嗎?”
“不是,是日間部,現在放暑假,跟老闆說好只打工一個月。”
暑假啊……原來是暑假。開始工作之後,對學生的行事曆漸漸遺忘乾淨了。
我跟他多聊幾句,弄清楚了很多事。
天啊,他讀的是很好的大學──雖然他一再強調,不是什麼好科系──是那種光在履歷表上填上,面試員都會客氣三分的好大學。這樣的大學生來搬家公司打工不是怪到極點了嗎?其實是一連串陰錯陽差的巧合組成。
他所讀的科系,必須有社會實習學分;這種社會實習的工作地點,本來學校老師都會介紹,可是他一個恍惚,錯過了老師們的介紹,所以找不到合適的打工;他老爸曾跟工作地點的“鄰居”閑聊談起此事,鄰居一聽大為高興(當然沒注意什麼大學是那一所等細節),一口答應提供打工地點、幫忙補齊他的學分──沒錯,那位“鄰居”是我老闆。
“……去麥當勞那樣的地方打個工,就可以了吧?”我當然反問道。
“那樣的工我時常在打,覺得根本對入社會沒有助益,爸爸要介紹我比較真實的打工機會,我當然樂意接受。我本來也不知道是來搬傢俱的;不過既來之,則安之,剛好我身體不是很好,能練練體力也不錯。”他倒是笑得很開朗,很看得開。
……有你好受的。
跟着我跑進跑出,忙了一整天。很多時候我不得不叫他儘管休息一下沒關係,因為他在傢俱的另一頭也沒出什麼力、只是礙手礙腳。一整天下來,他看起來倒是比我疲倦得多。
“……”開車回到公司,老闆看他那唇青齒白的模樣,不由得問道?“如何,今天工作一天還習慣嗎?”
他擠出一絲笑容,說?“會習慣的!”
托他的福,明天我還跟他一組、可是老闆派給我們的工作輕鬆簡單得多。
過了幾天,他總算漸漸習慣了,力氣也出得多些,於是老闆才派給我們較重較多的工作。不過,一整個月下來,我們這組始終達不到“兩個我”這種程度的工作量,這當然是在意料之中。
其它人工作的時候(或是說,偷懶的時候),總會閑扯些不著邊際的話題。都是一堆俗人,我懶得也不屑跟他們說話;但事實上,我還是偶而會聊些,即使如此一般的同事已經認為我是個沉默的人。
而他──一開始,我還以為是他太累,但是工作能夠應付裕如后,他還是這個樣。他幾乎沒有主動開口過,一直保持沉默,遠比我還沉默得多。
當然,他是有問必答的,只是沉默,不是孤僻。
……讀那樣的大學,腦筋應該很好吧?
“……你工作時好像都在呆,真的是在呆嗎?或者是在思考些什麼?”不知是他上工的第三天還是第四天,有次我忍不住問他說道。
小雨答說?“我好象是在呆,又好像在胡思亂想,想到什麼就想什麼。”
我終於忍不住問了?“我最近在讀**。你知道**嗎?”
他的眼神閃過一絲驚訝,但還沒有明顯到會讓我覺得“真瞧不起人”而生氣的地步。他說?“知道一些。”
“不是對岸施行失敗、改變路線成了什麼社會主義的**主義哦?跟中華人民共和國更沒有關係。是真?正的**。”我強調了一遍。
“是啊,我知道啊。”小雨笑着答道?“馬克思,無產階級掌政,社會資源合理重新分配……”
果然知道,這傢伙是真貨。我興奮地說?“你讀過**?”
“不。”他搖了搖頭?“只是聽說過一些內容。”
“你不覺得這是個很棒的主義嗎!可以徹底解決社會的貧富不均問題!”我雖然語氣十分興奮,不過也含有試探他到底懂多少的意味在。
小雨仔細想了想,答道?“國父曾說,**是個比較理想化的主義,只有在百姓道德水平已經趨近完善的情況下,才有正常實施的可能,而我們不知道能不能活到那一天。”
“它的試行都失敗了,證明一定有缺失;可是大家都這麼稱讚這個主義,有缺失可以想辦法改進啊!”我忘了試探的目的,熱切地和他討論起來。
他的回答並不多,但都能切中要害,讓我忍不住竭盡所學一直和他討論下去,也讓我知道自己哪裏里還沒學通,回家多借了幾部關於**的書開始苦讀。
他來工作只有一個月,我們也就討論了一個月。
“**的施行方法上到底有什麼缺失?為什麼不改進呢?這明明是一個很棒的主義啊!”
“具體的缺失我不知道,這可能要深入研究后才會了解,而我事實上對**的研究實在不多。可是我想……”
“你想什麼?”
“我想,一定是個很難改進的、關鍵性上的缺失。”
“沒有道理啊!既然已經有人知道缺失在哪裏,為什麼不矯正過來?”
“有的缺失可以矯正,那都是些比較小的缺失。如果是根本上、基礎上的缺失那就無法矯正,否則,可能改變之後,**就不是**了也說不定。”他輕鬆地說出我很難想像繞舌的話?“這是一般通論,不限於**方面。”
我聽不是很懂,可是又覺得很有道理。
唔,考試能考得比較好的人,腦子的構造果然不一樣?是什麼樣的基礎改變之後,**就不能再叫做**了呢?硬是還叫做**也不行嗎?
有天我不禁感嘆道?“人們都知道了**的好處的話,或許就願意配合它來實行了吧?人們為什麼不這麼做呢?難道是因為他們還不知道**的好處?我覺得聽過**的人很多,真正了解它的人很少,如果我們用力推廣**讓大家知道它的好處,大家就會願意配合實施了吧!”
“嗯……”他回答說?“我想,真正了解**的人的確不多,就像我也不是完全了解它、而且也沒什麼意願去了解。但是,讓大家都真正了解**,大家也不見得會想去配合它、推動它吧!”
“為什麼呢?人沒有理由不想過得更好啊!”我驚訝地說。
“那大概是因為,每人心中的理想生活都不一樣吧。一樣米養百樣人,這不值得奇怪。”小雨笑着說?“我倒是覺得,如果雄哥到了**的世界,一定能過得很愉快,雄哥就是適合生活在**世界那種、道德趨近於完善的人。”
我不禁老臉微紅,笑罵道?“我哪裏有這麼好!”
“不,雄哥真的很好。”他誠懇地說?“每天都努力工作,然後領微薄但足以過活的薪水而不抱怨;工作結束后,有研究學問這種高尚的興趣。這些聽起來好像沒什麼了不起,可是社會上絕大多數人都做不到!”
“我、我沒那麼了不起啦!”我急忙辯解說?“我只是沒有機會,沒有能力作姦犯科而已。象是……象是你說我安於微薄的薪水,我才沒有!我已經工作好幾年了,薪水早該調高了,媽媽跟我向老闆說了好幾次,老闆一直推諉,我表面上雖然不說,心裏很不滿意哩!”
“哦!有這種情況!”小雨馬上瞪大了眼睛,關切地說?“該加薪的時候就得加啊,這是勞基法有保障的,和你的道德水平無關,老闆這樣太不應該!”
我苦笑着說?“哈哈,聽你這麼說我已經高興了,你可千萬別告訴老闆我在背後埋怨他,我還要靠他賜碗飯。”
我是真的很高興,沒有人向他一樣對我說這種話。就算老媽肯為我去向老闆提一提,回頭也會埋怨我是不是自己工作不認真,老闆才不幫我加薪。
對了。
不只是我,公司上下都很喜歡小雨,雖然他不主動開口聊天,說話卻很甜。老闆也喜歡找他聊天,甚至找大客戶談生意時把他帶去;公司坐櫃枱的女職員也常常高聲跟他談笑,好象是向他借了幾本漫畫。
“對了,老闆上次當著我的面誇雄哥老實誠懇。”比方說,他會這麼對我說?“還提到另一個時常不告離職的員工,說他要是有你一半好就好了。”
“是嗎?”我心中暗喜,嘴上卻抱怨?“可是我的薪水卻沒有他的一倍,才多了一點~點。”
我有時會想到,老闆在他的面前不會只說我的好話吧。可是,我卻只聽到老闆誇我的部分。他跟老闆聊到我的話時,是不是也是這樣呢?他到底是一個真真正正的大善人,還是一個只在面對這個臨時打工的搬家公司時的善人?
老闆對我來說,也是個善人;可是他打通黑白兩道關節、逼得對手公司做不下去的事情,也不只一件兩件,我都了如指掌。
無論如何,就算小雨只是面對這公司時的一面善人,反正他真正邪惡的地方不會礙到我,那也就不要緊了。只要不在跟他有利害關係時被他暗捅一刀就好。而我跟他好像沒有太大的利害衝突。
和他聊多之後,我未免也對**的未來有些擔心,但還是抱持樂觀、寄予很大的期望。當然,偶而聊膩了,我也會問問看似呆的他,在想些什麼。
“……我在想……”小雨又呆了一會兒,答道?“我在想,我有沒有被畫感動過。雄哥,你有沒有被畫感動過?”
“被話感動過?”我說?“當然有啊……”
“不是說話的話,圖畫的畫。”他連忙解釋?“雖然不用局限於名畫,漫畫或是動畫之類的也沒什麼不行;可是我主要在想的,還是那種會表框掛在藝廊里的,水墨畫或是山水畫、水彩畫油彩畫之類。”
“……”我默不作聲。
“雄哥,你有沒有被畫感動過?”他大概是怕我沒聽見,再問了一次。
……說起來真丟臉。
圖畫不是八大藝術之一嗎?印象中,好像沒有什麼畫讓我感動過。
真丟臉。
“我一時想不起來,要回去再想想。”我回答說。
那次我不是回去再想想而已,第二天我也沒回答,第三天便是周末、我便多想了兩天。星期一,我終於很羞辱地向小雨承認說?“我沒有被畫感動過。”
“這樣啊……”沒想到他很苦惱地說?“我也沒有。”
我差點沒有摔跤。
“那你為什麼要想這個問題!”我大吼道。當時正在開車,窗外是藍天白雲,貨車頭裏只有我跟他,不用擔心吵到別人。
“哦,那個啊,哈哈。”他尷尬地笑了笑,說道?“我只是在想,既然我沒有被畫感動過,一幅能感動很多人的畫,甚至是能感動我的畫,不知道大概會長什麼樣子。這不是很有趣的嗎?”
……成績好的人,腦袋的構造都有問題啊?
想知道能感動自己的畫找怎樣,去找幅能感動自己的真正的畫不就好了?既然它已經能感動自己了,那能感動自己的畫就會長得像它那樣,答案揭曉!
想這種問題幹嘛,神經病!
……不過,雖然偶而也會有這種莫名其妙的問答,和他聊天實在很愉快。對,遠比和那些頭腦簡單,四肢達的同事聊女人啊、政治啊、流行來得愉快。
可是,一個月很快地過去了。今天,就是小雨打工的最後一天。
早上,我來到公司。我聽見櫃枱的女職員們在和小雨說抱歉,說那些漫畫她們忘了帶來還。她們要了小雨的住址,說會寄還給他。
小雨毫不介意,笑着答應了。唉,白痴,那幾個查某,書會還你才怪。在仔細想想,我想小雨是知道自己收不到那些漫畫,他只是默默地承受損失罷了。
這一點,或許他跟我一樣。對,他除了腦袋構造比較複雜之外,或許和我有很多相似之處,所以我才會跟他這麼談得來。
當時我並沒想到,老闆和公司女職員,和他也談得來,莫非不是他們也有許多相似之處。總之,那時我沒想到,格外對他感到親切而依依不捨。也許,以後在也遇不到這麼談得來的、合得來的工作夥伴了!
“怎麼辦,雄哥,”他有點擔心地問我?“我這樣突然迸出來打工一個月,又突然消失,對公司來說是不是很不方便?雖然是事先說好的……”
“哦,你放心啦!只要是事先說好的,都不要緊,老闆會從別的地方調人手過來,或許又找那個品行不好的傢伙──他泡了網咖一整個月,大概之前賺得錢又花完了,又得回來工作了。總之,明天會有別人跟我一組。”我苦笑着答道。
他也苦笑着?“那樣我就放心了。雄哥,我會想念你的,希望以後還有機會碰面。”“我也是;不過我工作很忙哦!”我勉強笑着答道。
那一整天,我們沒有多作交談,連我最喜歡聊的**,都好像引不起我的興趣了。快下班時,我忍不住問了他一句?“對了,還記得上次你問過我那個畫的事情嗎?”
“哦,是不是那個『有沒有被畫感動過』的事情?所以怎麼樣?”小雨果然記得,不是隨便亂想想到的,不虧我為此煩惱這麼久。
我便問了?“我當時問你為什麼要問,你說是為了想像一幅能感動很多人、甚至能感動自己的畫。我後來想想,還想進一步問你?你為什麼想要想像這幅畫?”
“哦!哈哈。”他抓了抓頭,有點不好意思地答道?“雄哥,你想不想被畫感動?我想試試,所以得先想出這樣的畫到底可能長怎樣、可能在哪裏里來,才有方向去尋找……”
我呆住了。
那天跟他告別為止,我們沒有再作交談。
小雨不在了的,下個月的第一天,我一清早到了公司。公司要開月會,難得老闆一大早會在,否則他可能睡到中午才來上班。
我還在想小雨昨天說過的話,即使老闆叫我進他的辦公室,講了幾句話,我也有些心不在焉。
“……我聽小雨說了,你工作很認真、手腳勤快,仔細小心絕不碰壞傢俱,面向客戶時都笑容滿面、讓他們非常滿意。”老闆笑着說?“從這個月開始,我打算給你加薪。”
我猛然抬起頭來?“……什麼?真的嗎?”
“對,從這個月開始,給你加薪。”老闆抱歉地笑着說?“其實以你的資歷,就算這個月五號的上個月薪水,直接加給你,其它人也沒話說;不過最近景氣不好,公司賺錢也不多,請你多多體諒。”
……老闆好像變和藹客氣了。
對了,早上進門時,本來愛理不理的櫃枱女職員,有跟我說早安;我在專心想事情,居然沒回禮……等等,我好像有回禮,到底有沒有回啊?
好像有點奇怪。
有什麼不對勁。
那只是一個普通的……不,比普通還要更瘦小無力一點的,工讀生。不可能會有這麼大影響力吧?只是許多巧合的重迭,他不是怪也不是精。
可是,為什麼我那天晚上回到家,想起曾和他愉快的聊天,忍不住哭了。一個偶然一起工作一個月的同事,讓人想念得哭了,實在很不合理,世界上怎麼會有這麼不合理的事,奇怪,就像人們怎麼不合理的不能配合**實行。
星期天我要把**的書籍還給圖書館,暫時不會再借了。我想借幾本有關於古今名畫的彩色書,看看裏邊有沒有一幅能感動我的畫。
他一定找過了,還沒找到;我還沒找過,或許很快能找到。
他一定還再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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